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 - 第一百零八章 辅臣不能持政,而台省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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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从哲本不应擅压刑部奏疏,毕竟事关行刺太子大案,举朝关注。稍有不慎,便会引得科道群起而攻之,从而危及其阁臣之位。
    迫使方做出这一危险决定的乃是其门人、齐党首领亓诗教。
    方从哲虽是浙党,但其早年曾任国子监司业、祭酒,亓诗教便是其门生。早在方从哲未复出时,亓诗教就已经组织建立齐党。不过因为亓诗教资历浅,齐党无有重臣,因而势力不及东林,也不如浙党、楚党。
    不过也正因为亓诗教乃是方从哲门生,所以齐党便天然亲近浙党,甚至可以说齐党就是浙党的分支。
    亓诗教之所以建议恩师暂压刑部奏疏,却是因了两天前在京师有名的烟花地源鑫居举行的一次四党联席会议。
    这一会议源于几年前东林主持京察时浙、楚、齐、宣诸党秘密成立的“反东林大同盟”。
    当时宣党虽在京察之中因党首汤宾尹被东林党设而覆没,然浙、齐、楚、昆四党却通过围魏救赵,死咬远在无锡的东林领袖顾宪成,成功逼使东林党不敢欺人太甚。
    虽经首辅叶向高、天官孙丕扬极力谋划,那届东林主持的京察依旧如同前两次一般,陷入僵局。
    四党成功自救,势力大盛,其后又在内监李永贞的奔走呼号下,齐党首领亓诗教出面邀请了楚党首领、户科都给事中官应震,浙党骨干姚宗文,昆党首领、太常寺少卿顾天峻等人在源鑫居开了个“茶话会”。
    这一“茶话会”奠定了“反东林大同盟”的基础,此后在围攻阻击李三才入阁、弹劾李成梁归京两件大事上,这个大同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以后这个“茶话会”也不定期举行,所需费用都由海事太监衙门设在左安门的办事处开销。
    不为外人知的是,这个大同盟背后还有两个内臣。一是司礼秉笔太监金忠,另一则是提督海事太监魏良臣。
    这两人都是坚定的贵妃派。
    浙党与魏良臣的合作更是如鱼得水,东南海事能有今天这番成就,与二者之间的紧密合作脱不了关系。
    而在此之前,魏良臣更是曾仗义出手救过浙党骨干邹之麟。
    那年顺天府乡试,邹之麟任房考官,因爱才破格录取了一个姓童的考生为举人,结果被东林党攻击考场舞弊。原本只是单纯爱才破格录取的小事,俨然就成了一桩你死我活的大事。
    东林党人、礼部侍郎翁正春上书请求给邹之麟降职处分,而齐党首领亓诗教却说翁正春偏袒主考官,故意拿邹之麟作替罪羊。
    翁正春不屑,坚持初议,结果四党矛头对准他,挖了他从前做考官时的不少黑材料,翁正春见势不妙,吓的自己请辞了。
    东林党这边留不住翁正春,便举原在东林书院任教的孙慎行出任礼部侍郎。孙上任后,仍按翁正春的法子要攻邹之麟。
    此事,就不可调和了。
    眼看邹之麟要倒霉,时在江南的魏良臣写了一首诗命人快马直递李永贞,与诗同附则是一句口信:“国事艰难,人才难求。”
    诗云“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首诗和口信都在不经意传进了皇帝耳中,之后便是孙慎行弹劾邹之麟的奏疏被皇帝留中了,而且多年不朝的天子竟然叫中官持银十两送给了邹之麟。
    所以,魏良臣与浙党真是坚定同盟,而与楚党也是关系甚好。他虽人不在京城,但逢年过节在京楚党要人都会收到他的年礼。
    这次诸党联席会议上,内监李永贞称东宫梃击案分明就是东林党施的苦肉计,目的就是要陷害郑贵妃,从而打击贵妃娘娘身后的诸党势力。
    “丁巳察典!”
    楚党官应震认同李永贞所说,因为再过半个月就应是吏部主持的京察了。
    而吏部尚书正是楚党中人郑继之!
    “东林想来是晓得本次察典他们中有多数会被纠劾,这才以梃击之案转移朝野注意,从而能够围魏救赵。”
    “一石二鸟,此案若被他们利用,不但贵妃娘娘身受打击,我等只怕也要被打回原形。”
    “......”
    诸党中人都是人精,自是明白真要让东林党借了东宫梃击案大加株连,倒霉的肯定是他们这些东林眼中的“奸小”。
    李永贞提出了进一步设想以及应对方针,随后由亓诗教拜访了恩师方从哲。
    “老师,二十多年前,东林赵南星便称内察之典,六年一举,君子疾邪,小人报怨,皆于此时。以言者之意,就当俎者之意,如诗之断章,各取所求。因了这话,此后党争不断,我等无党之人被迫结党与其抗争......学生知老师一心稳定朝堂,但如今梃击案起,东林党欲趁势扫平我等,老师绝不能听之任之。”亓诗教道。
    方从哲问道:“那边是什么意思?”
    亓诗教忙道:“那边说贵妃娘娘的事不必老师忧心,老师只需把精力放在本次察典之上便可。”
    “他们可有把握?”方从哲对此表示怀疑,刑部审出的结果对贵妃娘娘可是不利的很。
    “若无把握,学生怎会答应。”亓诗教提醒自己的老师,那个魏公公身后还有金忠。
    “魏公公让学生给老师带句话,现时现地,是东林自食掀起党争之后果,也是他们拉清单之时!我等若再退让,则朝中往后怕再不会有我等立足之地!”亓诗教凝声说道。
    迟疑之后又道:“老师想必不知,那东林党人在外乱言老师乃是庸相独居政府,陛下喜老师无能而安之。”
    “辅臣不能持政,而台省持之么?”
    方从哲冷笑一声,“那好,我这庸相便出回手,看看他们如何破解。”
    他做此决定并非是受到学生所说刺激,而是也觉梃击案生的莫名其妙,正是发生在本届察典之前,若不是东林党弄鬼很难解释。
    方从哲虽自诩为人处事公正,但在党争面前,他浙党出身便是原罪。纵他能容东林,东林也不会容他。
    当下便命人往通政司守着,只要是刑部的奏疏一律先递来内阁,之后更是在刑部奏疏上批下“缪妄”二字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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