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烽烟录 - 第一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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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长梦采华芝,秋风动地黄云暮,归去江南寻旧师。

    深秋时节,天色将暮,几只渔船在大江边一处简陋的码头上靠岸。张炭头从船蓬里探身出来,扬声问道:“杜老儿!今儿收获不错罢?”

    那被称为杜老儿的老汉在另一条船上笑道:“不过有七八十斤罢了,尺长的不过七八尾,也就将就着吧,若无事,一会儿与我去吃顿酒如何?”张炭头喜道:“我能有什么事,少不得又叨扰老哥一回了,醉了回去搂着堂客美美睡一觉。王大哥,你也来么?”

    那被称为王大哥的却不言声,只张着头往东面大江上望去:“炭头,你的眼力好,瞧那边江面上是什么?”

    张炭头依言望去,只见水天交会处,密密的黑点渐渐变大,他挠头道:“船队?这会子又不是贩盐的时节,莫不是官家的水师?”杜老儿道:“估摸着该是吧,想是楚州军的水师回云梦大营了?”那姓王的道:“最好是这般,就怕是海上的海贼来了。”张炭头惊道:“不会罢,这里离东海只怕不有千里?海贼再凶恶,也到不了这里呀?”杜老儿却道:“这也难说,听说倭贼在越州闹得极凶,那些东洋倭国来的贼子厉害得很,连官军也降伏不住!”

    几个渔人正在议论,那支船队已愈行愈近,几人都见到为首的大船上张着一面黑旗,上书“八幡大菩萨”五个字,不由得都有些发怔。张炭头却瞧见后面船上的黑旗,赫然绣着一对白骨,不禁颤声道:“真是海贼来了!”几个人顿时吓得傻了,眼瞧着船队开了过来,杜老儿先清醒过来:“快走。”几人连忙弃了船,仓惶而去。

    松田介一立在最前面的八幡船上,眯眼望着,忽然将手一指:“就在这里靠岸,大家跟着我杀上去,杀掉所有的男人,财宝,女人,统统地抢!”他转过身,从旁边的盗贼手中抄过一支火把,向那几只渔船上一掷。火舌舔着船蓬,不一会,那几只船便淹没在火中。

    东唐威德十六年九月十三日,东唐帝国国都西京城。一匹驿马踏着烟尘,直入东面的春明门,向皇城而去。半个时辰之后,一份加急驿报已呈在户部值事房主事范成仁的案前:

    罪臣楚州行省潭城府刺史姜永孝呈:九月初六日海贼自大江溯流而上,于巴陵府巡兵矶登岸,烧杀掳虐,残荼云梦、望江、南陈、定湖、沧水五县。民舍皆毁,男无论壮幼尽杀之,妇帑掠之一空,巴陵刺史焦显不知所踪,云梦县令朱登,望江县令于墨林,定湖县令邹致用皆以身殉。盖贼众人数逾万,皆手持二长刃,极悍勇,或持弓簇,人皆不能近,又其盔上饰以金银牛角之状,五色长丝,类如鬼神,以骇士气,我兵不能挡;罪臣无能,致使百姓涂炭,父老流离。唯引颈待枷,乞圣上早发天兵,救民水火。

    泣血以陈!

    范成仁读罢,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卷起驿报便走,到了户部尚书的衙署,他进门就问道:“楚州向总督可有驿报来?”

    户部侍郎田藏之正在与几个属官说笑,见他进门后也不见礼,张口便问公事,心下着实不快,心下也实有几分不待见这个才做了三年官的年轻人:“允文老弟,你看你满头大汗的,为官不可不讲官箴体面,遇事勿慌???”他话未说完,便被范成仁打断:“田大人,海贼犯边,溯江数千里,已经到了楚州境内了!”一句话将田藏之噎了个目瞪口呆。

    范成仁见他瞠目结舌,也不多话,直将驿报放在他的书案上。回头对几个司官道:“这不是小事,几位大人先与田大人计议,我去兵部知会一声,顺便看看兵部接到了军报没。”说完,一径去了。

    他前脚刚走,中书省秘书郎康栋急急走了进来:“方尚书田侍郎可在?这不是田大人么?魏相国叫下官来请两位前去中书省议事,方尚书呢?”田藏之定一定神,问道:“方大人告了病在家修养,魏相召我等前去议事,可是为了海贼袭扰楚州的事么?”康栋笑道:“可不是,刚收到楚州来的六百里加急,杨相李相魏相张相几位眼下将别的事都放下了,专等各位大人前去呢。兵部吏部的各位大人估摸着这会都已去了吧。”

    田藏之点点头:“既如此,我叫人去请方大人也来。”心里却想,范成仁到了兵部,那边现在也定是乱做一团了,这几年威德帝怠于政事,武备废弛,楚州军多半根本就没和倭贼交锋!

