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 - 第四百七十七章 古来圣贤皆寂寞

    这一次，这场酒宴成了一场欢喜的酒宴，一场胜利的酒宴。
    除了在这一战中死掉的那些妖族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和妖，都皆大欢喜。
    所有的大人物脸上，全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若不知道的，肯定会被他们的表象所迷惑，认为这是一群和蔼可亲的长者。
    可实际上，这些人内里是一种怎样的想法，没人知道。
    他们不是热血沸腾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活过悠久的岁月，看过无尽的风景，人世间的恩怨情仇经历的太多。
    可以说，这是心思最细腻、最坚韧……也是最狠的一群人！
    上古地球差点覆灭，可这些人却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可以看不起他们，但永远不能小看他们。
    楚羽也不再那么年轻了，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事情。看待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有句话说的是，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还好，楚羽目前还在坚持着。
    虽然看上去有些坚持，有点傻。
    可人活一世，总要有点追求。不然的话，跟一只木鸡有什么分别呢？
    平心而论，楚羽并不喜欢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一点都不喜欢。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用一种温和的手段，来收服这群桀骜不驯的生灵。
    可惜，动物就是动物。
    成了精，也还是动物。
    就像牛不穿上鼻子，就不会听话的耕田一样。
    有些人，不打疼他们，就永远不会懂得恐惧是什么。
    就像赵漫天心中所想的那样，有些事情，是大势所趋。
    并不以个人意愿为标准。
    踏在那道风口浪尖之上，被大势推动着前行。
    面对这种势，楚羽同样没办法逃避。
    要么，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
    要么，就接受这大势，顺势而为。
    如今的形式，楚羽甚至已经没有办法远走高飞了。
    从昔日大学毕业，泰山之巅重启修行之路。
    到今天，楚羽已经是身在这大势当中。
    蝶舞、镜像世界、周旭……随便哪个仇家，分量都很重。
    更别说地球上的天宫、两仪门、太极门、无极门……还有其他一些隐藏在阴暗中暂时看不见的敌人。
    看上去，如今的楚羽很是了不得。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整个帝星的修行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道声音。
    但实际上，楚羽心中非常清醒。
    他只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那个弄潮儿。
    一旦有更大的巨浪拍来，说不定会被一下子彻底拍入深渊。
    这个世道，就如同凡俗世界的乱世，躲都没得躲。
    很难去想，有朝一日，敌人再次大举入侵的时候，没有了强大力量守护的太阳系，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
    楚羽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乡惨遭涂炭。
    从来都不想。
    所以他宁可举起手中的屠刀。
    行王道。
    这座巨城，被地球上的那些人称之为天空之城，也有叫它仙宫的。
    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大宫殿，不是仙宫是什么？
    只是这个修真文明重启的时代，神仙……已经被重新定义了。
    酒宴过后，楚羽回到住处，去看望林诗。
    林诗的伤势已经稳定住，剩下的就是慢慢修养了。
    徐小仙也在这里，正陪着林诗在说话。
    楚羽进来的时候，两女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在谈些什么。
    她们不是姐妹，各自内心怕是也没想过要成为姐妹，同样是被大势推动着，不得不成为姐妹。
    她们都聪明的很，就算内心深处并不喜欢对方，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给楚羽添乱。
    “你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开心？”徐小仙看了一眼楚羽，说道。
    林诗没出声，但看向楚羽的目光中，多少带着几分担忧。
    她跟楚羽青梅竹马，比别人更了解楚羽，知道这是一个多善良的人。但如今，却满手血腥。
    “嘿，看出来了？”面对两个自己最亲密的女人，楚羽也不想去隐瞒什么。
    “废话，我们又不瞎。”徐小仙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怎么，杀了一些妖，觉得后悔了？”
    楚羽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其实本来没这个必要的。”
    “切！”徐小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道：“矫情！”
    林诗轻笑，说道：“是矫情。”
    楚羽一脸无语，看了一眼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人，闷闷的道：“我要是不矫情，恐怕早就把你们两个娶回家了。”
    两女同时瞪了他一眼，面色绯红。
    徐小仙羞恼的道：“这是一回事吗？”
    “怎么不是？”楚羽坐下来，一手拉起林诗，一手拉着徐小仙，一脸诚恳的道：“我知道我挺矫情的，这性格并不讨喜。”
    “哎呦，我的楚大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徐小仙故作轻松的笑道。
    林诗也笑起来：“干嘛呀这是，怎么突然说这些？”
    楚羽拉着两女的手，笑着道：“有些感慨吧。”
    “别乱感慨，你还年轻着呢。”徐小仙看他一眼，道：“还有啊……跟那些小姑娘似的矫情来矫情去的，有意思么？”
    “没意思。”楚羽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这不像你啊。”徐小仙惊讶道。
    “其实我这人，说穿了，当真是有点胸无大志的。”楚羽忽然开口道。
    两女一时间都愣在那里。
    楚羽接着道：“大学毕业，我去泰山，想要看一次日出，然后就认命，嗯，虽然心里面不甘，可这世道，不甘有卵用？那时候我就想，做个种马也没什么不好，是吧？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臭不要脸！”
