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风曲 - 第三章 行路难兮

    碧空如洗，风雨不现，巍巍暮风山拔地而起，屹立于万里苍穹之下，漫漫云雾缭绕其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瑰丽难言的色彩，抬头看去蔚为雄奇壮阔。

    现在已然是灵犀在这里度过的第三天的上午时分，而江雨霏的小屋最终还是没有搭建完成，而且也没有了再搭建下去的必要。说好出来帮忙的灵犀似乎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而笨手笨脚的拖慢了江雨霏搭建木屋的进度，第一天下午如是，第二天一整天亦如是。不仅如此，灵犀还非要替江雨霏梳理头发，说什么作为她的跟班，外形不能如此邋遢云云，是以几天下来，木屋没搭好，江雨霏却是一天一个样儿，到现在虽然还是一身兽皮衣服，但已经与当初大不相同。而正当第三天似乎也会一如既往的时候，习惯了每天清晨外出打猎的江雨霏却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暮风之野中突然涌入了大量的外人，而且似乎是正在寻找着什么人或物，再结合之前所发生的事，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所要寻找的除了灵犀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

    “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吗？”江雨霏喃喃自语，看着眼前尚未完工的小木屋，心中似有无限怅惘，或许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去接着完成它了吧？转身看向另一间陪伴了自己一年之久的木屋，在竹林掩映间，透过缭绕于山间林中的淡淡薄雾看去，似也显得渺然幽远，咫尺天涯！

    “喂，别发呆啦，你不是说有小道可以避开他们吗？咱们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身侧突然传来灵犀有些焦急的声音，江雨霏回过神来，于是不再迟疑，转身向着暮风山左侧而去，嘴里则道：“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脚御风而行，很快就远离了木屋所在的那片树林，过不片刻，灵犀便忍受不住沉默开口问道：“喂，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山的另一边！”江雨霏脚下不停，回头道。

    “哦，那山的另一边又是哪儿啊？”灵犀继续锲而不舍的问着。

    “太阳国！”这回江雨霏并没有回头。

    “太阳国啊，那太阳国都有什么，好不好玩儿啊？”灵犀的小脑袋里似有无数个问题一样。

    “你去了就知道！”江雨霏脚步一顿，却还是耐心回道。

    “现在告诉我也是一样啊！”灵犀并不罢休。

    “喂，我们正在逃跑，哪有时间去聊天啊？”江雨霏有些忍不了，于是出言强调了二人现下的处境，希望灵犀能够警醒。

    “哦，那好吧……”于是灵犀终于不再说话。

    ……

    前方一片云雾飘摇流转，间或夹杂灌木丛生，朦胧间难辨前路，似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分不清真假幻灭，偶有阳光斜照而下，在水雾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虹光，将这一方天地切割的支离破碎。

    “小心，前面就是横公崖、回戈渊了！”江雨霏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回头对灵犀道：“接下来跟紧我，不要离开我三步之内！”

    “哦…”灵犀乖乖应道，突然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心里来回念叨着‘横公崖、回戈渊’这六个字，灵犀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莫不是娲氏与巫氏之间颇负盛名的两大天然屏障之一的横公之崖、回戈之渊？”

    横公之崖，其宽不知能有几百丈，飞鸟难渡，两岸之崖相对不相见，回戈之渊，其深不知能有几千仞，人踪绝灭，投石三日而不见其底。横公崖、回戈渊虽与暮风山一起被誉为娲巫两族间几乎不可逾越的两大天然屏障，但其险其峻显然并非暮风山可比。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却是凭江雨霏与她灵犀二人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横渡横公之崖，与其如此，还不如选择翻越暮风山，那样起码还有一线希望。

    “喂！”灵犀怒气冲冲的停下了脚步，大声质问道：“这里已经没有路啦，你不会是想藏在这里，指望我的…”

    说道这里，灵犀话语一顿，有些心虚的接着道：“呃，我的仇人到时候没有发现这里吧？”

    “怎么会？”江雨霏并没有注意到灵犀的心虚，眼见灵犀站在原地一副不解释清楚就不罢休的样子，江雨霏只好回身解释道：“这里对大多数人来说确实是绝路，但对我来说却绝非如此，我住在这里时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条隐秘的路径能够直通暮风山的另一边，你只要跟在我后面小心脚下即可，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这样啊…”灵犀沉吟了片刻，转嗔为喜道：“那好吧，看在你为我做了几天饭的份儿上，这次我就相信你！”

    这是什么理由？江雨霏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走在前面带路，不然理亏的必定总是他无疑。江雨霏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在灌木丛中拐来拐去，总能找到通往前方的路径。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就走出了这片灌木丛，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斑斓云雾显得更加浓郁，在凛冽寒风的吹拂下翻滚不休，变幻莫测，难以名状，似欲择人而噬，让人凛然之中却又不得不慨叹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