    就在朝廷里乱做一团的时候,云梦大湖南边的几个县,已经是一片萧疏荒凉,农舍不是被烧得只剩断壁颓垣,就是张着黑洞洞的门窗,无人收埋的尸体,处处可见。时不时可以听见野狗的嚎叫声。那些士绅的宅院,也是同样凄惨的光景,主人不是曝尸于野,就是逃之夭夭;潭城城外,蚁聚着十几万流离失所的难民,难闻的气味在空中弥漫着,喧闹声,啼哭声不绝于耳。处处是简陋的草棚。

    刺史姜永孝命人摆了几百口大锅在野外舍粥,而潭城的城门,却紧紧闭着。每口大锅旁,都有个草棚,堆放着一袋袋的大米。难民们面色戚然,排着队领来一碗粥,回头向自己和家人的窝棚而去。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生得眉目清秀,五官端正,端着一碗光可鉴人的清粥,小心地绕开来来往往的大人,四处张望着,他身上的衣衫虽然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却也还能看出质地的华丽,叫人一望而知他在逃难之前,必然是个富家子弟。终于,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一对青年母女正坐在地上,那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虽然也是衣衫污损,却是容貌标致,怀里搂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也是粉妆玉琢的一个美人胎子。

    那少年面露喜色走上前去,将碗递给那年轻女子,道:“二娘,你跟小妹把这碗粥喝了吧。”那女子抬起头来,苦笑道:“多谢你了,轩哥儿,我不怎么饿,你和亭儿一块吃吧。”那被叫做亭儿的小女孩儿,将手指噙在嘴里,显是饿得慌了,却摇了摇头:“哥哥,你吃吧。”少年伸出一只手将她噙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再将碗递到她手里:“妹妹拿好了,你赶紧吃吧。一会儿哥哥再去,哥哥身体好得很,一点都不饿的。”亭儿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舔了舔嘴,却将碗端到那女子面前:“妈妈,你吃吧???”

    就在这时,但听得马蹄得得,有人大叫:“紧急军报,闲杂人等,速速让开!”难民们一阵骚乱,过了好一阵才让出一条道来,两个军官骂骂咧咧,骑着马直冲到潭城城下去了,其中一个大叫道:“快快开门,有军报呈送巡检大人!”不一会城门打开,两人进去后,城门复又轧轧关上了。

    难民们纷纷议论:“莫不是倭贼又要打到潭城城下了?”“那我们又要逃难了,往哪逃?”“去蜀州,倭贼再厉害,也打不到那去的。”“又胡说了,依我说,逃到京城去才是正理,皇帝爷才会救我们!”“你们都猜左了,我侄儿昨天才逃过来,听他说,倭贼已经过了江,往荆江府去了,依我说,咱们竟是很快就可回去了的!”“回去?那帮海贼不会再杀回来?!”正在莫衷一是,那潭城的大门,又轧轧轧地打开了,只见刺史大人幞头绯袍,骑在马上晃个不停,身旁一人,黑色幞头军袍,稳稳地骑在马上,这显是巡检王校尉大人了。

    两人领着一队士兵,来到难民面前,闻到那刺鼻的异味,姜刺史轻轻地皱一皱眉,然后大声对无数双望向他的眼睛说道:“众位父老乡亲,且静一静。告诉大家,倭贼已经在荆江府被我大军打跑了!他们丢盔弃甲,仓惶逃归海上了!众位父老乡亲,你们可以安心家去了。筚路蓝缕,重建家园,眼看得立冬就要到了,日子渐渐要冷起来,这野外如何住得???”

