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局 - 美人局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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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显得心急,反而先问她:“打算当多少银子”
他得先试试这人识不识货。
千千还是侧着身子,不把全部的脸都露出来,轻声细语道:“六百两。”
掌柜一听愈发狐疑,断定来人不简单。若真是乡下妇人,哪儿有这么厉害的眼力劲儿,能看出这件古董值几百两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给个四五十两就乐呵够了,怎么可能狮子大开口。
不过平心而论,能用几百两换下这件价值千金的玉玦,他还是不亏的。
掌柜有些心动,但又不敢拿主意,害怕出什么岔子。于是他让千千稍等,自己折身进了内堂,径直找到了在里面歇息的东家王员外。
王员外这会儿正躺在摇椅上,一身肥肉把椅子缝儿都塞满了,旁边一个使女正在给他剥桂圆吃。他吃了桂圆把核吐出来,看见上面还沾了零星的白色果肉,抬手一指:“赏你了。”使女见怪不怪,道了句多谢老爷,捧着桂圆核儿就打帘出去,等到了王员外听不见的地方,没好气把东西一扔,愤愤拍手骂道:“噎死你个铁公鸡”
这时掌柜进了屋,把铺子上的情况一说,王员外听了顿时兴奋得两眼冒光,接过玉玦摩挲玩耍,简直爱不释手,啧啧赞道:“好东西啊真是件儿宝贝,你说她要多少六百两”
掌柜说是,王员外却肉痛不已,捶胸顿足道:“这是要抢人啊你给她说顶多一百两,不当就拉倒”说完他把捧着玉玦放在胸口,一副占为己有的陶醉模样。
掌柜出去跟千千说了价钱,很快又回到内堂,有些为难地说:“那个小娘子咬定了要六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当,她说咱们不收的话就还她,她另找买家”
王员外顿时有种宝贝要弃他而去的伤感,抱紧玉玦极为不舍:“那就多加十两,问她当不当,要当的话必须是死当,不能赎。”
掌柜无奈又出去了,然后又进来传话,千千自是不肯的,态度十分强硬坚决。王员外又加了银子,千千还是不肯,非要六百两不可,俩人来来回回讨价还价,只是苦了跑腿的掌柜,进进出出折腾得一把老骨头都要断了。
最后,掌柜气喘吁吁对王员外说:“东东家,您要是实在喜欢,就出五百两买了吧,小的已经尽力了,她只肯少一百两”
磨蹭到最后,王员外如割肉一般,忍痛出了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买下了这块玉玦。掌柜终于松了口气,拿着玉玦和银票出去开当票,记下了典当物的特征,又注明了是死当,他让千千在上面按手印儿,然后银货两讫。
就在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当口,忽然自门外进来一名官差,二话不说就拿住了千千。
掌柜大惊:“这是作甚么”
这名官差沉眉冷目,看起来不怒自威,虽然感觉年纪不大,但极有威严,只见他押着千千,沉声道:“此女乃京城连环盗窃案的案犯,这伙人先是四处偷盗,然后分头到各地销赃,实在狡猾。我奉知州大人之命前来缉拿,埋伏几日终于让我捉住此女,掌柜的,你手中拿的正是赃物,莫非你也参与销赃”
掌柜一惊,连呼冤枉:“我不知情啊这里是当铺,她来当东西我就与她说了几句,绝没有要买卖赃物的意思”他急忙推脱,官差凝目迟疑,打量着他似乎不信。
掌柜见状急忙塞了块银子到官差袖子里,说尽好话:“官爷明鉴我们打开门做生意,难免有走眼的时候,您大人大量,通融则个。”
官差不动声色,许久才冷冷一哼:“是否同伙,要等知州大人审过再说。看在你是本分生意人的份上,就不必去衙门走一趟了,但是这些东西要拿走,作为物证呈堂。”
掌柜喏喏称是,把玉玦当票都交到官差手上,然后官差指着银票说:“银票也要,这是案犯销赃的重要铁证。”掌柜略有疑虑,官差就不由分说拿了过来,一副公正不阿的模样,“开堂那日衙门会来人请你去做人证,届时一并归还。”
掌柜这才放下心来,把五百两给了官差,然后看他凶神恶煞押着据说是案犯的小女子,推搡着走了。
“官爷您慢走嘞”掌柜的站在门口目送,隔了好久还是觉得双腿发软,心有余悸之际又觉得幸运至极,幸好被官差撞破了交易,否则他家铺子就要成为销赃的贼窝了,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杨达醒来的时候,正看见千千把竹帘子卷上去,往外头一望太阳都开始西斜了。千千回眸笑道:“这会子太阳没那么毒了。”
杨达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摸摸腰间,腰牌还在。他站起来朝千千拱手:“多谢娘子款待。”说完他见几个手下还在流哈喇子,上去一人一巴掌拍醒,“起来了起来了,回衙门了”