    这就是数千年来名震大荒的横公之崖，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英雄人物与凶禽猛兽葬身其间，从此在悠悠岁月之中成为横公崖下回戈渊底的一抔黄土，然后，或被狂风卷起，飘荡四方，或被洪水冲过，沉陷海底，亦或深埋渊底，融入哺育了无数生灵的苍茫大地之中！

    “跟我来！”江雨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前几步，赫然站在了横公崖边，向下望去，云深雾罩，狂风鼓舞，吹得人睁不开眼。衣裳更是随风猎猎作响，使人错生似要乘风而去之感，江雨霏运转全身真气，方能稳住身形。

    “从这儿跳下去，敢不敢？”江雨霏转头望向站在他身边的灵犀，忽然语出惊人道。

    “什么？笨小霏，你要是想死也不要拉上我啊！我可没你这么笨！”灵犀闻言大怒，双手叉腰，看向江雨霏，一双明眸瞪得大大的，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江雨霏瞪出一个好歹来，就可以一解她的心头之恨！

    “我没有开玩笑！”看着愤火欲燃的灵犀，江雨霏不得不接着解释道：“从这里下去，就是我说的那条小道，这可是我九死一生方才得知的隐秘！”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早说不就得了，害得人家担心了半天，真是的！”灵犀抱怨道，一边说着一边向前一步作势欲跳，江雨霏见状连忙喊道：“等等！”

    “又怎么啦？”灵犀无奈道。

    “还是我先来吧！”江雨霏迟疑道：“万一我记错了位置怎么办，那不是害了你么？”

    “什么？”灵犀只感觉一股无名怒火以燎原之势翻涌而出，忍不住大声道：“原来连你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捷径，你根本就是在骗本姑娘？”

    “怎么会？”江雨霏连忙解释道：“当初我可是亲自走过一次，绝对有一条小道直通暮风山的另一边，只是时隔日久，有些记不清罢了！”

    “哦…既然是这样，那现在怎么办，万一不是这里呢？”灵犀闻言怒火便消了大半，转而开始担心若是跳错了地方可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放心吧！”江雨霏虽说心中也有些打鼓，面上却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道：“我有八成把握就是这里，我跳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刚落，还不等灵犀再说什么，江雨霏就轻轻向前一跃，转瞬间就消失在浓浓的雾霭之中，再也没有丝毫的痕迹……

    天地苍茫，寒风呼啸，凝眸望去，尽是涛生云灭。在这一刹那间，在这天地之中，在这暮风山下，在这回戈渊上，在这横公崖边，仿佛只剩下了灵犀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一片，无根无凭，无依无靠…

    时间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无限拉长，使得这一瞬间似是一个轮回般漫无尽头，直到江雨霏那一如既往，中气十足的声音破空传来：“喂，灵犀姑娘！就是这里，我没有记错！你也快点下来吧！”

    灵犀骤然从一片虚无之中回归现实，那一瞬倏乎即逝的感觉转眼消失不见，再也记不分明。确定江雨霏已经平安落地，灵犀也不再迟疑，马上灵巧的腾空一跃，御风而下，耳边风声呼啸，过不片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灵犀连忙运劲卸去下坠之力，站稳身形后转头望去，却见江雨霏正倚在崖壁上一动不动，灵犀心念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摇头嗤笑道：“呦，怎么，这就吓破胆了？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呢！也不知道当初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发现这么一条秘道的！”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江雨霏不愿落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名头，于是出言反驳道。

    “哦？那你说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灵犀没有理会江雨霏的愤愤之言，反而颇为好奇的问起了有关这条秘道的事。

    “我…我当初遇到了凶兽梼杌，不敌之下误入此地，逼不得已只好返身与梼杌兽拼命，最后失足跌落横公崖，恰好掉在这里，侥幸不死，顺着崖壁小道离开这里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暮风山的另一边。”江雨霏犹豫了一下，便原原本本的将此事说了出来。

    “这样啊…”灵犀听完后便想明了前因后果，于是没有再出言嘲讽，反而一脸凝重道：“梼杌兽生性残忍，凶恶无比，就连我也绝难敌得过，想不到你竟能从其爪下逃出生天，不得不说你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哼哼…那是，小小梼杌兽算什么？”江雨霏就当灵犀是在夸赞于他，当即就得意起来。

    “哼！懒得理你！”灵犀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身沿着唯一的崖壁小道走去。

    “喂，小心啊！”江雨霏见状急忙跟上灵犀，同时大声提醒道：“这条路很危险的，一定要紧贴着崖壁走，不然掉下去可就没命啦！”

    “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灵犀毫不在意，头也不回的道：“我可没那么笨！”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里，渐渐消失在浓重而斑斓的云雾深处，空余渊中山风回荡流转，寂寥千年恋栈不休……