    一位老士绅,由族里的年轻子弟搀扶着走上前来,问道:“姜大人,这附近几个县的百姓,都被倭贼害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眼看着寒冬将至,朝廷就没有蠲恤的么?”姜刺史看他一眼,作揖道:“这不是刘老大人么,老大人致仕在家,本该颐养天年的,却也遭此灾祸,晚生于心何安!我朝以仁孝治天下,今上又是再圣明不过的,朝廷赈灾的旨意,三五日之内就会到的,老大人大可放心,老大人也是曾为牧一方的,当为天子分忧,为万民作表率,这就领着乡亲们赶紧回去罢。”说到后来,言辞恳切得连他自己也含着眼泪了。

    那少年手里端着一只空碗,怔怔地望着大队难民扶老携幼,向北踟蹰而去。那女子将亭儿紧紧搂着,抬头望着他:“轩哥儿,咱们也回去么?”少年点点道:“二娘,咱们也回罢,天下虽大,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呢,我想咱们家的房子定是一把火烧没了,不过好歹还有田地,回去拾缀拾缀,熬过了今冬,也就好了。咱们回去第一要紧是把房子修葺一番,别的慢慢再来好罢。”瞧他年岁虽小,说出话来却甚是老成。

    二娘只听得连连点头:“正是这理,你爹殁在漠北,偏偏又是吃的败仗,朝廷的抚恤极薄,亏得千岁殿下怜惜咱们娘儿几个孤苦无依,重重地赐了几百两银子,咱们才得回到望江老家来安心过活,却又遇到这场浩劫。你爹生前,对你是极严苛的,这些年,实实是苦了你了,这都怨你二娘没本事,我是个没主见的人,倭贼一来,家里几个下人逃了个精光,可怜你妹子,本来身子骨就单弱,这一回,几天来更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说着,不住地抹眼泪。

    少年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也自觉心酸,忙笑着安慰道:“二娘,我倒没什么,妹妹身体弱,你的身子也不好,横竖咱们是回家,慢慢往家里赶就是了。路上我会想办法,断不会让妹妹饿着,家中的蓄财虽说是没了,咱们总算是带了些金银细软,回去以后收拾屋子,也尽够了。你只管把心放宽,歇息一会儿,咱们再起程吧。”

    第二日正午时分,这几人已走入了望江地界,眼见得四面萧疏,了无人烟;少年四处看看,道:“二娘,前面有个风雨亭,咱们走了半日了,先进去歇会儿吧。”二娘点点头,几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那座风雨亭,却见亭子里坐了个年逾七旬的老者,须发皆白,穿着一件粗布青袍,倚着根拐杖,也正在打量着他们。

    少年上前施了一礼道:“老丈,我们是逃难返乡的,路过这亭子,进来歇歇脚,扰了您老歇息,还请见谅。”老者见他举止斯文有礼,不禁笑道:“小哥儿太多礼了,这亭子本就为过路人歇脚所用的,谁人来不得呢,你们只管休息,碍不着我的。”

    少年闻言,又施了一礼,这才回过身去,看见二娘母女俩也已靠着根亭柱坐了下来,他便问道:“亭儿,你累了吧?”亭儿只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哥哥,我好饿,”少年笑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弄点吃的来。”说完欲走,却又停了脚步,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弄吃的去?

    那老者瞧在眼里,心中暗忖:“这一家子不是财主就是官宦之家,瞧这少年举止作派,倒是官宦家的可能性还大些,想来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扬声道:“那小哥儿,这会儿哪找吃的去?就找到了人,也都是逃难还家的,怎会有多的舍与你,恰好我这还有点吃的,拿去与你妹子先垫一垫罢。”说罢,从搭裢里取出两块麸饼来,那少年忙忙地接了过来,谢过之后,将两块饼分与二娘母女。老者只把这少年不住打量,心道,这眉眼瞧着倒是几分眼熟。

    正在这时,官道上扬起一阵烟尘,远远看去,只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那马雕鞍玉勒,装饰得颇为华丽,马上那人,是一个身高七尺的精壮汉子,衣饰富丽,腰里佩着一把刀,马背上还栓着个鼓鼓的包袱,那人渐渐驰近,少年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心中突地一跳,只觉得这人衣衫干干净净,却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那人见亭中几人老的老弱的弱,也不以为意,撇了撇嘴。再一看亭中那女子竟是个极标致的美人,不由一怔。将马绳一勒,那马长嘶一声,生生地在长亭外立住。那人滚鞍下马,大踏步向亭中走来。

    少年心道不妙,强定心神迎上前去:“足下是何人?”那人大剌剌地走来,二话不说对着少年迎面就是一掌。那老者原本冷眼瞧着,一看那人对少年动了手,心道不好,却见那少年身形一晃,竟躲开了这一掌,双手一送,搭上了那汉子的手臂。

