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 - 第四零一节 不能逃避

    肮脏的沙地上，米索痛苦的抽搐着。
    此刻他只剩下半个身躯，下半身早已消逝不见。巨大而魁梧的身躯缩小了一半，却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凄凉感。鲜血和内脏从他的腹腔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地。
    “真奇怪，我以为巨魔的血都是绿色的。”陈岩站在他的身前，沉默了一会后说道。
    “也许……是我太傻了的缘故吧……”米索咧了咧嘴，表情既痛苦又自豪。
    他为了帮申特抵挡那一击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创伤，又被无数达克族用火焰和强酸武器攻击，摧毁了他的自愈能力。导致现在连恢复都做不到了。虽然巨魔族以生命力强劲和暴力著称，但此刻的米索，确实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幸运的是，他并非老死于病榻，而是死于战场。
    “强大的……陈岩大人啊……”米索的目光有些迷离，因为生命离他远去的缘故，他的意识也变得不那么清楚。却依旧努力的说道。“我从未想过，会向您低头。”
    “…………”陈岩沉默。
    米索却仿佛看不到似的，依旧自顾自的喘息道。“但如今，我觉得，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你想说什么？”陈岩蹲下身，不顾周围那些巨魔战士凶神恶煞的目光，伸出手指点了点米索的胸膛。米索的肌肉很硬，硬的好像石头，又好像他本人。
    “我……希望……”米索的目光亮了起来，气息也渐渐急促。“希望您……”
    “保护好我的主上，莉亚小姐。”
    “她需要您，正如同您需要她一样……”
    “…………”陈岩目光微闪。却没有出声。
    “我知道……对于如今的您来说……莉亚小姐……也许已经跟不上您的脚步……”米索坚持着，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可是他的眼睛却渐渐明亮，明亮的，仿佛看到了未来。“可是……莉亚小姐，是真正爱着您的……我……不是很懂人类的爱情……但我多少觉得……如果值得坚持……为什么……拒绝呢？”
    “米索……”陈岩的目光低垂下来，没想到这样一个魁梧粗犷的巨魔，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对不起。陈岩大人……我……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
    米索的喘息越来越重，眼中的明亮也渐渐暗淡。这个为了莉亚而付出一生的巨魔，此刻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也许对于他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但同样，却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不能，陪您到黑暗永恒……真是……”
    “抱歉。”
    话音未落，米索的脑袋软软垂下。身体失去了声息。
    苍穹之下，黄沙之上。魁梧的巨魔歪着脑袋，半截身躯流淌着内脏与鲜血，他的容貌很丑陋，表情很安详。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冲突感。周围无数个巨魔战士怒吼着，嚎叫着，仿佛在为他送行。
    不管什么种族，什么生命。英雄的待遇，不都是一样吗？
    米索或者不是一个英雄，但对于巨魔族，对于莉亚，他却担得起这个称号。这个从深界中第一时间就于莉亚签订了契约的家伙，一个吸取了莉亚灵能而进化的恶魔，最终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到底是善？还是恶？
    是丑陋，还是忠诚？
    谁又能说的清？
    但有一点陈岩却是知道的，那就是米索最有一句话，‘不能陪你到黑暗永恒。’绝不是指自己。
    这就是……一名战士的执念吗？
    哪怕死去，也不忘记当初的承诺？
    微风渐起，黄沙弥漫。
    无数巨魔欢呼起来，在米索的身边载歌载舞，嚎叫蹦跳……这是他们的习俗，在为他们强大的领袖送行。也许在他们心中米索从未远去吧。或者陈岩不在这里，他们甚至可能啃食米索的尸体，让米索继续活在他们的心中。
    而陈岩也在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站起了身，神色复杂的望着脚下的火焰巨魔领主。
    “深界赐予了你的生命，莉亚赐予了你的未来。但今天，你却用一个句号回馈了他们。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骄傲，还是你的自私。又或者，其实你心中只是一个省略号？”
    “不过……”陈岩突然闭上眼睛，双手张开。“你是我见过的，最符合骑士精神的战士之二。不管如何，这份忠诚与坚持，值得期许。”
    “死亡，是最简单的逃避。沉默，是最直白的拒绝。”
    “你和莉亚的命运，从那一天开始，却不应该在这一天结束。最少，我不同意。”
    无形的气息，陡然在陈岩的身上蓬起，先前还只是微不可查，但转瞬就呼啸如风，席卷天地。那澎湃的能量，如山崩，如海啸，甚至撼动了大地，摧垮了山脉。申特之前的威势就已经够惊人了，但和此刻的陈岩相比，却微弱的如同孩童。
    整个界域，都在陈岩的脚下瑟瑟发抖。大地主动裂开，露出下面深深的源能核心。
    这就是一位远古的，至高的大魔主的威严啊。在那遥远的过去，那曾经就是异界的霸主，生灵的神祗。
    但此刻，在陈岩这样一个人类的身躯中，却不显得那么的恐怖。
    或者说，他的威严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威势来表达。
    “我赐予你生存的力量。就算你的灵能已投向深界。”无数人的注视中，陈岩蹲下身，手指插入米索的胸膛。
    “你的承诺，不应该终止于生命的尽头。而应该抵达无法预计的未来。”
    “任何人，任何生命，任何超自然生物，都别想在这一刻夺走你，直到你真正抵达终点的那一天。”
    陈岩轻声说道，手指插的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终抵达米索的心脏。
    然后下一刻，他就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他身后，米索的半截身躯依旧被黄沙狂风吹打着，仿佛风中的木桩。但这个情况只持续了不过几秒，米索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居然真的从永恒的黑暗中醒来。他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周围，却感觉到腹腔下奇痒难耐的痛楚。
    “领主！你……你的身体……”
    周边无数巨魔的惊恐叫声传入米索的耳膜，他低下头，立即看到了一幕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只见他那残破的流出内脏的腹腔中，正生长出无数触手般的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