    待二人抵达暮风山东麓时已然是两个时辰以后，站在暮风山脚下，望着云雾流转变幻，莫测其深的回戈之渊，江雨霏一时寂寂无言，心生茫然，又要继续流浪了么，就像无根之萍那般顺着水流飘到哪儿算哪儿？还是说此事过后还能回到原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能么？可能吧……

    灵犀静静地站在江雨霏身边，罕见的没有开口说话，或许她也在思考她的未来，也或许她只是不愿打扰此时情绪低落的江雨霏……

    “我们走吧！”许久，江雨霏回过神来，开口打破了这难言的沉默。

    “哦…”灵犀呆呆道，接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疑问道：“这里到太阳国有多远啊？我们难道就这样走着去么？”

    “大概几千里吧！”江雨霏沉吟道。

    “什么？”灵犀大为吃惊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过去啊？”

    “我可没说要走过去！”江雨霏似乎信心十足的说道：“你会骑马么？”

    “怎么，难不成你能找到马儿？要知道一般的马儿还不如咱们快呢！”灵犀言下之意并没有否认她会骑马，只是对江雨霏能否找到合适的马表示怀疑。

    “放心！”江雨霏自信道：“我知道一个龙鳞马群经常活动的地方，那里的成年龙鳞马耐力极强，能日行千里，咱们去捉两头骑着赶路，最快两天就能赶到太阳国边境，两天半之后就能赶到太阳国国都太阳g。”

    “哦，这样就好。”灵犀放下心来，却又迫不及待的说道：“那我们快点儿去捉龙鳞马吧！”

    江雨霏二人穿林涉水，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一处较大的湖泊边上，湖边绿草如茵，白杨林立，成群的灵兽齐聚湖边，纷纷低头饮水，偶有警惕的灵兽或是竖起耳朵，或是抬头四顾，在发现江雨霏二人到来后立刻受惊而去，连带着周围的灵兽群也一轰而散。

    “咦，那就是龙鳞马么？”灵犀指着湖边唯一一群处变不惊的灵兽，颇有些讶异道。顺着灵犀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数十只外形如马、头颈雪白却浑身银鳞的灵兽正悠闲的聚在一起，或侧卧于地，或俯首饮水，或四顾徘徊，或打闹嬉戏，对于江雨霏和灵犀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却是毫不在意。

    “嗯，那就是灵兽龙鳞马！”江雨霏肯定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捉两只过来吧！”灵犀说着就急不可耐的要去大展身手，似乎龙鳞马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哎，等等！”江雨霏急忙伸手一把拉住灵犀的右手，拉得灵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回身扑倒。眼看灵犀的脸色变幻莫测，很快就要阴云密布，江雨霏根本来不及体会初次握住灵犀素手的别样感觉，连忙松开右手，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我问你，你懂得降伏灵兽之法么？”

    “当然懂得！”灵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当即振振有词的卖弄道：“一般伏兽之法讲究以力降之，也就是使用蛮力让灵兽不得不屈服；再有就是以术控之，意思就是使用法术强行控制灵兽。而这两种方法均属下乘，真正上乘的伏兽之法讲究的是用心降之，简单来说就是达到与灵兽心灵相通、浑然如一的境界，在这种情况下灵兽就是你的朋友，你的每一言每一行灵兽都能明白无误！嘻嘻，怎么样，够清楚了吧？”

    “够，当然够！”江雨霏听得是目瞪口呆，这三种伏兽之法江雨霏唯一知道而且会用的只有第一种以力伏兽，至于其他两种却是从未耳闻过，此刻听得灵犀一一道来，江雨霏方才知晓驭兽一道远非他以前所知道的那么简单。为免灵犀嘲笑自己，江雨霏不得不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道：“不过，你有没有用这三种伏兽之法真正的去驾驭过一只灵兽呢？”

    “这个嘛…”灵犀顿时无话可说了，想了想又不甘心道：“不知道我从小养大的灵兽算不算？”

    “咳咳…”江雨霏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等你养大了龙鳞马，咱们早就到了太阳g不知有多久了！”

    “哼！”灵犀哑口无言，禁不住赌气道：“笨小霏，你敢笑话我！看我怎么去给你捉两头龙鳞马回来！”

    一刻钟后，看着已经骑在一头龙鳞马身上的江雨霏，灵犀不禁又急又气，再转头看向仍旧绕着湖边嬉游的龙鳞马，不肯低头的灵犀不得不再次选中一头龙鳞马欺身上前，只是却没有了初时的信心满满…

    又是一刻钟左右，灵犀又一次败退下来，看着龙鳞马像是得胜的将军般仰天嘶鸣一声，然后摇头摆尾离去的身影，灵犀顿时生出一种浓浓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