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人 - 第一章

    七月的天，骄阳似火，炙烤马路，热浪蒸腾。

    卓志起早从s市赶来t市，在4s店提了辆全新的黑色汉兰达，正行驶在回去的路上。

    街道上风平浪静，各色车子均速行驶。街景，树影，陌生的人，眼前匆匆而过。卓志盯着路况，轻松驾驶。

    生命的奇妙在于你永远不会预计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人。

    炙热的太阳底下，街道右侧两栋大楼之间的小巷里突然跑出一位穿着白裙白鞋，五官清丽，长发披肩的年轻姑娘。她神色慌张，不停回头望着身后，大步跑上非机动车道，跨过花坛，跑上马路。

    原本秩序有佳的马路变得混乱热闹起来。

    “嗡——”急速行驶的车子鸣笛示警。可女孩儿不管不顾，卯足力气向前冲。

    汉兰达临近，卓志皱眉，按着喇叭。

    “滴滴滴——”

    鸣笛声犹在耳边，响亮刺耳，如警报。

    跑到路中央的肖晓，看着朝着自己驶来的车子，惊慌失措，小白鞋打滑，脚步一歪，瞬间摔倒在地上。

    危急时刻，卓志神情严峻，眉峰紧蹙，紧急减速刹车。

    “吱嘎——”

    轮胎摩擦地面，巨大的惯性带着黑色庞然大物急速前行，声音刺痛耳膜，揪紧脆弱神经。

    这距离，这速度，小脑反射区完全支配不了僵硬的四肢，肖晓完全傻了，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不断放大的栅格前脸。

    “吱嘎——”

    车子及时停下，栅格前脸距离肖晓厘米只差。肖晓惊魂未定，脸色发白，大眼睛盯着驾驶位置上的卓志。

    卓志皱着眉头看着她，心想自己不会那么倒霉遇到碰瓷的吧，又气她不要命的疯狂行为。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太阳，居高临下，皱着眉头，问：“你没事吧？”

    他个子很高，面前一站，立马遮去半片阳光，削减热力。肖晓抬起小下巴，摇摇头，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面前的男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梳着短发，精神，硬朗，五官端正，最人注意的是一双眼睛，弧度干净利落，瞳仁黝黑，英气满满，比时下流行的小鲜肉多了份阳刚之气。

    卓志看她还傻愣愣的，以为她吓傻了，凶巴巴地开口：“突然冲上马路是很危险的不知道吗？”

    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冲上马路多危险这个问题。肖晓偏头，往小巷里望了望，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慌慌张张爬起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有车过来，实在太着急了，因为有人在追我，你能载我一段吗？”

    她说话语速很快，好像身后真有人在追她。卓志不说话，一双眼睛打量着她，斟酌话里的可信度。

    她长得干净清纯，有灵气的那种美，眼睛里有星星，像是会说话一样，当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哀求你，竟不忍心拒绝。

    “求你了，帮帮忙，我遇到了坏人。”肖晓再度恳求着。

    卓志看了那个小巷一眼，最终说：“上车吧。”

    “谢谢！”

    肖晓跟着卓志上车，汉兰达刚起步，后视镜中就出现几个黑衣人。肖晓倏地趴下来，锦缎似的黑发散落，淘气的发梢搭上卓志的大腿。

    卓志低头扫了眼，自若坦然地驾驶着车子，瞄了眼后视镜，“他们走了。”

    肖晓慢慢爬起来，回头看看，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收回视线，整理长发，发丝划过掌心破皮的地方，疼得咧嘴。

    卓志问：“去哪？”

    “不知道。”肖晓整理好长发放下手臂，发现气氛不对，看向卓志。他的眼神冷冰冰的，述说着不满。

    她真得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或者要去哪里，所以，表情无辜的看着他。

    卓志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捡了个麻烦回来，扫了眼后视镜，减速、变道，路边小小一个车位轻松挤进去，停稳。

    一系列动作快速利落，经验老道的老手才能把车开得这么漂亮。看他年纪也不大，怎么能把车开的这么好。

    肖晓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糟糕境况，研究起他的车龄驾驶技术来。

    卓志偏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肖晓怕他把自己赶下车，搅着手指说：“其实……其实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刚才追我的那些人是我爸爸的下属。”

    “你爸？”卓志想，感情自己不是遇到碰瓷的，是遇到了处于叛逆期离家出走的问题少女。

    “不是不是。”肖晓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着：“是我继父。”

    继父？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卓志如是想着。

    “他赌输了钱，要把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当小老婆，那个老男人是个变态，喜欢折磨年轻女孩，我要是听他的话去跟老男人，我这辈子就完了。”肖晓的嗓音带着几分哭腔，水润润的眼睛对上他。

    迷失森林的小鹿哭了，卓志又动了恻隐之心，语气温和道：“你母亲呢？她不管吗？”

    “她……”肖晓垂下目光，难以启齿的模样。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哪会遭遇到这种事情。卓志也是没有母亲的人，想想算了，就当做好事，帮她一把。

    他重新启动车子，视线注视着路况说：“我要去s市。”

    肖晓欣喜：“麻烦你捎我一程，到s市把我放下来就行。”

    “嗯。”

    短暂的交流后，双方陷入沉默，卓志专心开车，肖晓忙着手上的伤口，刚才那跤摔的够呛，白皙粉嫩的掌心破了皮，里面藏着灰尘。她揪下翘起破皮，痛得呲牙。卓志撇了眼她腿上的伤口，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他开车又快又稳，没多久就上了高速。肖晓回头望望家的方向，不舍，但更多的是坚定。

    车子走了一段路程，卓志看了下时间，到s市还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便把车开进了服务区停好，对肖晓说：“下车，吃点东西再走。”

