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 - 东湖

    闪亮的日子 作者:定慧

    东湖

    11月中旬期中考试，月底交大图。这是进入大学后的第一次检验。

    703个个是好学生，自然拼了全力。几个星期下来，吃不好，睡不好，体力脑力消耗极大，每个人至少瘦了几斤。

    若清每天照镜自怜，“我的脸越来越尖。”其实，还是鹅蛋，并未变成瓜子。

    馨雨说：“咦？你不是总是吵着要减肥吗？现在正好。”馨雨知道，若清本不需要减肥，也并不真心想减肥。她只是喜欢拿“我要减肥”当歌唱。

    “我要减肥，是要健康地减，不是这样啊。”若清满腹委屈。饥饿减肥、疲劳减肥和压力减肥什么的都不是她要的。

    那些日子，若清每天至少来一回，“我好痛苦啊。”

    “痛苦你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馨雨不动声色地说。心想这句话好像哪部电影里的台词？

    “我也想啊，可是这么忙，我哪有时间哭？”

    是的，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所有时间都用来画图都嫌不够。晚上在专教赶图，连上厕所都匆匆忙忙。若清不止一次地问：“为什么厕所不在我们专教对面？”

    馨雨一样的觉得累，可是她极少抱怨。抱怨除了花时间，让你觉得更累以外，还能有什么用？

    不过，每天在专教里，总有人攀比谁更累：

    “我脖子疼。”

    “我脖子也疼，还有腰。”

    “我的眼睛疼，头也疼。”

    “我全身上下哪里都疼。”

    ……

    每次馨雨听着，心里总是在想一个人。

    建筑学是公认的所有专业中最非人的专业，他却一定要学建筑。许多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份苦累，就像好手好脚的他们有无穷的抱怨。他身体残疾，却一直默默承受，而且做得比谁都好。馨雨相信他不会抱怨。他永远都那么优雅从容。想起他，馨雨心中便觉得柔软，同时又有点麻麻的疼。

    昏天黑地几个星期，总算熬过来。交了大图，松一口气。

    一进校，就听师兄师姐们说，建筑学系“忙时心里发慌，闲时心里长草。”现在，大家高兴地迎来心里长草的时节。友好寝室便商量一起出去玩的事。

    尚东和哲平提议，大家一起骑车去东湖。说从学校后面穿过去，很近，而且一路风景优美。还说如果703有需要，他们可以帮忙借车。

    703除了馨雨，都还没有去过东湖。来了武汉，东湖是一定要去的。听说面积是杭州西湖的六倍。湖光山色同样美丽。只可惜，不似西湖，有许多神话传说和名人诗句。

    对这个提议，若清和佳慧热烈响应。秋红不肯破例，说那天还是要去亲戚家里。大家劝了几声，看她态度坚决，便由她去。

    馨雨自己，还是初三春游时去过东湖。时隔几年，现在季节不同，又是骑车前往，便有些心动，答应下来。

    提前几天，尚东便在寝室里大张旗鼓地准备。研究路线，制定攻略，带这带那。最后，还不忘借起子板手。总之，十分周到齐全。

    孟飞本来话就不多。那几天好像更加沉默。尚东他们十分兴奋，没怎么注意。

    星期天那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阳光温暖。他们8点出发。

    大家走后，寝室里安静下来。孟飞放上恩雅的音乐。

    月初他生日那晚，馨雨来205找尚东。坐下来喝了杯茶，听了会儿音乐，并告诉他，她喜欢恩雅。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她送给他一张恩雅的cd，说上面是她喜欢的歌曲，看他喜不喜欢。

    这几个星期，寝室无人时，他常放恩雅。越来越喜欢。

    只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听着恩雅，情绪有些低落。他想他得找点事做。便坐下，开始画画。

    画了几笔。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再画几笔。到了东湖没有？

    甩甩头，敛神再画。他们现在在干什么？赛车，划船，还是散步？尚东是不是在讲笑话？她是不是呵呵地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和圆圆的酒窝？

    看看画纸。咦？这是什么？一把扯下。重新画。

    可是，神还是不能集中。画了半天，大失水准。画纸一张又一张地扯下。

    也许他放错音乐？恩雅让他想起她。澄澈的眼睛，浅浅的笑容……

    他换张cd。

    一切重演。画还是一团糟。

    原来，不怪恩雅。

    他有些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一向心平气和，沉静专注。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浮气躁，不能集中神。

    努力凝神定气，接着再画。可是，没两分钟，又想起她……

    弄来弄去都不行。最后，竟有些烦闷。终于扔了画笔。看来，一个人呆在寝室不行。干脆去趟画廊，顺便逛逛书店。

    商量时没人提起，馨雨也知道，东湖之行孟飞是不会去的。他的腿不方便。

    心里有些遗憾。但毕竟年轻，对星期天还是十分憧憬。友好寝室六个人一起，骑车去东湖，应该很好玩。

    只是没想到，在西十一前跟尚东、哲平和文杰会合时，突然有些失望，又有点心疼。他今天会做什么？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馨雨心里隐隐觉得，也许她不该答应今天骑车去东湖？

    出发前，男生很负责，一对一地检查了女生的自行车。尚东讲了去的路线，注意事项。又特别检查女生带的衣服。说东湖风大，骑车更冷。

    馨雨心里不禁有些感动。看得出来，尚东为东湖之行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而且，明显的，他的组织能力很强，又这么细心。还是好好地去玩吧，馨雨对自己说。

