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 初生

    兄弟 作者:余浪

    初生

    兄弟 作者:余浪

    初生

    记得后来母亲回忆说一九八八年四川的夏天很热，知了在窗外不停地叫，美丽的女人脸色略带苍白靠在窗边一边看着外面一边抚着隆起的小腹，身旁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白色的瓷盘里面放着一颗削好了的苹果，旁边是个印着观音菩萨的白色瓷花瓶，花瓶里只有一颗说不上名字的小花，艳丽的绽放着，能看出来是别人刚把他采来的。再旁边是个瓷娃娃，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似乎在对视着。

    她记得那时的爸爸只有22岁却带着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的笑容，轻轻的打开门，温柔的俯下身子说“亲爱的，我手里有两个镯子，一个金的一个银的，你选左手还是右手？” 微风轻轻吹过，屋外的叶子哗哗作响，阳光照在这对新婚夫妻身上，一切显得温馨无比，母亲微微的想了想， “左手。”妈妈低下头，略微的握了握手，抬眼轻声道出，男人的脸上略过一丝不愉快，顿了顿低下头，再抬头已是满脸微笑，帮妻子垫了垫身后的枕头让她能更舒服的躺着。“银镯子，是女孩。”把镯子递给妻子“我说过一定让你们过上做好的生活”。

    母亲在心底偷偷的笑了笑，其实她更想要的是女儿呢。但是杨家有4个孩子，杨楠是他们家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或许杨家真的很想要个男孩子来延续这段香火。母亲再次覆上自己的小腹，用宠溺的几乎融化的语气道“听见了吗，爸爸要给我们最好的生活，但是妈妈只求你平平安安就好。”

    时间或许过的很快，转眼过了建军节国庆节，母亲已经躺在医院的接生室了，外面守着满满一家族人，当初一个脸上带着胡茬缺不是风度的年轻人最为焦急，时而走来走去时而坐下搓着手，望眼欲穿的盯着接生室，仿佛要把那厚厚的一层大门盯穿。

    “家属请听一下”一边摘着口罩一边走出门的医生眼也没抬的说，他身边忽的围上了一群人，男人紧紧抓住医生的还带着手套的手，“我妻子她怎么样？”医生不由甩了甩自己的手，微微皱眉，悠哉的说“她身体很弱，本来就不是生育的体质，何况这次的情况不那么简单。”医生伸出2个手指，晃，“我们发现她体内有2个生命体，虽然成活的几率都很大但是，需要家属签字，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身后的护士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男人颤抖的双手接了过来，当初的成熟稳重一律不在，剩下的只有不安和惊慌，他看了那张纸许久，含着泪眼睛顿生了一片红红的血丝，他颤抖的双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几乎听不清楚的字“保孩子。”

    呼，周围传来人们不小的惊呼，男人的母亲微笑的了儿子的头。“没事的。”来自母亲的安慰似乎没有影响到男人此刻的心情，男人蹲在地上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抓住放开，再抓住，狠狠地拽着，”飞飞，飞飞”男人不停地呢喃着爱人的名字“飞飞，不要怪我，飞飞”语气虔诚仿佛是在祷告。

    此刻被唤作飞飞的女人，紧紧地咬着牙配合着医生吸气呼气，她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千里之外心力憔悴，更不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的家人正心怀鬼胎的筹划着什么，没有麻药，身体虚弱的她，可能已经不能再支撑多久了，她紧紧地咬着嘴里的布卷，那是防止她咬到舌头的必需品，眼角不停留下晶莹的泪水，疼，疼，疼，仿佛要撕裂女人脆弱的身体，知觉再一次离开了她。懵懂中她好像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梳着羊角辫，稚嫩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含糊不清的声音喊着“妈妈，妈妈”.......伴着这个声音女人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见，以至于孩子的哭声，屋外的欢呼声，自己是怎么搬到普通病房的都不知道。

    女人似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和门前的小鬼握了握手打了个招呼又回来了，她想见她的孩子，和她深爱的男人的孩子。再次醒来的时候，男人趴在她身边似乎已经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均匀的呼吸，握着他的手却异常有力，

    “楠...”女人温柔的笑伸手轻抚男人的发丝，脸边的胡茬，她的眼在笑，心在笑，是怎样一个绝色女子才能有如此摄人心魄的表情，融化了一切，冰释一切的包容“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

