炢璃天穹 - 第五章 懦夫

    秦厉脸色变得难看，他厉声威胁道：“离她远点，不然要你好看！”

    他本来心情是非常不错的，可却是在从门前经过时不知怎么着，就兴趣来潮的随意一瞥。

    这一瞥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恰好看见白帆将嘴唇凑到秦语蝶耳畔那亲昵的一幕，而秦语蝶不仅没有发怒，反而被他逗得咯咯直笑。顿时令得他妒火中烧，该死的废物，本少爷都无法接近的女人，岂是你个废物所能染指的。

    似是瞧见秦语蝶变得阴沉的脸色，秦厉又赶忙色厉内荏道：“我现在还有点事要办，看我之后怎么修理你！”

    说完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昂首阔步的走出大门，向外走去。

    本来对他的蛮横行径，白帆心中还是有点愤怒的。但听了倒数第二句话后，心头的怒火霎时一扫而空，反而一副见鬼般的表情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问身旁的秦语蝶说道：“妮子，他真喜欢你啊？”

    还没等他说完，秦语蝶就是一脸不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混蛋，你说什么的呢？”

    被秦语蝶凶悍的样子吓了一下，白帆缩了缩脖子，禁不住小声嘀咕道：“竟然喜欢你，得多重的口味啊。”

    幸好声音不大，没有被一旁的秦语蝶察觉，不然绝对是一阵收拾。

    “喏，暂时就这样，你先去看看伯父伯母他们吧，他们之前还跟我念叨过好几次，说你回来了一定要先去他们那里。”说完，秦语蝶递给白帆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便是率先踏入府内。

    听见伯父伯母这四个字，白帆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抿了抿，他自然知道秦语蝶口中的伯父伯母指得便是秦家家主秦修远与秦家主母白紫宁。

    严格的来说，秦修远应该算的上是他的姨夫。因为白紫宁也是白家之人，不过却是被白帆的父亲年轻时无意间捡回的婴儿，便将其收为义妹，爱护有加。

    后来，一次巧遇，秦修远与白紫宁一见倾心，便暗自许下山盟海誓。可白家又岂会看得上秦家这么一个小家族，便严词拒绝，当时深陷爱河的白紫宁一怒之下竟是直接离开白家，来到秦家嫁给了秦修远。白帆的父亲气极，当场发誓断绝与她的兄妹关系，白家永远不许她再踏足一步。

    白紫宁虽然因此失去了曾经超然的地位，却也幸运地躲过了那一场灭族惨祸，而且婚后秦修远对她也是极好，所以算不上吃亏。

    而对白帆来说，这位小姨对他是厚爱有加，可能是将对白家的愧疚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的缘故。而姨夫秦修远也并没有因白家曾经的鄙视而怀恨在心，对他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五年前他被打发流云宗之时，可以说若不是他自己要走的话，秦修远绝对会保下他。可奈何他一意孤行……

    秦修远与白紫宁对他的关爱，不仅没有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反而让他觉得沉重，浑身不自在。他们对他越好，这种感觉就越强烈，这也是白帆甘愿前往流云宗的一个主要原因。

    深深叹了口气后，白帆情知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小姨与姨夫的住所。

    “也不知道小帆今年究竟回不回来，真是让人发急啊！”

    “是啊，要不是语蝶那丫头帮忙，小帆估计前几年都不会回来的。”

    刚走到门前，便听到屋内的攀谈声，白帆平静的心绪陡然间有了些许起伏。伸出去准备敲门的手掌也是悬在空中。

    深深吸口气，平复那略起波澜的心情，白帆原本还显得有些迟疑的手掌，坚定的敲了上去。

    咚咚咚。

    房内正谈论着白帆的两人，突兀的被这连串的敲门声所打断。

    “谁啊？”熟媚的女声率先发问。

    白帆尽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轻声应道：“是我，白帆。”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目光望去，见得一男一女并排出现身前，男的约有三十五岁左右，面白而无须，高大的身材站在那就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令人不敢直视。而那女子则是稍显年轻些，容貌秀美，气质华贵，美艳程度比之年轻少女都不逞多让。相仿的，是两人脸颊上闪现的激动。

    “小姨，姨夫。”白帆很自然的跪拜下去，仿佛有着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而且他也觉得他们的确应该受这一拜，毕竟之前他们收留自己可是顶着很大的压力与风险。

    白紫宁一脸的激动，赶忙上前扶起白帆，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而落后一步的秦修远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一家人就别再客套了，紫宁快让小帆进来啊，让人站在外面像什么话？”

    “对对。”白紫宁幡然醒悟，赶忙将白帆迎了进去，然后用手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后，她招呼道：“天也不早了，我先去做晚饭，你也休息一会，等到晚饭的时候再聊。”说着迈开修长的双腿，快步走向厨房。

    待到白紫宁的倩影完全消失后，秦修远递过一杯茶水，这才问白帆道：“小帆，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那群家伙去什么流云宗？留在秦家的话，你小姨和我也能照顾你一下。”秦修远身为秦家家主，这点权利肯定还是有的，照顾白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可白帆偏偏倔强的不肯接受。

    “姨夫，这话你年年都说。”白帆的神情略显无奈，秦修远的关心终究是出自一片善心，他也不能显得过于冷淡，毕竟他们也算是自己最后的家人了。“我就是想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一下，现在不是挺好的。”

    “挺好？那也只是你自己这么觉得而已。”秦修远叹了口气，“紫宁不知多少次让我强行把你接回来，她是真见不得你再受苦了。今年就不要急着走了，至少过完整个年关啊。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让我怎么对得起逝去的白大哥啊？”