    那汉子与老者都是“咦”的一声,一个是诧异,另一个却带着几分惊喜。眼见这少年貌似瘦弱,却还会点功夫,那汉子也是大出意外,不过他本非常人,少年这点微末功夫,自是半点也奈何不了他,见这少年双手来擒他,只将手臂一抖,少年便摔出了丈余,跌落尘埃爬不起来了。

    亭儿见到此景,吓得大哭起来,二娘也惊吓得面无人色,颤抖着声音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那人淫笑道:“你说我要做什么?你生得这样标致,还问我要做什么?”说罢抓住她手腕,就往外走。回头望一眼那老者,只见他眯着一双眼瞧着自己,不由喝道:“瞧什么!再瞧一刀剁了你,老杂毛。”心下暗自奇怪,这老儿见了自己这般凶悍之人,竟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倒是奇事一桩。

    那二娘只把手来掰这汉子的手,却哪里掰得开?情急下一口咬下去,那汉子痛得大叫一声,不由得松了手。二娘一把抱起尚在哇哇大哭的亭儿就往少年身边跑去。那汉子怒从心起,深吸一口气,对着二娘的背影就是一掌拍出。二娘刚跑到少年身边,想将他扶起,突然惨叫一声,面色乌黑,嘴里渗出血来,身子一晃,倒了下去。亭儿也从她怀里跌落,仆倒在地。

    少年挣扎着爬起,推着二娘:“二娘,二娘!你怎么了?”一探她的鼻息,竟已是断了气,少年顿觉心中冰凉一片。他又回身将亭儿抱起,只见亭儿面白如纸,隐隐泛着一层黑气,双目紧闭。他伸手一探,还微微地有呼吸,心中只有念头:“天可怜见,妹妹还活着,天可怜见,她还活着???”泪眼朦胧中,他茫然望着那汉子,哀伤,绝望,愤恨。

    那汉子啐了一口:“晦气!这么俊的一个娘们,就这么打死了,也不曾沾一下。这个娃娃也不必留着,索性一并打杀了算了。”正想得凶恶,只听得身后那老者一声长叹,顿时,一股杀气铺天盖地,弥漫四野,那汉子大吃一惊:“这老儿果然有些古怪!”

    他不敢大意,立刻拨刀在手,转身对着那老者。却见那老者缓缓站了起来,静静地望着他,目光一片澄澈清明:“你是黑水神君的弟子罢?幽冥掌这么霸道的武功,你已有了八成火候,竟然用来对付一个弱流女子,裘庭威,闻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裘庭威心下骇然,这老儿一口叫出他所使的功夫,来历定然不小。但他毕竟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凶悍无比,倒也没把这怪异的糟老头放在眼里:“你是什么人,快入土的老家伙了,不要来管大爷的事,大爷今天留你一条命,赶紧滚罢!”

    老者轻轻一笑:“老夫不杀人怕不有二十年了?说不得,今日定是要再杀一个了。”哪里还象是一个行动迟缓的七旬老者,那一份睥睨万夫,傲视天下的气度,让人不敢逼视。

    裘庭威冷笑一声,暗想:“你就是再厉害,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我师父的功夫,江湖上能胜得了已是没几个,何况师父的功夫我也学到了七八成,难道还会输与你不成?”笑道:“你还能杀人?真没瞧出来???”话未说完,手一抖,一片刀花挽起,就如同半空中突然雪花飞落,只见白光茫茫,将那老者全身罩住。他也真不托大,一招递出,便是威力极大的必杀招。

    少年坐在地上,紧紧搂着自己妹子,怔怔望着这两人,浑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见得裘庭威一刀劈出,不由惊呼一声,他幼年时常见父亲练剑,乃父也是武艺高强之人,从小目染,自然识得这招的厉害。

    却见那老者不闪不避,也不见他动作如何迅捷,只将手中拐杖轻轻一送,那拐杖便击在裘庭威胸口,裘庭威闷哼一声,刀当的一声掉落,跌出五六丈远,口中鲜血狂喷,满脸不能置信的神色,在地上挣扎抽搐了一会,便不再动弹了。

    那少年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犹如在梦境中一般。老者走到他跟前,把一把他的脉息,知道并无大碍,又瞧瞧他怀中的小女孩,缓缓说道:“那幽冥掌是极阴毒的功夫,余力波及你妹子,她伤得不轻呢。”

    少年这才清醒了几分,忙问道:“老公公,求你救救我妹妹罢,还有我二娘,瞧她还有救没?”老者叹一口气:“你的二娘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小哥儿,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少年茫然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老者望着少年,愈觉面熟,不禁问道:“小哥儿,你可是姓任?”少年愣愣地道:“不错,我是姓任,你怎么会知道?”老者心道:“果然是了。”又道:“你爹可是是叫任天远?”

