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折柳再寻花 - 第4章 我认识你时,你真的只是个孩子

    等我再一睁眼已经一大清早了。我躺在床上，身上那件灰尘仆仆的衣衫已经变得干净如新。空落落的屋子里多了一个衣橱，里面是一些素雅摸上去很舒适的衣裙。

    咚咚。门被敲响。我赶忙开了门。果然是天尊。他说：“换一身妥帖的衣裳。去巢山。”我看着他，好像很平常，心下松了口气，我就怕他知道我头痛昏倒的原因。

    再待我穿好站在他面前，他盯着我目光如炬。我上下看了看我穿的一袭浅紫色的衣衫，问道：“好看吗？”

    “嗯，很适合。”

    我伸展了一下胳膊，是挺适合的，不大也不小，却忽略了他眼中划过的一抹沉思。

    他走在我身边似乎是想了很久才问道：“你知道祝容煜？”

    “呃？不知道哎。”祝容煜，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莫名的有点心慌，觉得很耳熟，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这个人。

    他停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我：“小阙儿，你思春了。昨夜，你昏迷时一直叫着祝容煜……”

    我被这声“小阙儿”吓得悚然一惊，反驳道：“才不会，我又不认识祝容煜！”

    “哦？”他眉毛微微一挑。

    我挥挥手，走在前头，巢山不算特别高，使个飞行术更是轻轻松松就能上去。我拿出瓶子收集了一点露珠问道：“勾陈这么大个子，这么点露珠哪够？”

    我一回头便见他含笑看着我，答道：“洒几滴在它喝的水中即可。”

    跟着天尊自然顺风顺水地走到了冥胧湖。冥胧湖有些靠近妖界，但是此地有许多珍惜的灵兽还有药草资源，所以有许多族类都会来。凶险是必然的，从某方面来说却也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虽然这边有些兽类或者族人很厉害，但是基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必太害怕。”南欢天尊随手割了一株芦苇下来以作示范。

    我也学着他，拿出匕首割了一刀，呃，这个芦苇是成精了吗，别说断了，一点印迹都没留下。

    他看着我的匕首问道：“这是什么？”

    “匕首啊，我不会像你一样空手割断。”

    “凡间的兵器在天界等同于废铁。”然后缓了缓，伸出手，手上显出一只小巧的匕首继而说道：“这把匕首所属上品，本尊将它赠与你。”

    “多谢天尊。”我虔诚地接过匕首，翻来覆去观看。这把匕首是淡淡的银灰色，上面刻有一些暗纹，小巧到可以收入袖中。然后我用它轻而易举地割断了一排溜的芦苇，内心…甚是喜悦！

    忽然，天尊身上类似传音符的东西亮了亮，他拿出来，先是仔细倾听，然后嗯了两声，收起对我道：“本尊有要事商榷。冥鸦不会主动攻击，你若要捕捉切记一招毙命，切不可每只都伤一点。成群结队的冥鸦是会布阵的。”他又递给我一只罗盘，说道：“进入千隐峰的结界时，跟着指引的方向走就能进来。”

    说完他就头也没回地走了，大概是真的有很要紧的事吧。我百无聊赖的割断芦苇，掐几个灵诀捉了几只冥鸦。也不知道勾陈胃口多大，还是多捉几只吧。

    这时，一个粉衣女子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你就是南欢天尊的仙童？”

    我还记得她，她是那日生庆宴会上凰族二公主，凰末筱。

    我行了个礼“正是。小仙见过二公主。”

    “哼，一个小小的散仙居然也能当天尊大人的仙童！”她轻蔑地瞥着我，语气甚是骄纵。

    “这是天尊决定的……”

    “放肆！你竟敢回嘴！别以为有了天尊这个倚仗就可以有恃无恐！”那小公主眼睛瞪得滚圆，指着我。

    我冷汗簌簌而下，这小公主还真是任性啊……

    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尖细道：“你入的了天尊青眼定有别样的本事吧！让本宫瞧瞧吧！”她的手飞快舞动着。

    那些冥鸦像着了魔一样成群结队奔袭而来。更有甚者居然真的在结阵。我尽管很拼命地去挡，依旧没什么用。我忽然想起天尊送我的匕首，连忙拿出，斩杀朝我飞来的，果然很锋利，所到之处，那些冥鸦惟有哀嚎一声落下。

    但是后面那些冥鸦已经结阵朝我飞来。我感到似乎被困在一处密林之中，那里有数不清的冥鸦，如何也杀不完全。我不会破阵，只好一直抵抗，或者任由被啄食。渐渐的我有些没力气，不慎防备，手臂被抓了一条狰狞的口子，当时就有血珠冒出来了。

    我听见“咯咯咯”的笑声，有些无力，却依旧努力地挥舞着匕首，然后她尖利的叫着：“挣扎吧！你就是不会被冥鸦杀死，也会因为徒劳的抵抗而累死！哈哈哈哈……啊——望天——啊——”她的声音骤然间调子都变了，惊慌失措的叫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然后声音却越来越小，估计是朝远处逃走了吧。

    倏然，一个飘飘然的身影降落在我的面前，未等我看清，我便眼睛一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我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他一手环住我的腰一手扣着我的头，那样用力地禁锢着我。我鼻翼间弥漫的是胭脂香与蔷薇花香，这么骚包……我带着无奈与笑意道：“阑珊，你轻一些，我快被闷死了。”往常虽然阑珊言语轻佻总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但是从未与我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我手臂上的伤口无意间被碰到，疼的我暗地里龇牙咧嘴，只是不想让他发现。

    听见我说的他稍微松了松臂膀，却依旧固执地环抱着我。就像个孩子不舍得放下最爱的玩具一样。我有些好笑道：“阑珊，你怎么了？怎么像个孩子？”