    杨家不算是个大族，老爷子是之前国民党后勤部的能人，有些小钱但是却很爱喝酒，等国民党都撤回台湾之后，老爷子毅然放弃了自己一人去台湾的机会，留了下来和他的家人孩子留在这里，举家搬到四川，做了个文员的工作。没想到后来家里闹了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那天老爷子在单位，老太太在家和照顾他的二女儿和小儿子，那时的杨楠只有2岁，幼幼的躺在母亲怀里，旁边是他3岁的姐姐站在床边摆弄他爸爸的刮胡刀盒子。火是在门口的草垛开始蔓延的，当他们发现的时候门已经被熊熊烈火挡了个严严实实，老太太抱着2岁的杨楠满脸黑烟的越过火堆跑出去后，屋梁已经要塌下来了，屋内哇哇的哭声刺激着老太太每一神经，她决然把杨楠放在外面的椅子上，再次冲进进去抱住老3的瞬间屋顶开始塌陷，人群的惊呼声，孩子的哭闹声，熊熊烈火烧着干柴的声音混在一起，火焰的颜色应在2岁的杨楠脸上，孩子似乎并不懂这是暖烘烘的红色什么，竟安详的睡去了。

    家是烧光了，孩子还都齐全，只是老太太的脸上多了些坑洼，右嘴角明显的疤痕一直连到眼角，说起话来一抽一抽。清秀的面容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可笑有些恐怖的脸。杨家这样败了，老爷子领着一家老小搬进了小茅草屋，转身就去了，再回来已是15年。衣锦还乡。老大嫁给了村里的瘸子，老二嫁给了邻村的木匠，老三在那次火灾之后像是傻了，杨楠在为考大学努力了。老太太一人带着孩子辛苦了15年，看见15年不见得丈夫似乎也没有多大怨言，脸上的伤疤似乎还在一抽一抽，说话的时候会变得更明显。杨楠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个父亲，但是看见他却有说不出的情愫，宽阔的臂膀，略带苍老的面容，以及停放在门口的却开不进到这微小的院子里的小轿车都让他感到亲切。这便是血缘吧。

    “那天走之后，我四处打听，是个之前在后勤部的下属家的儿子放的火，他爹在那时被我逼走了，害的他家没有经济来源，后来他妈出去卖来养活他们。”老爷子娓娓道来，“后来呢”，

    “我也一把火烧了他们家，然后沿着火车道一路走到了贵阳，做了些生意，15年来一直惦记着你们娘5个，我。。。对不起你们。现在我来赎罪了。孩他娘，收拾收拾我们走吧，去贵阳，我们的新家。”

    杨楠和李飞是大学同学，在那个千万人走独木桥的年代，一个南方男人和一个北方女人深深的爱了，自古才子配佳人，他们般配的连导师都不由惊叹。但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在那个信息并不发达的年代，毕业后的工作居住地都是一个大大的问题。李飞家是医生世家，典型的书香门第，李飞还有个妹妹，那是已经做了护士。爱是盲目的，刚毕业的李飞便发现自己怀孕了，跟着杨楠回贵阳，没有婚礼，父母姐妹都不在身边，听不懂的方言，十月怀胎生下了一对男孩。

    她知道的这对男孩挽救了她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她知道若不是这对男孩她可能要被扫地出门，不友善的长辈，不友善的姐姐们和一个懦弱的男人，这便是她全部的生活。

