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水操 - 第一百零三章，初闻轮回

    汩汩！
    石室内，一口丈许大的泉眼翻涌，五色灵气汇聚，一个个碗口大小的水泡从泉底翻涌而出。
    有一阵缥缈的歌声，伴随着“哗啦”锁链拖动的声响，一道黑影从那水底渐渐升起。
    “月出皎兮……”
    歌声悦耳，如同传唱了万年的祝祷，一颗女性的头颅从那水底伸了出来，一头灰白的枯发遮挡住面庞。
    一只枯瘦的手掌，仿若白骨一般，趴在泉眼处的石板上，仿佛在喘息一般。
    嗡！
    万道符文流转，一股股强大的气息显现，虚空间，隐约有十二道身影并立，封锁着各个方位。
    刺啦！
    一道道各色雷光，在虚空间蜿蜒缠绕，化作巨大雷球，朝向泉眼当中镇压。
    虚空震动，道道混沌雾霭弥漫，一道道虚空裂缝开合，似乎欲要塌陷一般。
    吼！
    怒吼声响起，泉眼中的女性终于抬头，露出一张令人惊悚的脸庞。
    那是一张如此可怖的脸，如若是完好无缺，定然是一张绝美容颜，能够被称为这世上最为完美的脸孔。
    可惜并非无缺，在那一张脸中央，一条巨大伤痕，将一张脸庞一分为二。
    其中一半依旧完好，五官看上去完美无瑕，虽然缺少血色，面皮苍白的过分。
    而另外半张脸，则是鲜血淋漓，面皮早已被撕裂，嘴唇已经被揭去，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鲜红色牙龈仿佛带血。
    一个鲜红的鼻孔上，一滴滴血珠滴落，一只突出还未掉落的眼球微微转动着，令人不寒而栗。
    正是大荒人族传说当中，曾经相助人族在东荒建立地位的十二天将之一，太阴天将。
    “太阴！”
    隆隆响声传响，仿佛是九天外，神祇的呼喝，在石室当中炸响。
    那一道道漂浮在半空中的神祇虚影，齐齐抬手，一道道璀璨符文恍如神金铸成，散发着滔天威压镇压而下。
    “呀！”
    一声厉喝，太阴扬起了头颅，发丝张扬，带着一种癫狂姿态。
    眼中血光弥漫，一支如同枯柴一般的手掌探出，以一种极其缓慢的状态，朝向半空中，那一道道璀璨符文抓去。
    嗡！感受到威胁一般，那些神道符文光芒大盛，就连半空中十二道神像虚影都越发凝实起来，仿佛要“复活”一般。
    哗！枯瘦的手掌，犹如五指山，从下往上，渐渐化为弥天大小，当中有日月星辰，有兔走乌飞，一道道黑气弥漫，仿佛倒置的午夜穹庐。
    哧哧！万道剑气弥漫，一个个巨大的雷球应声而破，五彩雷光炸开，虚空破碎，犹如开天辟地一般朝向四周弥漫过去。
    四周墙壁上，一道道巨大的符文游走，将那争斗双方的余波抵消了去。
    “月魄！”
    太阴再次开口，声音竟然如同涟漪一般，朝向四方涤荡而去，穿透了石墙上的万千禁制，朝向外界传递而去……
    “这……”
    三生梦界，明玉一脸惊疑神色，看向近前的鸿影。
    “什么叫做我只是昔日留下的一道烙印？”
    “我？难道不是我？”
    “你当然是你！”
    闻得这话，鸿影轻声哂笑，看了一眼近旁的明玉，道：
    “你或许在怀疑我所说的话语，在猜测这一片梦境的真实性。”
    “百世轮回，看来你已经完全斩去了过往……”
    “轮回真是奇妙，我恍然还觉得，坐在我身边的依旧是昨日那个豪情万丈的黎阿九。”
    “但你的神魂却告诉我，你只是一个失巢的孤雏，黎明玉？”
    鸿影的话语很轻，但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让明玉内心骤起波澜。
    “轮？轮回？”
    嘴唇颤动间，无数念头在他内心深处萦聚不散。
    虽然对方一直在说轮回，但其实对于明玉而言却太过空洞。
    轮回是什么？故老有传，天地之间有轮回，一切万物都在其中，按照着某种既定的规则，因果往复。
    恰如佛宗所言，万事万物，阴阳互补，生克对立，有果即有因，因果循环。
    就如东荒之内，凶兽之间，凶兽与草木之间，人族与凶兽、草木之间，一个个闭合的循环链便是轮回。
    又如修行者，修行之路逆天，一日复一日的打坐练气，也要从天地间掠夺灵气和资源。
    然而天地间灵气和资源总数一定，也因此天地法则限制，修行者终究会败亡的一天。
    哪怕是强如神明，终究会有陨落的一日，而那时一身精气逸散，复归还于天地，这也是一道轮回。
    还比如说，人世间万物生灭，无数无数生灵犹如在苦海争渡，伴随着漫长时间长河，总会有那么相似的一朵花在偶然间再现，人们也说那是一种轮回。
    就好像此时鸿影口中的黎阿九和明玉一般，明玉相信，在漫长的岁月之前，在无尽岁月之后，或许会有一个与自己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人出现。
    但终究会不会是自己？谁都不曾证实，轮回，是迄今为止天地间最大的秘密。
    从古往今，多少英雄豪杰，才华横溢之辈都未曾参透！
    相对而言，明玉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稚童，虽然早熟的过分，但从未思考过关于轮回之事。