    他不作声，就这样抱着僵持着。

    我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顺滑如绸缎的头发，“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你。”虽然这样对一个成年男性有些不太妥当，可是他鲜少那么安静那么乖巧，无害地想让人接近。

    他的声音稍稍带了一些鼻音，有些含糊道：“我遇见你时，你真的只是个孩子。”

    我怔愣了一下，然后“嗯”一声。认识他时，我才12岁。

    “我都知道了，你被南欢天尊收做仙童了。”他说。

    “嗯……对不起。他让你受的伤，我替他道歉。”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然后长长呼出了一口热气在我耳边，痒痒的。“我尽力避免的还是发生了……”他声音飘渺的我差点听不清。

    “避免什么？”我顿了顿，“阑珊你不要难过，即使我是他的仙童，但我和你不会因为这个产生隔阂，我…很珍惜我们的友情。”

    他沉默了很久，说道“弦阙，你是不是以为我说我会等你嫁我是一句玩笑话？”

    这样的阑珊好奇怪，我宁愿他像从前一样偶有一些不正经的浑话，也不要像现在一样那么正经那么深情，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你先将我松开好吗？”我说。

    我感觉他摇了摇头，然后说：“那不是玩笑。”

    我下意识就想逃避这个问题，于是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哎哟，我们这妖界大浪子是要回头啦？你愿意娶我，我还不愿意跟你那些姬妾争风吃醋呢！”

    “弦阙……”他松开手，我便向后一步走脱离了他的怀抱。他很快遮掩住面上的失望，继而带上了很温暖的笑说道：“你还记得吗？我刚认识你时，你才12岁，穿了一件紫色的襦裙，站在家门口哭的像个泪人儿。看见我却飞快地抹去了眼泪，但是还是抽抽搭搭的，你就背过了身去。”

    我傻笑了一声，他说的没错。12岁那年的某一天我一醒来发现有一张字条，师父说他去云游四海了，不会再回来了。我当时铺天盖地的恐慌委屈难过席卷而来，泪水就像决了堤一样止也止不住，我想出门找，可是那时海枯崖还不是景区又是偏僻，所以方圆百里了无人烟。

    然后我看见了一位身着翠色的男子，他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随意自然的散着，这就是百里阑珊。我忽然想起师父说的姑娘不要在外哭，丑的很。于是我便抹去了眼泪，大概太悲伤，无论如何抹不去。我只好将身体背过去。然后……

    阑珊像是看穿我心中所想，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然后你将一块帕子遮在脸上，摇摇晃晃地跑来，攥住了我的衣角，声音软糯糯地说，大哥哥，你能帮我找师父吗？”

    那时阑珊和现在一样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几的样子，我并不知道他是妖，看了看阑珊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我哼了一声说道：“当时我也叫傻，应该叫你大叔，大爷，老阿爹都不为过！”

    阑珊单手环住了我的腰，轻轻一勾，就将我提到他身边。他弯下头，吐气如兰轻声道：“哈～再叫声哥哥来听听。”

    我一本正经地推开了他，说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噫，阙儿，你太不可爱了，小时候的你多软萌啊！”他无辜地眨了眨他那双有些邪肆的桃花眼。

    我刚想说些什么，一只通体雪白，长相类似兔子的小东西飞身一扑到阑珊的怀里。

    我和他相处许久，却从未见过他身边有过这个小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呀？”

    他抚了抚它的毛笑道：“这是望天犼。上古凶兽。300年前它受了重伤，我便送它养伤去，故你未曾见过。”

    无论是神兽还是凶兽都是上古时期的事了，现在所剩无几也折腾不出什么了，反倒是挺有观赏价值的。我问道“它有名字吗？”

    “唔…它叫旺财！”

    我明显看到那只望天犼浑身一抖，呲呲牙，瞥了眼阑珊还是选择乖顺下来。

    “好嘛，开玩笑。它啊叫天尧。”

    听到阑珊说这句话，天尧神气地…摇了摇尾巴。

    “它好可爱，上古时期遗留下的产物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我说。

    “那只是伪装罢了。上古凶兽哪个是好惹的。方才它一出现，凰末筱不就被吓跑了？”

    我在想原来是这只望天犼救了我啊，便没注意到阑珊说话时眼底闪过了一丝狠戾。

    看它这么温顺的样子，我一边说道谢谢，一边去摸它的毛。它却朝我露出了它尖利的牙。

    “唔…你小心些，天尧性子比较暴，若是寻常人它早就咬上去了。不过你是我让救的人，它不会伤你。如若你想摸它，可要和它打好交道呢！”

    我忽然想起天尊的那头勾陈，是会说人话的。不知这个会不会……

    “它会说话吗？”我问道。

    “之前是会的，不仅会说话还可以化人形。只是现在重伤初愈，还不行。但是可以听懂。”

    我嘀嘀咕咕道：“天尧啊我要和你搞好关系哦！”

    “所以……”阑珊低下头看着我，嘴角显出若隐若现的笑意说道，“你可要常来妖界找我哦。”

    我点点头。咦，不过说到勾陈，我似乎忘了要给他“送饭”的事，居然就这样大咧咧地唠嗑，完全忘了！

    “阑珊我先走了！我忽然想起有件事没做，后会有期哈！”我一边急急忙忙地说道，一边拿起芦苇冥鸦露水，连忙赶回千隐峰。

    跟着罗盘指引的方向，我很快就走出结界。原本想直接回房的，突然想到正殿还没打扫，只好又转弯走上那长长的阶梯。走到殿门口，听到了天尊的说话声，也听到了女子温柔甜美的笑声。

    我小心翼翼地攀着门，看见那女子身穿湖蓝色的曳地长裙，头发高高的绾起，说不出的高雅灵动，不是凰婕兮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