    两女齐声骂了他一句，都在翻白眼。
    “哈哈！”
    楚羽笑起来，然后有些伤感的道：“那个时候谁知道这片灿烂的星空下，隐藏着那么多凶险呢？地球重启了修真文明，大家寿命都变长了。楚家也算小有家业，钱财不缺，我做一个纨绔子弟，每天美女环绕，放纵一生……不也挺好？”
    “你想的美！”徐小仙瞪他。
    林诗也直撇嘴，淡淡说道：“现在你也可以啊，修行界的年轻大能、帝子……你没看姬蒹葭、李潇潇还有小月啊、蔡雪这些姑娘，对你不都是带着几分情愫呢么？”
    徐小仙点点头：“还有你的那群年轻漂亮的弟子，十三朵花啊！每一个都娇艳无比！嗯，只要你勾勾手指，说不定心愿立即可以达成，解锁更多……咳咳。”
    楚羽瞪了两女一眼，一脸委屈：“你们就这么看我的？”
    “嗯！”两女异口同声。
    随即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露出几分笑意。
    今天的楚羽出人意料的有些低沉，跟平日里那个阳光大男孩有着很大的差距。
    两女心中都很担忧，想要让他开心。
    “只是那样的话，恐怕诗诗不会理我，小仙……我也没机会认识。”楚羽叹息道。
    林诗柔柔的看了一眼楚羽：“你错了，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理你。”
    徐小仙反手握住楚羽，十指相扣，笑着道：“按照宿命论来说，该相遇的人，终究要相遇，该发生的事情，终究逃不掉。”
    楚羽点点头，说道：“是啊，泰山之行，让我也像这个世界一样，重启了修行之路。可最初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什么格局可言，更谈不上什么忧国忧民。我们的国并不弱，哪怕是到今天，它依然很强！”
    林诗点点头，道：“这倒是不错。所以很多时候，我很心疼你。你看到了太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了解了太多别人不了解的真相。你原本可以装傻，可你并没有。”
    “你不也是一样？”楚羽说道。
    林诗摇摇头：“不一样，说真的，我没有你那么善良。我当时误入镜像世界，更多的，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然后……逃出那个地方，回来之后，就有能力抵抗家族对我施加的压力了。”
    林诗看着楚羽：“可你不是，你从真正踏上修行之路那天起，就把家园，把这世界……抗在了自己肩上，它太沉重，你太累。但所幸的是，到今天，这条原本没人相信你能走通的路，你居然真的走出来了！”
    徐小仙在一旁点点头：“这其实已经是个奇迹了。”
    “你们……是在安慰我？”楚羽看着两人。
    “真不是！”徐小仙一脸认真：“或许你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际遇，但实际上，在修行界中，类似你的修行者并不少。任何一个能够修炼到顶级的修真者，要么背靠着强大的势力，要么……就是机缘、运势强大到极致。修行路上，谁人不努力呢？所以，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说真的，是个奇迹！”
    林诗温柔的看着楚羽：“不过是杀了一些不听话的小妖精，没什么大不了的。妖圣雪经过这件事，相信也会认清楚一些事实。这一战，打的不亏，因为你同时也震慑了无数人！”
    徐小仙点点头：“所以呢，偶尔矫情下，没什么，但千万不要一直这样下去哦，你可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那个男人！”
    “你这么说，我忽然觉得压力好大。”楚羽笑起来。
    “我的夫君，自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那个！”徐小仙看着楚羽：“有点压力算什么？”
    林诗看着楚羽，语气轻柔的道：“小仙说的对，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再往下的每一步，都如同奇迹一般，都是我们赚到的。压力……当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楚羽握着两人的手，有些动情的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能有这样两个女子在他身边，当真是从不敢去想的一件事情。
    她们都看出他今天状态的不对劲，但都选择了轻拿轻放，没有直指问题的根源。却也没有选择回避，而是用态度表明，所有一切，会跟他一起，共同承担。
    楚羽不是什么天生的王者，振臂一呼，四海从者如云，所有人纳头便拜。
    他更没去想过成为什么修真界的首领，像天宫少主姬峰那样梦想着称王称霸。
    可突然间的，他就成了拥兵数百万的人。
    而且这数百万兵将之间，没有任何熟悉度可言，别说相互配合，没有相互仇视直接打起来就算是给他面子。
    就算今天没有妖圣雪麾下大妖的挑衅，这种情况早早晚晚也会出现在其他阵营当中。
    反对者皆杀之？
    这是白痴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都特么杀了谁还敢跟你混？
    我作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
    这是李承乾的梦想，后来，他死了。
    楚羽不是大唐太子，他这帝子的身份，甚至包括大帝的身份，在他自己看来，都是虚的。
    不是根基稳不稳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有根基！
    所以今天这场战斗，看似只是一场属下不服管教的挑衅引起。
    是，现在已经平息了。
    可又有谁能保证，这样的事情，在接下来不会再度发生？
    内忧，外困，已经让楚羽心力憔悴。
    他太累了。
    从根子上来说，却是楚羽的根基太单薄了！
    单薄到接近于无！
    不错，他是有猴子师父，有羿罩着，有蚩尤做后盾。
    可这些大能，不过是人间一缕执念。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
    黑龙和曲倪的认可？
    两尊圣人，当真不够人家一勺烩的！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切都不过是表象，都特么是空中楼阁。
    他被大势硬生生推到这个位置上。
    退无可退！
    这份压力，几人能懂？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当肆吾欲？
    他最大的心愿，是带着家人，带着老婆孩子纵情于山水之间，不问世事。
    就是这么胸无大志。
    可这特么才是一个修真者应有的态度。
    但，太难了！
    甚至可以说，根本做不到。
    那么他能怎么办？
    只能咬着后槽牙，不认怂，就是他妈的一个字——干！
    世人皆尊崇圣贤。
    可又有几人能懂古来圣贤皆寂寞？
    在他最心力憔悴的时候，幸好有两个女人懂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安慰他。
    徐小仙和林诗，大概是第一次，彻底放弃了所有的小心思，抓着他的手，默默的，温柔的，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