    毕竟那太过玄乎，虚无缥缈，早已超出了明玉的层次，便是曾经消逝的诸天神佛，都未能说清楚的问题。
    “轮回是否真的存在，谁又说得清楚，不过你的出现倒是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似乎看穿了明玉内心的想法，鸿影悠然叹息。
    “另一种可能？”
    明玉抬头，看向鸿影，眼中带着好奇之色，但对方却并不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
    “咳咳！”
    “对了，你说跟我进来的三个人只是一个人的三魂七魄？”
    见得对方不再回应轮回的话题，明玉只好换了一个问题，继续问。
    “玄儿的情况特殊，准确的说那三个人只是玄儿的一魂三魄。”
    “准确来说，是一魂三魄！”
    鸿影见此轻声一笑，淡淡的朝向远处正躺在花丛中那一道身影看去。
    “一魂三魄？”
    明玉闻言，轻声自语，而后又问道：
    “人的三魂七魄，到底是什么？还能够分开？”
    “独自轮回？”
    “那轮回，轮回……”
    又说了两句，明玉才发现，一切话题，似乎都绕不开轮回二字。
    但对方似乎已经不想再回答，不知道是因为对方也回答不上来，还是觉得即便说了，自己也无法理解。
    无数的疑惑在明玉的内心深处萦聚，心神却越发疲惫起来，额头上沁出了一点点汗水。
    关于轮回，关于三魂七魄，恐怕便是世间那些大教的教祖，世间最为强大的那些灵尊，即便是黑山本人，也无法窥探太多，又遑论明玉？
    “你不必在意我俩的对话！”
    见得明玉的神色，鸿影微微摇了摇头，心底闪过一丝叹息。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随时可能醒来的梦境，梦醒来之后，一切都会被忘记。”
    “嗯！”
    微微点了点头，明玉面色微红，表情窘迫到了极点。
    咕咚！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伸手端起茶盏，大口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味儿？”
    “咳咳！”
    咳嗽声响起，明玉面色微变，一口茶汤已经下肚，才悠然回过味来，那味道竟然与之前小啜的那一口截然不同。
    若说之前是清爽带着淡淡回味的香茗，此时却仿佛喝了一口老酒，辛辣呛鼻的味道直冲脑门而来。
    “此茶名‘七思’。”
    “采人间五味，用七种仙茶，以九天之水烹制。”
    “最能勾起人内心之七情六欲。”
    “所以一口茶常能品出不同味道。”
    “这一壶，已经是最后一壶了，你真幸运。”
    鸿影闻言，轻声回应，目光从远处的玄女身上回到了近旁，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追思之色。
    “当年，我们三人，就时常在这里煮茶论道……”
    “当年？”
    “三人？”
    眼中闪过迷茫之色，虽然从对方的言语看来，应该不是虚假，况且那一种源自本能一般的熟悉感更让明玉心生疑惑。
    到底当年那个“阿九”，是怎样的一个人？和眼前自称“鸿影”的男人。
    “我不是他……”
    良久，明玉终是摇了摇头，看向近前的鸿影，面上露出些许赧然的笑意。
    “或许……”
    闻得这话，鸿影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明玉，又看向一直沉睡的玄女。
    “总有一天，我们终将会再见，希望那时，你能够与我把酒畅饮……”
    “月魄！”
    正在这时候，一声凄厉的呼唤声，从外界传来，令得鸿影面色微变。
    “那是……”
    “太阴？”
    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听到那个声音，明玉再一次响起，当时在那一片类似识海的境地当中，所见过的太阴天将。
    “看样子，你要醒来了……”
    “作为践行，我再请你喝一杯吧……”
    微微叹息了一声，鸿影伸手，断过茶壶，再次为明玉倒了一杯茶。
    “多谢……”
    明玉见此，微微愕然，虽然直到现在，依旧未曾知晓这鸿影到底有何来历，但想来对方并不会害自己，这是一种存在于久远记忆当中本能感应。
    伸手端起了那那一杯琥珀色茶汤，明玉微微吹了两下漂浮在杯面的茶叶碎末，一饮而尽。
    果然，这“七思茶”犹如鸿影所说的那般，每一口都有着不同的味道，饱含着人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这一口下肚，明玉只感受到一种淡淡的温暖从胸口升起，快速弥漫朝向全身。
    而后一种强烈的倦怠之意席卷，明玉便觉得周遭的景致竟然模糊了起来，一道道混沌雾气弥漫，眼前的三生梦界以及鸿影等人竟然渐渐分解，化作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