    少年呆呆地望着他:“你认得我爹爹么?”老者道:“我岂止是认得你爹爹,你爹爹的一身功夫,乃是我教的。你爹爹曾经跟我学艺三年,我瞧他乃是富贵中人,便打发他下了山。他下山后便投入西昌郡王府,后又得郡王推荐,往军中效力,升到了将军,官拜并州军统领,威德十三年五月在白狼山之役中战死,是也不是?”

    少年点头道:“老丈说得一点不差,只是老丈既是我爹爹的师父,怎么从来也不曾见过?我爹爹也从来不说他的功夫是谁教的。”

    老者微微一笑:“你爹爹的性子与我不大相与,他是极佳的练武资质,却是功名心甚重。闲话以后再叙罢,先将眼下的事儿了了。我已有好些年不在江湖上行走,这回是才从金光寺智真方丈处回山,可巧遇见天远的儿子女儿,真真是有缘。”说罢,从少年手里接过小女孩,将她盘膝坐在地上。伸掌按在她背心,不一会,亭儿便睁开眼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少年大喜,忙问道:“妹妹,你醒了?”亭儿面色依旧苍白:“哥哥,我觉得好痛,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说着,疼得又掉下泪来。老者温言道:“小娃娃不要哭,爷爷给你吃颗药,睡一会儿就好了。”说着掏出一颗淡红的药丸,送入亭儿嘴里,不一会儿,亭儿呼吸渐渐平缓,又睡了过去。

    少年望着老者:“她好了么?”老者摇摇头:“哪里这么快就能好了?这幽冥掌的毒性是极难根除的,况且据我方才看来,你妹妹有个先天体虚之症,这就更难了。”思忖一会,苦笑道:“老夫自谓有通天彻地的神通,却救治不了一个小女娃。”

    少年抓着他的手道:“老公公,如果你都治不好亭儿,天底下还有谁能治好她呢?”老者知他心意,笑道:“我既治不好,天底下怕是也没人能治得好,不过,这毒伤只要慢慢调理,也未必没有根治的一天。你叫什么名字?还没有告诉师祖呢。”

    少年道:“我叫雨轩,妹妹叫雨亭。师祖,江湖上的人,是怎么称呼你的呢?”老者笑道:“你的好奇心倒也挺重,老夫叫做独孤长弘,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都管我叫做剑圣。只是你爹爹下山之时,我曾叮嘱他不可说出师承来历,想来你也不会知道。轩儿,如今你没别的亲人,只这一个妹妹了罢?这二娘是你什么人?”任雨轩道:“她是亭儿的妈妈。”

    “哦,那你自己的娘呢?”任雨轩低头道:“我出生时,我娘难产死了。”

    老者点一点头:“既是这样,你带了妹妹随我回云霄山去,我教你武艺,给你妹妹治病,你先把你二娘葬了吧。”任雨轩不禁睁大了眼睛:“就葬在这么?!”老者道:“有何不可,青山何处不埋骨?就随便挖个坑,将她葬了罢。”

    任雨轩却挣扎着抱起二娘的尸首,大声道:“师祖,不可以!将来亭儿长大了,定是要来祭奠二娘的,难道那时便在这官道之旁么,连一块碑也不立?这可不成!”

    剑圣奇怪地瞧着他:“哪里葬不是葬,人都死了,计较那许多做什么?你爹爹战死沙场,连个尸首也寻不着,莫不是你还要跑去漠北祭他?你既是要好好发送你二娘,倒也使得,这马匹都是现成的。”说着从任停云手里抱起二娘,放到那马背上,又解开马背上的包袱瞧了一瞧,哼一声道:“这都是那大盗趁火打劫,抢了难民的金银财物,拿来葬你二娘,也尽够了。”

    任雨轩忍不住又道:“师祖,我们不把这些财物还与那些被抢的难民么?”剑圣道:“这又如何去还?何况他既抢了来,那些人定是也被他杀了。黑水神君生性凶残,收来的徒弟竟也是一般的暴虐。”返身又抱起雨亭:“不必多说了,咱们先赶回你望江老家,葬了你二娘,再随我回山罢。”说罢,将拐杖递与任雨轩,一手抱着雨亭,一手牵着马,向北而行,任雨轩只得拄杖跟着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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