    两年后，杨楠的父母双双过世，杨楠一家四口搬到了北京。离开了杨家人的李飞心不用再看公婆的脸色和小姑子们尖酸的嘴里，满心期待这无比幸福的生活的开始……

    “妈妈，妈妈”不满母亲只抱着弟弟的杨子文仰着写满稚气肥嘟嘟的小脸头撅起小嘴，的手激烈的晃着双人婴儿床想更加靠近母亲一些，“妈妈，妈，妈妈…..”，母亲幸福的抱着弟弟杨子言，眼神化成一汪水，融进他的身体血内脏，他便是她的全部。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是抱着子言。”并不算严厉的男声“别以为孩子小什么都不记得，等子文长大了不养你老，才有你后悔的一天。”忙了一天的杨楠回到家，略带疲惫的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只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双人床上堆着被褥，旁边是个比一般的大一倍的婴儿床，儿子努力的想向外爬，妻子把另一个儿子抱在怀里逗着玩，“老公你回来了，看看子言漂不漂亮，哦，哦，乖，子言最漂亮。。。”说罢抱着子言得意洋洋的给老公看，“呼…”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梳着2个辫子脸上涂得两大块腮红，头顶还点了个小红点，身上穿的不知是妻子什么时候买来的花格裙子，声气的喊“啪啪，爸啪.”男人不得不叹了口气，知道妻子喜欢女儿，没想到现在已经把好好的子言打扮成这样。转身抱起婴儿床里的子文，他的头，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子文都哭了你也不知道管管，叫我怎么说你好。做饭了吗？”“恩，下了点面条，我们娘三吃过了，你自己去吃吧。哦，对了，他俩吃的又快没有了，明天下班的时候再买点藕粉还有麦，粉还是太贵了。”听了妻子的话，男人默默的走向饭桌，明明没有几步路，走的却是很沉重。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男人的不愉快，继续抱着怀里的子言“乖宝宝，妈妈明天再给做个漂亮的花裙子好不好，逗~逗逗~飞~。”母亲怀里的子言心情似乎特别好，嘎嘎嘎嘎的扬着手，不停笑着。只留下爸爸怀里子文似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兄弟俩眉目已经开始变清晰，白白净净的脸庞，细细柔柔的皮肤，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整个面庞致秀丽，唯有杨子言左眼角下一颗深黑色突兀的痣，和他的孪生哥哥显得大相径庭。这便是上天赐给他们夫妻俩最好的礼物。这么多年的苦，只要看到兄弟俩的一笑，什么，便都不存在了。

    夜晚，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兄弟俩已经在婴儿床上睡着了，“小孩就是小孩，刚才子文还像是不高兴呢，看见弟弟回到他那没多会就玩了起来。”母亲满眼慈爱的看着儿子俩，小子文和小子言蜷缩在一起，仔细看看子言还含着子文的大拇指，不停地吧嗒着嘴。男人默默的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单位发生的事情，上司的苛刻，对于刚毕业几年的大学生的不理解，“穷酸，假清高，听说背景不是很干净呢”，同事间的流言蜚语，一层层压力压得他似乎有些喘不过气，那时那句“让你们过上最好的生活”不停回想在耳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男人暗地里握紧了手，深深的吸了口气。 明天，明天开始老子再也不伺候你们这群孙子了。

    第二天，母亲推着双人推车，子文和子言不安分的坐在里面，清澈的眼睛不停地转着，小脑壳好像已经不能开始全部运作，市场里的人不少，新鲜的事物更是让他们雀跃不知。母亲一手拉着车，一手拿起书架里的一本书，有一页没一夜的翻着。安静，淡然。在这个城市里并没有她的朋友，也没有可以交心聊天的人，这个城市或许略显出的还有些不友善。她就像是一只护崽的母**，虽然没有过多的能力，但是却把全部力量用在保护她的雏**上，似乎她的孩子并不是一只小小的**仔，而是可以飞上天的鹰，冲入九天的凤。

    “诶呀呀，好可爱。”身边路过的一对女子发现了坐在婴儿车里不安分的两个小不点，“是龙凤胎吗？”其中一个烫着不知是什么卷戴太阳镜穿着喇叭裤蝙蝠衫的女人，伸手了子言的脸，母亲内心起了个恶作剧的念头，点了点头，报以一笑。“这个女孩长得真漂亮。”小子言被陌生的女人抚弄着脸，眨着眼睛不解的盯着她。而被忽视在一旁的子文安静的蜷缩进小被子中，缓缓入睡。

    推着小车回家的路上母亲回忆着他们百天那时的情形，爷爷姑姑街坊邻居聚在一起，床上放着书、笔、**蛋、糖、钱、字典、尺。两个孩子坐在中间。是老家的习俗，抓阄。预示着孩子长大以后的职业和人生。子文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不动，好奇的子言却已经耐不住子，歪着头不解的看着家里猛然多出来的人和床上这堆不知是做什么的东西。。。。。。。。“啊。。。”人们耐心的等了一会，却是本来安静的子文一把抓起离自己不是很近的书，似翻非翻得在手里糊弄呢。而子言却是一直爬啊爬，爬回了哥哥身边一把抢过哥哥手里的手玩乐似的一边翻一边撕扯。人们微笑的道着喜“老杨家的孩子有出息啊，哥俩长大后一定都是大学生！”“对啊对啊，没准还能公费出国呢。”人群慢慢散了，杨家欢欢喜喜的在院里摆了几桌，吃的吃，喝的喝。母亲呆在孩子身边坐在床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愣愣的坐在弟弟旁边看着子言不解恨的撕扯着刚才还在自己手中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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