    大家骑车从校园后面出去。h大本就在农村。哪个侧门出去都是农田农舍，乡间小道，**犬相闻。几年以后，光谷启动，这里变成高楼大厦，宽广大道。一片繁华。几乎没有人可以想象从前的田园风光。

    尚东一路热情地给馨雨介绍：这边过去是城建……那边过去是水运……这里是湖医……那里是武大……这里是湖北橡皮艇队……那里是武汉滑板俱乐部……

    馨雨一直听他说。看着充满活力，阳光四的他，不知为什么，老是走神，想起沉静内敛，温润如玉的另一个人。

    一路几乎沿着东湖骑，风景天然秀丽。最后到了东湖公园大门口，买票进去，人工的痕迹便多起来。但还是旖旎美好。

    他们游览了各处景点，在湖心亭吃了午餐，下午还坐了湖上快艇。

    有时他们六个人一起说笑。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尚东和馨雨，哲平和若清，文杰和佳慧在聊天。

    尚东和馨雨几乎无所不谈。大部分是尚东在说，馨雨聆听，偶尔问些问题。

    他们谈起生日。

    馨雨说：“我的生日是六月初。”

    “我的是八月初。唉，每年生日都是暑假。除了孟飞，几乎没人记得。”尚东故意说。他当然知道，如果他肯给出家里的电话和地址，一定会接到很多电话，收到很多礼物。

    可惜，馨雨并没有注意到他声音里的惆怅。她问：“孟飞每年祝你生日快乐？”

    “嗯。他每年都打电话。”

    “你们好像关系不错？”

    “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听哲平说，他是生日那天出的车祸，所以一直不庆祝生日？”馨雨最近时常想起这个。一想起，心就有点疼。所以今天一有机会，便忍不住问尚东。

    “是。”

    “他还未走出车祸影？”

    “不是。他早就面对残疾。”尚东突然露出一脸钦佩的神色，“他是我认识的最坚韧顽强的人。”

    看馨雨一脸专注，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尚东便接着往下说：“他不仅右腿高位截肢，整条左腿也粉碎骨折。大腿、小腿和脚部植入钢板钢钉。膝、踝关节钉入螺丝。医生本来建议终生坐轮椅。可是他嫌轮椅不自由。克服很大的困难，忍受很大的痛楚，学习穿假肢和拄拐走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坐轮椅。”

    馨雨听得动容。

    “因为受伤，双腿血循环不好，残肢更严重。久坐容易肿胀，久站容易麻木。每半个小时，他都需要休息和调整姿势。每天晚上，他自己按摩锻炼。所以除了上课，和需要时去专教，他一般都在寝室。”

    “他一直穿假肢或拄拐。其实非常辛苦。右腿截肢部位太高，左腿又受伤严重，所以穿假肢走路必须扶手杖。就是正常天气，一次也不能走太久。”

    “如果遇上天下雨，更是痛苦不堪。可是，他从不抱怨诉苦。他腿疼起来，你顶多见他皱眉，听他吸气。我曾经半夜醒来，听他牙咬得咯咯响。但他永不倾诉。”

    馨雨的心越来越疼，眼里开始有雾气往上升。

    “他一向坚持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哲平、文杰和我偶尔帮他一下。他帮我们的，却是多得多。”

    馨雨有些惊讶。

    尚东笑，“你不信？他是我认识的最富有才华，又最慷慨大方的人。他所有的东西，包括工具、画册、图纸、设计都与大家分享。他多次忍痛去专教，其实是为了帮我们。”

    馨雨心中十分感动。

    下午聊天，说起百科知识竞赛。

    尚东夸馨雨，“那天你可真厉害。我们寝室几个都说你替我们系争了光。”

    馨雨问：“孟飞也去了吗？”那天她一进赛场就被班长拦住，直接上台，后来直接离开，本谁也没看到。

    “是啊，还是我拖他去的。自己出的题，居然连决赛都不打算看。”

    “竞赛题是他出的？”馨雨十分惊讶。

    “是啊。”

    原来他不仅画画得好，人文素养还这么深厚。难怪气质高雅。馨雨对他越来越钦慕。

    他们也谈论其它话题，比方，尚东。

    馨雨说：“我听说，不仅在我们院，你在整个h大都很有名。”

    尚东心里微微有些得意，却假装谦虚地问一下：“是吗？”

    “是啊，你很受女生欢迎。”好几个人都这么说。

    尚东看她脸上一片澄明，微微有些失望。明显的，她不在那“女生”之列。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馨雨问。

    “没有。”尚东回答得有些太快。

    “你都大三了，可以开始考虑了。”馨雨说得很认真。

    尚东抬起双手，差一点就要伸向天空。手抬一半，颓然落下。我的天，这个女孩子，她在想什么？她不会认为要到大三才能谈恋爱吧？谁规定大三才能谈？

    看来，她真的是对他没什么想法，只是视他为友好寝室的友好一员啊。尚东心里不禁有些郁闷。不过，想想这也正说明她心单纯。尚东心情好转一点。不管怎样，他不会放弃。

    那天尚东给馨雨讲了不少笑话。馨雨听了呵呵笑，尚东心里好喜欢。其中一个笑话她笑得最厉害：

    动力系一男生暗恋电力系一女生许久，终于忍不住写封匿名情书给她。

    “那女生反应如何？”

    “她很激动。”

    “那太好了。然后呢？”

    “然后她就报警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匿名信是用报纸上剪下大小不等的铅字拼凑而成的……上面写着：‘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

    哈哈哈哈。馨雨笑得很开心。尚东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只是，脑海里马上浮现一张清俊绝美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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