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折柳再寻花 - 第十九章 哭的力气都没有

    祝容煜是唯一知道我和百里阑珊关系的，我有没有勾结他不清楚吗？然而从头至尾，他都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切，没有辩驳一句，就仿佛我们是一场闹剧。

    “天尊，是您说来抓叛徒的，但是这情形似乎连姑娘又不是叛徒……”凰婕兮柔柔地出声道，抬头看了一眼祝容煜。

    ——天尊，是您说来抓叛徒的。

    蓦然，头顶似乎被一盆冷水浇灌下来，我盯着他那双淡漠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什么勾结他清不清楚，什么冷眼旁观，真正要捉我的原来是他，就这么巴不得我永久堕入轮回？我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地叱（就是勾陈），地叱低下头。我与地叱缔结了契约，它是能感应到我的位置，我之前竟然还想着要告诉他我很平安，想让他不要担心。

    “你们仙界的人做事可真磨叽，要带走就带走，不带走的话，这么漂亮的小女娃跟着我也不吃亏。”阑珊哼了一声。

    祝容煜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那双黑漆漆的深邃的眸子我从未看得懂。

    我日思夜想的祝容煜，离开了我，身边已有别的佳人作伴；离开了我，气色越发的好，其实我是你的累赘吧。是呀，你都告诉过我你不喜欢我，是我一厢情愿拖累了你。可是好不甘心！背上的印记似乎又在痛了，连额上都好像渗出了密密的细汗，眼前越来越黑，不敌痛楚，我终是阖上了双眸，也好，就让那些温柔在合眼之间化作过眼云烟吧。

    一片黑暗之中，昏迷了多久我不知道。我看见那白衣胜雪的男子纸上描绘身着浅紫色的女子放纸鸢，我看见那青丝缱绻的男子轻轻拥着惊惶的女子入眠，我看见烛火跳动的夜晚，合衣坐起笑看面如桃花的女子叽叽喳喳地讲述过去。我看见飘雪的清晨男子怀抱琵琶，女子枕在他的膝。我看见了太多，悲伤了太多。甚至到我醒来的时候，心中那种悲鸣还在盘旋不去。

    我坐起，既不是阑珊的内殿，也不是祝容煜的内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连姑娘，你是醒了吗？”声音稳重踏实，抬头看原来是凤无笙。

    “嗯。我怎么在这里？”阑珊怎么样了，不会和祝容煜打起来了吧，那必败无疑啊。

    “天尊把你带回来交给了月杳，月杳又把你交给了我。”

    我不懂声色问道：“这样子啊。那天尊和百里阑珊谁胜啊？”

    他摇头道：“他们并未打斗。”我心中仿佛松了口气。想起那天的事，我连忙下床，不行，我一定要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祝容煜怎么就和凰婕兮在一起了？

    我看了一眼凤无笙，他和我一样难过吧，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赔了心，赔了双眼，赔了大好前途。“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安慰道。

    他僵了一僵，温暖的声音出声道：“嗯。你也是。”

    那天勾陈送我去天尊那的时候，月杳是知道内情的，但凤无笙大概误以为我和天尊是恋人关系，才会说这样的话。“我想问一些事，先走了。再见。”我说道。

    天尊听说现在在仙界的宫殿，我去了那里，之前的新建出来的结界已经撤掉了。我又翻出了之前天尊给的罗盘，轻而易举地走出了阵法，进了内殿。

    天尊不知是在写什么还是画什么，凰婕兮站在一边替他研墨。有些扎眼，我心中有不明的情绪在翻涌。见我来了，凰婕兮笑了一笑，走到门口牵起我的双手道：“实在对不住啊，误会你是仙界的叛徒了。”

    我甩开她的手道：“装模作样。”

    南欢天尊停笔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你是在和谁说话，礼都不行，本尊就是这样教你的？”

    凰婕兮长袖捂住唇笑道：“无妨。到底是个飞升不久的小仙，需要多管教管教。毕竟是天尊的仙童，拿出去不能失了礼数。”

    我听着气的浑身忍不住发抖，什么叫拿出去，我是什么物件吗？

    南欢天尊蹙眉头道：“还不行礼？本尊的话你也敢违抗了？”

    我咬牙逼上他的双眼，相比起他的冷淡，我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情绪太多：愤怒，悲哀，失望……我说：“我不会行礼的！”

