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影时代 - 第1章 你是导演?然并卵

    下午两点，外温39度。

    有些情侣在咖啡馆里品蓝山，喝拿铁，吃牛扒；有些美女在商场里疯狂购物；有些土豪自驾在京郊高速路上，吹着口哨赶赴着康西草原的1888元特色烤全羊盛宴。

    天气这么热，为什么这些人这么潇洒？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有钱。

    但对于张磊这种奋斗在破产边缘的三流导演来说，今天不工作，就很有可能吃不上明天的晚饭。

    打开手机看了眼娱乐新闻，《小时代4：灵魂尽头》的首周票房已经达到了3.6亿，而四部的累积票房已经达到了16.67亿。

    “难怪现在郭敬明书都不写了改去拍电影，虽然我和他都是导演，但是……”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虽然外人也称呼张磊为“导演”，但实际上，就只是称谓而已。

    七年前，他凭借着优异的艺考和高考成绩被招入了北京电影院学习电影技术，但四年过去，他只记得期末刷夜预习的大物公式，高数模型还有看的眼花缭乱的计算机图形学代码。虽然北电出现过许许多多类似张艺谋，霍建起，乌尔善，宁浩这样的大导演，黄晓明，赵薇，袁珊珊，周冬雨这样的影视红星，但仍然有许许多多像张磊这样默默无闻的北漂人。

    现在，他和朋友在网上开设了一个影视相关的工作室，平时除了接一些小电影后期剪辑，微电影制作，宣传片、广告片拍摄的活儿之外还帮一些想红想疯了的年轻少男少女提供中介。但这所谓的中介，不过是制作方觉得选角太麻烦，所以就把这些费力费钱的任务交给张磊他们来做。

    虽然以张磊的电影技术和文凭也够进入到一二流的电影后期制作公司了，但他心中却总是咽不下这口气。在这个电影周边产业还没有足够曝光度的时代，烨烨生辉的就只是荧幕上的明星和引领整个团队的导演。如果按照这条路子算下来，张磊的名字永远只能出现在影片播放完毕后黑压压的片尾当中。所以，与其做一个被埋没于影潮中的技术狗，张磊宁愿自己创业，从头做起，哪怕做一个广告片的导演，他也要一丝不苟。

    ……

    ……

    “乐游无限，尽在‘悦游’。大家好，我是‘悦游’私人订制旅行社北京分部的芽芽，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景点推送，就是大家熟知的北京天安门。天安门坐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市的中心、故宫的南端，与天安门广场隔长安街相望,是明清两代北京皇城的正门……”

    “卡！拍大远景，从‘天安门重新开始’”

    “天安门坐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首都……北京市的中心，故宫的南端。”

    “卡！台词重复了，重新来。”

    “卡！”

    “卡！”

    “卡！卡！卡！”

    张磊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取景框，拭去头上的一把大汗。从开始到现在，同一段话已经拍了七八条了，但是却没有一条是合格的。拍近景的时候，摄影师的镜头差点就怼到主持人脸上了，上面的粉都拍的一清二楚。拍远景的时候，水平线没找准，连天安门的全景都没有取全。器材师马虎忘了带遮光罩他也就忍了，现在连摄影师和主持人也开始懈怠。芽芽本来挺美的一个小丫头，现在满脸怨气像别人欠了她多少钱一样。

    “芽芽，我和你说了很多次了。主持，作为一个主持人，你介绍的时候要干什么？真情流露会不会？你不能光是背台词念台词，你自己对介绍的内容都没有热情，观众看了怎么能有热情呢？重新来，再来一条。摄影师，把镜头往回缩一点，把全景照进去。”

    “磊导，真的不行了，不是我不想缩是真缩不了，再缩我只能把下面缩进去了。”

    创业初期，像张磊这种家庭不算富裕，自身又没有存款的毕业生只能靠节省支出，多劳多入来维持公司的运营。比如摄影师现在用的这只镜头就是佳能ef－s（镜头18－55mm，光圈f/3.5－5.6）。简单来说，就是佳能所有变焦镜头当中可变焦距离最短，价位最便宜的一个。像天安门这种大全景，一般都是用鱼眼镜头拍摄的。现在张磊想用800块钱的镜头拍出1000块钱的效果，简直是痴人说梦。摄影师一个180多斤的胖子，在38的气温底下已经晒了快三个小时的日光浴了。照这种苛刻的模式，他还不如去工地里面搬砖。

    最惨的是那主持人芽芽，好好的一个花季少女都快被张磊折磨到神经分裂了。光是补妆，她就补了三层。要不是旅行社是她大姨开的，她怎会自讨没趣当这个主持人？半个月之前拍长城系列的时候天公还知道作美降降火候，现在这7月的伏天她还哪有心情陪张磊在这儿折腾？于是当张磊在同一条喊了第九遍“卡”的时候，芽芽笑了。她拿起自己的化妆包，二话不说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关门之前，她还不忘对张磊奚落一番。