    “哦！”肖晓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热浪瞬间涌了过来。车里开着空调，不觉得热，室外太阳升得老高，周围温度直线上升，像个大烤箱。

    肖晓走在卓志身后，才发现他的个子真的好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五，看他的头需要仰视。她跟着他到饮料自动售货机前，他拉开钱夹放了钞票进去，偏头问她，“喝什么？”

    “矿泉水。”她现在身无分文，白吃白喝人家的就选了最便宜的。

    两瓶矿泉水滚到出口，卓志弯腰拿起来，递给她一瓶。

    肖晓接过来，说：“谢谢。”

    他没说话，径自往前走，肖晓抿抿唇，小步跟上。

    卓志带她去吃牛肉面，点完单付过钱之后他就出去了，肖晓一个人坐在那里，四处观望。

    卓志很快回来，手里拎着那种最小号的透明方便袋，里面装着碘伏，棉签跟创可贴。

    肖晓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卓志把东西地给她，“把伤口处理下。”

    “谢谢呀！”肖晓感动。从家里跑出来的那一刻，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样的日子。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她带着感恩的心，扭开碘伏盖子，棉签包里取了一根，沾了少许黄药水，轻轻涂抹在左手心的伤口上，药水蜇人，疼她直皱眉头，下不去手。

    “给我。”卓志伸手过去。

    “我自己可以的。”

    “……”

    肖晓见他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棉签放到他的手中。

    卓志一手拉着她的小手，一手拿着沾着碘伏的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涂抹。她的手白皙柔软，一看就知道是没做过家务的小姐。

    尽管卓志很小心，动作也很轻，可还是弄疼了她。肖晓皱着眉头想抽回手，被他看出意图，攥着她手的力道多了一份，让她无法逃脱。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长了一双艺术家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齐。看到这双手，肖晓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向来民主可靠心思缜密的人啊，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呢？

    肖晓想不通，叹息，郁郁寡欢的模样。

    卓志瞧她一眼，换了根新的棉签，在她面前蹲下。她的腿很漂亮，纤浓有致，皮肤很白，近乎透明，伤口上的血迹淤青更加明显。

    药水轻轻涂在她的膝盖上，她紧蹙眉头，咬着下唇，忍耐着疼痛的小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抚她，告诉她很快就好了，再坚持一下。然而卓志什么都没说，他本来话就少，与陌生人更加无话可谈。

    “天气热，用创可贴不愿意好。”卓志把药水收起来，放到袋子里。

    “谢谢你了！”肖晓露出真诚感激的笑容。

    卓志眼里，这姑娘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像小鹿斑比，里面有星星，眼睑边缘呈圆弧形，明亮机灵神采奕奕的样子。

    服务员把两碗面端上来，两人动筷子开吃。肖晓说：“我叫肖晓，你叫什么名字？”

    卓志起初不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想以后不会再有交集，知不知道名字又能怎样。看她认真的眼神，心思一软，说：“卓志。”

    “是卓尔不群的卓，壮志雄心的志吗？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哥……哥们儿的名字里也有个卓字。”肖晓高兴一时得意忘形，差点把哥哥的名字说出来，好在卓志并不关心。对呀，他不关心，肯定是对陌生的她心存忌惮吧！

    这样想着，肖晓情绪低落下来，闷头吃着碗里的面。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她的心情焦躁不安起来，距离s市越近越明显。

    公路旅行短暂，车子很快下高速，进入市区，卓志说：“我快到了。”

    “嗯，找个合适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一路上谢谢了！”肖晓紧紧赚着手指，欲言又止模样，圆眼睛眨啊眨的，请求的语气说：“卓志，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

    卓志偏头看她一眼。

    肖晓鼓起勇气说：“我从家里跑出来，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你可不可以借点钱给我。”

    卓志没说话。

    肖晓急声说：“我会还的，真的，我给你打欠条。”

    卓志还是没说话。

    能养得起汉兰达的人条件都该不差，肖晓以为他不肯借给自己，小肩膀垂下来，像泄气的皮球。

    车子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住，肖晓知道自己该下车了，解开安全带对他说：“不管怎么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再见，卓志。”

    肖晓转身，抿着嘴唇，打开车门。

    “等一下。”卓志叫住她。

    “嗯？”

    肖晓回头，就见卓志掏出钱夹取出两百块钱出来，递到她面前说：“拿着。”

    “卓志！”

    他不是有钱人，相反很穷，于他来说两百块钱能干不少事儿，够父亲在医院一天的护理费，能买双差不多的球鞋和n箱方便面。但是两百块钱同样能让她打个电话，吃顿饱饭，买到想去的地方的车票。

    看着眼前的钱，肖晓转悲为喜，接过沉甸甸的两百块钱说：“我一定会还给你的，真的，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

    卓志说：“不用。”

    “用的。”肖晓已经推门下车，对他说：“等我下，很快回来。”

    肖晓跑进小超市，借了笔和纸张出来，拉开车门上车，胳膊伏在操作台上，口中念念有词写着欠条，“肖晓欠卓志200元钱，将来一定十倍奉还。2015年7月15日。”

    “喏！”肖晓把欠条递给他，卓志接过来看看，她的字像她的人，灵秀，漂亮。

    肖晓下车，对他拜拜手，“再见，卓志。”

    卓志把欠条揣进衬衫口袋里，启动车子离开。

    世界那么大，陌生的两个人，相遇的机会有多渺茫。

    他的驾驶技术很好，车尾划出漂亮的弧线，转个弯就不见了。肖晓抬头望望阴云漂浮的天空，想着自己该去哪里。

    “啪嗒——”

    一滴雨点落在她的小脸上，紧接着又是一滴。顷刻间，下起大雨来。肖晓攥着纸笔跑进了小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