    白帆点头，紧了紧手中的茶杯，说道：“我知道，这次我会多停留几天的。”

    秦修远又是一声叹息，他知道想要将白帆留在家中的想法算是落空了，还真是个倔小子。但他也尊重白帆的选择，岔开话题说道：“今年宗族又举行了年轻弟子比武，明天就是预选赛了。你怎么看？”

    白帆知道秦修远这是在征求他的意愿，他虽然并没有争强之心，却也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的话会让秦修远难做。便是轻轻点头，说道：“我无所谓的，反正也就是随便晃两式就认输了。”

    白帆说得轻松，可秦修远却又怎能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每一次比试认输后都被族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间或夹杂些许的冷嘲热讽，那种无形的压力，真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但既然白帆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去回绝，更何况白帆若是真不参加的话，那些长老们一定会借机挖苦，反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参加。

    不多时，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已是端上餐桌，白帆的厨艺有很大一部分是传自这位小姨，因此这一顿饭吃得是相当的香。

    吃饭期间，白帆和他们说了一些很多琐事，也仅限于此而已。秦修远夫妇两人也都是很小心的避开修为境界等话题不谈，生怕伤害到白帆的自尊，尽管白帆对这些丝毫无动于衷。

    晚饭过后，天色渐黑。与秦修远夫妇道别后，白帆一人独自回到属于他的小院。

    “唉，五年前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这个原本活泼开朗的孩子压抑成这副模样。”望着白帆有些落寞的身影，白紫宁揪心的说道。

    秦修远的目光也是有些担忧，他说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这个死孩子，怎么问都不肯吭声。”白紫宁的话语也是多了些许的幽怨，这个孩子连小姨都不能说吗？还有没有把我当家人。

    秦修远皱眉说道：“他不说，更证明了那件事必然有隐情。或许。”

    顿了下后，他继续说道：“他也是害怕牵连上我们。”

    “唉。”白紫宁的叹息声匆匆结束了这场谈话。

    …………

    漆黑的房中，似乎突然有着一阵凉风袭来，原本还是躺在床上的白帆当即跳起，警惕地看向窗前。

    那里果然着一道黑影。

    “不用担心，是我。”见白帆如此警醒，秦修远开口说道。

    “姨夫？”白帆微微有些疑惑，“您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秦修远没有解释，走到他的身边，然后窸窸窣窣的从怀中掏出什么，递给了白帆，说道：“这是我不久前得到的绝品天材地宝，姨夫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个东西。”

    白帆将视线投了过去，那是一叶碧绿的莲，散发着氤氲的光泽，虚幻缥缈给人一种不真实之感，莲叶上有着三道弯弯曲曲的蓝色纹路，碧蓝的纹路上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其上还隐隐能够看见些许结冰状的东西。这三条纹路粗略看去似乎各不相关，但仔细审视，则会发现其实它们间隐隐有着难以窥破的联系，令人啧啧称奇。

    虽然白帆早已不习武，眼界却还是有的，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碧灵寒莲！

    碧灵寒莲是一种极其稀罕的天材地宝，就连强盛的白家之前也仅是收藏到一只而已，他万万没想到秦修远竟会有这等神物，当真令他吃了一惊。

    碧灵寒莲的珍稀之处并不在于它能够提升武者修为，而在于它能够淬炼武者的筋骨、百脉与五脏六腑，并且能够短时间内大大稳固武者的心神，能够很有效的锻炼武者的体魄，亦能够避免武者修炼或是突破之际走火入魔。当真称得上是稀世珍宝。

    盯着莲叶看了一阵后，白帆展颜一笑，缓缓将碧灵寒莲推了回去，说道：“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不修武的，所以要这个东西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留给您突破境界时使用。”

    “我认为你用的上。”秦修远将其推了回去，语气中包含不容抗拒的味道。

    白帆轻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又不修炼，拿着这玩意干嘛？养花吗？”

    秦修远说道：“你需要这个东西来挽回五年的蹉跎，不然你拿什么了结你的仇恨！”

    “呵呵。”白帆肩头似是不经意间颤了颤，旋即若无其事地说道，“那种东西我早放下了，还谈什么复仇啊？”

    听得这话，秦修远的眼瞳中悄悄闪过一抹笑意，他说道：“我有说过复仇了吗？”

    白帆眉梢一跳，知道自己被炸了，但还是微笑着说道：“仇恨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了，因为我早就放下了，忘却了。”

    “你根本没有放下！”秦修远猛然低喝，“五年来你口口声声说你放下了，但你自问真的放下了吗？你若是放下的话，又岂会逃离秦家？你若是放下的话，又为什么不愿踏足武道？你若是放下的话，以你的性子你觉得你会跟我废话这么多吗？！”

    秦修远接连不断的三句问话，宛如一柄柄重锤狠狠敲击在白帆得心脏之上，令他险些乱了方寸。

    秦修远目光凌厉，仿佛要透过白帆的眼睛看清他的内心所想。

    “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有真正放下过，你所谓的放下不过是在逃避现实！难道你真的要当一辈子的懦夫吗？！”

    秦修远最终还是走了，可却也终究是将那叶碧莲留了下来。

    躺在柔软的被单上，望着掌心处那犹自闪烁着光芒的莲叶，白帆久久无法入睡，眼神中布满了迷茫。

    “我真的放下了吗？真的做到不在乎了吗？”白帆喃喃自语道。

    这一夜，白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