    “一个推送，你想让我演成什么样？当金马奖影后？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拍电影啊？不是北电毕业的吗，北电毕业用这么廉价的镜头拍广告啊，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哦，对了忘了说。回家我就让我大姨解雇了你，像你这种人，一辈子就只能当个三流导演。”

    看到主持然辞职不干了，摄影师也赶快埋头收拾自己的器械。刚刚芽芽把张磊骂了一通，现在周围的旅客都是以看戏的心态在看他们两个。这个是非之地，还是早离开早好。

    “喂，胖子，你要干嘛去？”张磊半晌没反应过来，才发现摄影师准备把他的设备顺走。他们公司的原配摄影前些日子累病了，所以张磊只能临时从照相馆雇佣。看他这样子，是准备趁自己分神之时溜之大吉。

    鼠辈！

    张磊在心中怒骂了一句，喊道：“把设备给我放下，放下，听到没有？那是我们公司的财产！”

    “公司的财产？什么公司？把800块钱的镜头当鱼眼用？”胖子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同张磊展开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边跑边数落道：“三流导演？要我看啊，你以后也就下海当个动作导演吧哈哈哈哈哈哈！这种设备你白给我我也不惜要，给你吧！”

    嗖的一声。

    那镜头连着机身一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后空翻，张磊向前扑了个空，脚底一滑，便是同单反相机一起死死的摔在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抚慰，只见那镜头便是“卡拉”一声，裂了个粉碎。

    ……

    ……

    回公司报完账目，他便一个人离开了。好心办了坏事，也使本就难捱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从学校毕业之后，张磊就很少到影院看电影了。除了偶尔会去电影资料馆看些五元的电影外，他几乎是一头扎入了无聊却忙碌的生活当中。

    平日影院中的小情侣总是能使张磊的眼底灼热，但是今天，他格外的想去电影院看看。因为手机没电，他还没来得及团购。

    “先生，想看哪一部电影？”年轻漂亮的售票员脸上挂着一抹职业的微笑，虽然面相看是个学生，但想必已有很多的兼职经验。

    现在的观影人一般去自助取票机取票，所以张磊很快就排到了队伍的最前端。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好要看什么。

    扫了一眼大屏幕上的滚动影讯，除了《小时代4：灵魂尽头》和《栀子花开》排的满满当当之外，就没有能够立马观影的场次了。而在这两者之间，张磊选择了前者，原因很简单，虽然他两个片子都不喜欢，但他很喜欢郭采洁。

    “先生您不团购的话，票价是八十。”

    “八十……”张磊咽了口吐沫，心脏不可抑制的痛了一下。八十块钱，足足够他在电影资料馆看十六场五块钱的电影。但事已至此，他总不能找些兜里钱不够了的借口走掉。

    “19:40场次的《小时代4：灵魂尽头》仅剩左下角一个座位了，出票之后不退不换，祝您观影愉快。

    老实说，张磊混迹电影院也算有些年头，还从没看见过首映一周，晚上还是爆满的情况。虽然他也是看《幻城》和《爵迹》过来的，但还是无法从精神上苟同小时代。

    郭敬明曾在做客某档知名谈话类节目时这么评论自己的成名，“我不过是不愿意坐在巷子里卖酒，而是将酒搬到了巷子口。”言下之意，自己只是比普通的作家更善于包装自己和他的作品。

    电影中眼花缭乱的奢侈品让张磊看的泪流满面，他只觉得渺小的自己在璀璨夺目的演员和服饰下渐渐腐烂，然后在钻石的闪光下变成了瞎子。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顾里的眼泪。

    诚然，在张磊观影《小时代4：灵魂尽头》的过程当中，仿佛真正体验到了灵魂尽头的滋味。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创业三年。他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来追寻自己的电影梦，却被现实打了狠狠的一棒槌。郭敬明好歹可以新瓶装旧酒，可是他连酒都酿不出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对着荧幕苦苦流泪呢？他所崇拜的暴力美学，法国蒙太奇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是否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最后，在影院里一阵鬼哭狼嚎的啜泣声中，张磊也流着泪睡着了。他虽然能感受的到电影散场，但是脑仁疼的厉害怎么也行动不起来。他只觉得大量的数据资料和画面往他的头脑中灌注，直到整个脑袋达到负荷的极限才肯停下来。而对于这些画面和数据，张磊并不陌生，库布里克的《发条橙》，詹姆斯卡梅隆的《泰坦尼克号》，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陈凯歌的《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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