汐风曲 - 第六章 太阳之城 下

    强行压下旖旎的念头，江雨霏方才回身推门而入，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去第一时间搜寻灵犀的所在，待看到灵犀只是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桌边木几上，仰头看着窗外夜色时，江雨霏心下不由微感失望，继而又心生惭愧，“我怎么可以将灵犀想得如此不堪，还对她生出非分之想，真是该死！就算终日待在一起又如何，她终究还是天上的仙子，与我如隔万里之遥，又岂是我一个四处流浪，无家可归之人所能奢望的？”

    想到这里，江雨霏心中绮念顿消，迈步走到灵犀对面的木几上坐下，正要开口，不想灵犀突然收回了远眺夜空的目光，回头看着江雨霏说道：“你听到了吗？”

    “什么？”江雨霏纳闷儿不已，被灵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晕了头。

    “大海的声音！”灵犀一脸追忆之色，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逸出一缕恬淡的笑容，接着说道：“小时候，总是听人说大海很大，海里有许多鱼儿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有半人半鱼的鲛人不停的唱着动听的曲子，有建在海底的宫殿，还有吃人的怪兽在暗夜里出没于深海之中。”

    “于是我就渴望着有一天能够亲眼看一看大海是什么模样，终于有一天，我找到机会偷跑了出去，独自一人来到了大海边上，第一次看到了大海的模样！”

    “没有鲛人，没有怪兽，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冷与黑暗，那一年，我才只有十岁，什么都不懂，一个人孤伶伶的呆在海边，又冷又饿，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害怕！”

    “后来还是悄悄的跟在我身后的一位叔叔把我带回了家，回去以后，我觉得是大人们骗了我，于是赌气不再和他们说话，还想绝食示威，可惜一闻着香喷喷的美味，我就什么都忘啦！”

    “长大以后，我才知道大人们并没有骗我，只是我恰好在错误的时间去了错误的地方而已。鲛人居住在南海，海底的宫殿就是东海龙宫，而我去的却是正处于漫长极夜之中的北海，仅有的凶兽也生活在北海深处，况且就算我去对了地方，又怎么可能轻易见得到大人所说的那些？”

    自嘲地笑了笑，灵犀接着道：“小时候总觉得鱼儿是自由的，鲛人是自由的，就连凶兽也是，而我却一直被困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于是我极为羡慕它们，最终还傻乎乎的去追寻它们的身影，却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却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自由本身！”

    “现在我知道了，小时候能够随心所欲就是我最大的自由。可惜长大以后，什么都变了，随心所欲的自由更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我终于明白，过去的已经永远过去，人一旦长大了就会变得身不由己，你若是想要反抗，除了碰得头破血流以外什么也改变不了，小霏，你能明白我的痛苦么？”

    江雨霏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灵犀茫然空洞却满怀思恋的诉说，久久无语，直到灵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江雨霏适才缓慢却坚定的开口道：“我不知道你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去帮助你！”

    “你帮不了我，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任我胡闹，还耐心地忍受着我的坏脾气！”灵犀说完不给江雨霏开口的机会，而是转头看向了窗外的夜幕，沉吟了片刻，轻声问道：“今夜你来找我是因为夕月吧？”

    说罢不等江雨霏回话，灵犀就接着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她的父亲就是太阳国国主炎狄，她的大哥炎陌天是太阳国的少主，也是下一任国主。”

    “原来如此，怪不得……”江雨霏闻言顿时明白了一切，怪不得炎夕月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太阳国，就算她明知道她所交恶之人乃是东海龙族中除了龙神之外最有权势的龙神太子也始终不改初衷，原来缘由竟是如此简单。

    古人常说‘故土难离’，可对炎夕月来说，太阳国已经不仅仅是她的故土，而且还是她的父亲，她的祖辈为之奋斗与守护了漫长岁月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早已烙印上了炎氏一族的印记，与炎氏一族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又岂是她一个人说走就能走那么简单？

    “现在只希望事情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糟糕，否则单凭区区一个太阳国，就算是举全国之力也休想敌得过东海龙族！”灵犀敛去了适才甜蜜、难过、迷茫种种情绪交织混杂的异样心情，满面肃然和忧虑的说道。

    “但愿如此……”江雨霏压下心底不断翻涌而起的不详之感，满怀复杂的起身向灵犀告辞而去……

    临海之地，朝晴暮雨，风云变幻，神鬼难测。昨日还是艳阳高挂，晴空万里，今日却是雨水漫天，狂风倒卷，暴雨倾盆。远方大浪拍岸声，海水呼啸声，风吹雨打声，交相错杂，连绵不绝，似是千军万马奔腾不休，永不知疲倦！

    江雨霏立身于窗前，临窗远眺，怔怔出神，斜风骤雨迎面扑来，落在他的发梢，脸颊，耳畔，脖颈，还有胸前，再翻滚而下，连结成片，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接着又落在地上，汇成蜿蜒的涓涓细流，蔓延开来，划出种种不知所云，又不成格调的曲线。

    一股寒彻骨髓，冻结经络的森冷寒意猝然间袭遍江雨霏全身，直至心底深处，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江雨霏豁然惊醒，连忙伸手合上窗扉，回过身来，看着早早将木几搬到一边靠墙而坐的灵犀，沉声开口道：“今天夕月应该不会来了，雨这么大，她身为一国公主，不可能被允许外出的！”

    “也许吧……”灵犀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遗憾道：“本想去海边看一看，东海与北海到底有何不同，可惜因为这雨去不成了。不过现在想来，看了又如何，大抵也是一样的冰冷，一样的让人绝望！”

    江雨霏闻言不再去想炎夕月整日未现之事，而是开口反驳道：“怎么会？我虽不知北海是否终日黑暗冰冷，但东海却绝非你所想的那样，它也有四季更迭，也有五行轮回，当阴雨连绵时，东海确实会变得一片黑暗，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旦风停雨歇，红日破云海而出时，东海就会变得生机勃勃，海鸟翔集，游鱼跃空，碧蓝色的海面波光麟麟，时而又会泛起一阵金华，海天同色，金阳半出，实是天下一等一的美景！”

    “是么，我第一次看海时是去错了地方，而第二次却又来得不是时候。”灵犀苦涩的笑了笑，一脸失落道：“如此看来，我注定永远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短短一瞬的拥有又有何用？”

    看着灵犀满是失落、无助、悲苦和绝望，江雨霏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全身热血上涌，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道：“不是这样的，有我陪着你，陪你看海，陪你浪迹天涯，永远都不变！”

    “呵呵……”灵犀闻言霎时晕生双颊，却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反问道：“那么夕月呢，夕月怎么办？”

    江雨霏闻言顿时如遭雷击，讷讷无语，一个红发蓝眸的绿衣少女倏然幻化于眼前，秋波流转，宜嗔宜喜，美丽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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