    “看来，是该好好管教了。”他眼神显出淡淡的嘲弄，长袖一挥，我猝不及防地一下跪在殿门口。他在殿的最里边，我在殿的最外边，我们距离要有多远我现在才发现，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用看蝼蚁的神情望着我。

    我只能跪着，怎么都起不了身，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以为你有资格质问本尊？”

    我噤声，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凰婕兮蹲下身子好像很温柔地扶着我的双手轻声道：“告诉你吧，天尊收你做仙童，只是因为你背上那个被百里阑珊封印的印记，只是想知道你与妖君能有什么关系，现在，妖君已经不是百里阑珊了，你也就没价值了。哼……”她的声音很轻，我却听的一清二楚。什么叫妖君不是百里阑珊了？他怎么了？

    她声音放到正常的大小道：“天尊，让她起来吧。秋天了，地上很凉。况且她昏迷了一个月，身子还虚……”

    “总是要教会她什么叫规矩。”他冷声出口，仿佛是千年寒冰。

    凰婕兮像是想起来什么道：“天尊，我有些要紧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说罢，便翩然而去。

    “祝容煜，我……”

    “本尊的名讳是你可以叫的吗？”

    一如往昔的容颜里没有熟悉的戏谑或是温柔，他只是用着对待陌生人的口吻去陈述一件事情。我眼神黯了下来道：“小仙可否问天尊几个问题？”

    “嗯。”

    “阑珊出什么事了？”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白衣圣洁如雪，勾勒的金纹却再映不出他的笑。他站在我面前，睥睨着我道：“他么，无非生或离，不知道了。”

    我握着拳头：“那你接近我是不是只是好奇我背上的封印？”

    “不错。”

    “你对我好也只是想知道我和百里阑珊到底有什么联系？”

    “是。”他敛眸开口道，“本尊还可以告诉你，让地叱和你缔结契约，只是为了更方便寻到百里阑珊的位置。你不是总和他在一起么。”轻笑三分，不屑七分。

    “直到那时，你还在利用我？！”我的声音竟然不可控地颤抖起来，难以置信。

    “是。所以……”他凝望着我，最是风华绝代道：“本尊没有给过你温存，本尊的味道也不会让你有安全感，你说的那些体贴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精力，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该怎么描写我的刹那心碎，该怎么描写我的撕心裂肺，想跑到悬崖上纵容自己肝肠寸断地哭一次，但我竟流不出一滴泪，原来难过到极致的时候，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我抬起头，有些决绝地拽着他的衣角，咬着唇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过我吗？”

    他挥袖拨开我的手，掸了掸白袍道：“不，本尊未曾喜欢过你。你走吧。”

    我身体一轻，好像可以起身了，我踉跄着站起来，转过身去抿着唇走向门外。连弦阙啊，你所欢喜的，你所憧憬的都是南柯一梦啊，现在梦醒了，还剩下什么呢？用生命都吐露不完的悲怆。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越走越远，走出内殿，走出千隐峰，却见一人站在外面等我，他的眼睛上覆着紫色的缎带。

    “凤无笙。你怎么来了？”我舒了口气问道。

    “我收到了一封给你的信。”他拿出那封信递给我。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字条。并没有很讲究的样子，我看了看果然是只有阑珊才能写出这样的。我在心中默读出来：小阙儿，你在仙界过得还好吗？这次应该昏迷了很久吧。不该再瞒你了，我封印了你的一段记忆。至于为什么会封印，等你解开自然就知道了。还有以后别再来妖界找我了，我去闭关了，很对不起啊，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解开封印的诀在信纸背面，我猜你需要和一个人共享这段记忆，握着他的手吧。书不尽意，永远的阑珊。

    我握着那张信纸，突然就像涌进了一股力量，毅然决然地回身又进了千隐峰。推开了南欢天尊的殿门，他很倦怠地靠在美人榻上，见我来，他道：“又来做什么？”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封印的是什么？好，我解给你看！反正我也想知道！”

    那纸上的诀虽然多但是很简单，我按照上面一个个使出来，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这是在发生那么多事以后第一次握他的手，他的指依旧很凉。倏然间感觉一段段记忆冲入我的脑海中，时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在人间，十二岁那年。

    尘封的回忆终究是会被拾起的。

    （回忆部分用第三人称叙述，大概会写几章关于回忆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