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永不怜悯 - 第五十三节·陷阱

    无论如何，蜘蛛和蛇的相性都不会很好。

    艾莉亚自认为，她自身的行事风格和某种冷血的蠕行动物具有相当程度上的共通之处。而在她面前的这个生物……男人，也毋庸置疑地属于织网者中的一员。

    艾莉亚认得他，并且印象深刻。这个在姓名中冠以奥古斯丁这个古老姓氏的青年有着比圣格雷瑞更加悠久的家谱——当然，现在已经没落了——而且在幼年时期他还曾经是艾莉亚的玩伴。

    但这现在已经毫无意义。

    九年前的一场政治变动中，当时的奥古斯丁族长因为被指控的贪污和渎职两项罪名成立的缘故被施以死刑。而负责行刑的人正是艾莉亚的父亲。

    艾莉亚当时也在，她亲眼看着那个曾经满面红光，总是喜欢在她喊‘叔叔’的时候把她抱起来，用胡子扎她脸的中年男人是如何从鲜活变成灰白。由生变成死的——他被按在断头台上，然后闸刀轰然落下。

    即使位于相隔数十米的站台上，幼年的艾莉亚也能够清晰地品尝到那甜美的血腥气息。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抹红色的血，也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童年玩伴那满含憎恨与怨怒的眼神。即使时过境迁，在艾莉亚已经成为了圣格雷瑞的末裔，而那早已是奥古斯丁末裔的童年玩伴成为吞吐情报的织网者的现在。那份久远的记忆依旧鲜明如昨日。

    或许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也是一样。

    “艾莉亚曾经记得某人说过‘蜘蛛只有躲在阴暗角落才能生存’，那么，现在又是什么让你愿意离开你那阴潮湿冷的巢穴，从而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呢？”艾莉亚偏过头，问道：“难道你已经决定好立场了？”

    这当然不是不可能的，随着两个阵营之间的冲突日益明朗化，所有的中间派和墙头草都将没有容身之处。

    少女并没有期望获得答案，但是莫德雷格却回答了她。

    “这得取决于你，艾莉。”青年摊开手，说：“如果你今天晚上能够活着回去的话，那么我的立场也会因此变更也说不定。”

    “嗯嗯，很好笑的笑话。”艾莉亚指了指墙边角落的那些保镖和护卫。“如果他们的数量再多上二十倍，或许有那么一点成功的可能性。”

    这里是文官们的聚会场所，可不是什么杂牌的娼馆酒楼。能够在这里担任护卫职务的保镖放到军队里面起码也是一个精英士官的水准。换而言之，在环境复杂的城市里面，没有个四五千装备顶级的精锐战士，是不可能伤得到艾莉亚分毫的——而且这还是打了折的说法。

    这里可是帝都。皇帝的阴影覆盖之处。即使现任皇帝尚且年幼，但只要福特大将军和五万精锐禁卫军团依旧向他效忠，他的意志便是绝对的。即使是大臣欧内斯特，想要处理掉某个不长眼的官员也得先获得皇帝的命令。即使是将军艾斯黛丝，想要杀掉某些影响力已经不复从前的致仕文官也只能够让部下在郊外下手。

    除了皇帝亲自下令以外，目前还不存在能够在帝都内调动千人以上军队的可能性。

    但如果，不是军队呢？

    “我的一些手下告诉我，大概就在半小时之前，帝都内出现了夜袭杀手团活动的迹象。虽然没有办法抓住他们，但确认大体数量还是问题不大。——他们至少出动了五人，甚至可能是全员出动。那么，想必要对付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了。”

    “难道艾斯黛丝的狩人部队只是用来看的么？”

    “很不幸的，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西部郊外传来了未记录危险种袭击城镇的消息，据说死伤的平民甚至可能上万。陛下震怒，命令艾斯黛丝将军迅速处理掉这桩惨案。”莫德雷格嘴角挂起一抹微笑，轻松地说道：“以将军阁下的性子，想必现在和她的部下们都已经在帝都之外了吧。”

    “那可真是遗憾。”艾莉亚撇撇嘴，“被这群杀神盯上，想必大臣也很头痛吧。”

    “别装傻了，艾莉。”青年强硬地说道：“欧内斯特阁下今晚在外宫廷召开宴会，等同于在大将军的庇护之下。就算抛开这个不谈，欧内斯特阁下的私人护卫也是有着歼灭复数帝具使的强大武者——皇拳四鬼，你应该听说过吧。”

    “这名号怎么看都像是英雄故事中被轻易干掉的水货呢。”

    “就算是水货，出场的时候也是会踏着杂兵，甚至配角的尸体的喔。艾莉，和大将军相比，和欧内斯特阁下相比，你觉得你像是英雄故事中的主角么？”

    少女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只苍老的乌鸦‘嘎嘎’地低鸣着，从望台外扑腾着翅膀飞过。

    良久，她垂下眼帘，问到：“……大臣想要什么？”

    仿佛就在这里等着她一般，莫德雷格立刻便给出了答案。

    “文官们的宴会被夜袭杀手团袭击，所有主事官员全部罹难。仅有身为帝具使的圣格雷瑞子爵在闻讯赶来的皇拳寺武者的帮助下得以侥幸生还——你觉得这个剧本怎样？”

    “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皇拳寺的武者们就没办法及时赶到了。就算成功赶到，可怜的子爵阁下也会在战斗中被误伤，不幸身陨呢。”

    “欧内斯特倒是好算计。”艾莉亚冷笑一声。“也就是说，如果艾莉亚动手将聚会的文官杀掉，那么皇拳四鬼就会及时赶到，帮助艾莉亚干掉夜袭的杀手。但如果艾莉亚不动手，那么皇拳四鬼就会去干掉那些离开的文官，然后顺手再过来把夜袭和艾莉亚一锅端了么？区别也就在于杀死文官的锅是艾莉亚来背还是夜袭来背是吧。这老家伙谋算这个局面，大概是费了不少脑吧。”

    “谁说不是呢，艾莉。”莫德雷格看了眼热闹的宴会现场。无数男男女女正在热宴中狂欢。他轻叹了一声。说：“小人物想要生存，就得找个靠山，但想要找到靠山，就必须献上忠诚，但语言上的忠诚哪里能够比得上灭族的把柄呢？就像你今天下午让人做的那些一般，现在也不过是加个量级罢了。”

    艾莉亚偏过头，眼眸中跳出一缕漆黑的火焰。

    很有说服力的结论。但是，这不意味着非得从这两条路上选一条不可。

    除此以外，还存在第三条路。

    “那么，艾莉亚选择拒绝。”

    “是么，真是令人失望。”莫德雷格惋惜的看着少女。他突然向前踏出一步，逼近了艾莉亚的颈侧。

    下一刻，蜘蛛颤动一般的细语旋即传来。

    “别以为你还有退路，艾莉。你真以为，龙船上面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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