衙役这才接二连三起身,揉眼嘀咕:“怎么睡着了什么时辰了”
千千笑道:“还没到申时呢,其实诸位也就打了一小会儿的盹,半刻钟的功夫。”
小荷抱着洗干净叠好的皂隶衣裳出来还给杨达,千千说道:“今儿天气好,衣裳洗了刚刚晾干。”
杨达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劳烦娘子了,我这就去换。”
千千含笑点头,杨达换过衣裳,遂带着手下出了书斋,走出一截回头看,小荷正在关书斋的门。
书斋内院,阿飘正恼怒报酬太低,跟千千吵架。
“千千你过河拆桥没我你能成事儿吗我做牛做马的,凭什么才分我一百两”
千千哼道:“你就扮一扮官差而已,那掌柜还私底下塞了银子给你,别以为我没看到墨汁儿不是你泼的,糖水不是你熬得,衣裳也不是你洗的,药更不是你下的要不是看在你欠了赌债还不起被人追杀的份上,一两我都不给你”
阿飘气得不行:“那也不是你做的你就动动嘴皮子说两句话,为什么占大头”
“因为主意是我想的呀。没我这女诸葛的脑袋,你能弄到银子么”千千不以为然,笑着安慰阿飘,“别气呀,下次有好事我还叫你。”
阿飘狠狠剜她一眼,甩手就出了门:“下回还帮你我就是狗”
千千不甘示弱:“你就先练好狗叫吧”
小荷关好门兴冲冲过来,拿着一百两的银票不知所措:“姑娘你怎么一下给我这么多银子上次的都还有好多呢,我要怎么花啊”
“买衣裳首饰呗,实在花不了就存起来,以后买个相公回家使唤。”千千逗她,笑嘻嘻把剩下的三百两银票放入莲花荷包,憧憬地问小荷,“你说我买个什么送给小和尚呀”
第15章 小桃红
15小桃红
又是傍晚,衙门里的衙役外出忙活一日收获颇丰,于是有家的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没家的也不肯老实呆在屋里,三三两两出去喝酒寻乐子,只有檀邈梵这种不近酒色的留在后院,兀自读书。
他是白役,有好事儿轮不到他,白天班头带着手下去巡街收辛苦费没他,于是他在衙门打了一天的杂,师爷让人搬运文书,他去了不仅把卷册档案都搬到书架上,还分门别类做了记号,整理得井然有序。师爷过来瞧见有些惊讶,一问之下方知道他不仅识字,竟然还是个秀才。
“那你怎么来这儿做白役”
师爷不解相问,邈梵却挠挠头有些愣,“这儿管饭,还给工钱”
他是在金阁寺长大的,考功名是因为书塾先生让去考,他便去考了。他从来没想过要做官,他的理想就是守着金阁寺和师父,师父没了,金阁寺需要修缮,他就四处赚钱,但是现在金阁寺也回不去了,他不知道去哪里,只得像个流浪儿四处飘零。
师爷直叹可惜,瞧邈梵眉清目秀长得颇顺眼,拍拍他肩膀道:“大材小用啊,你可报了今年的秋闱”
邈梵摇头,师爷也跟着摇头:“瞧你这孩子怪实诚的,哪儿能成日和那群二流子厮混。我替你把名字添上,八月你就到贡院应考罢。”
“这个”邈梵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师爷看了出来,大笑道:“横竖去试一回,中了解元就是举人老爷了,我还要靠你抬举呢秋闱三年才一回,你错过了又要等三年,太可惜了。”
师爷轻而易举就替他做了决定,让邈梵把身份文牒拿来,翻出卷档把他的名字添入参加秋闱的名单当中。邈梵也没多做拒绝,如今还能怎样呢他就像没根的浮萍,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因为事情办得好,师爷高兴就送了一碟子糕点给邈梵,邈梵没舍得吃,拿帕子包起来带回房里。他看书,糕点就摆在烛台旁。
天刚刚黑,院子里又响起了石子儿落地的声音,邈梵这回倒是反应利索,出去打开了角门。
千千“嗞溜”一下就钻了进来,肩头还挎了一个包袱。她踮起脚左右张望,显得很谨慎:“没外人吧”
邈梵觉得她问的有点奇怪,如果别人是外人,那么在她看来他就不算外人了他愣了愣,道:“只有我。”
“那就好。”千千转身把门关好闩上,拽着他袖子往房间里拖,邈梵被他半拉半扯进屋,然后看她“咚”一下把包袱扔到桌子上,里面沉甸甸的东西露出一个角来,闪着金光。
千千邀功似的指着包袱说:“给你的”
邈梵蹙着眉打开包袱,发现里面全是一块块的金条他很惊讶,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扳着手指算了算,少说也值好几百两。
见他惊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千千得意扬眉:“全都是你的,收着吧。”
邈梵低眉顺眼地把包袱重新包好,很客气地问:“为什么要给我”
千千不以为然:“想给就给了呗,需要理由”
邈梵沉默片刻,把包袱推到她面前,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倒出里面的珍珠数了数,也递给她:“无功不受禄,还给你。”
千千刚才还在笑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以她的性子肯定要发一大通脾气,不过她这次竟破天荒地忍下了。
这呆子他不要她偏要给,看谁拗得过谁
千千对他的拒绝视而不见,而是朝小案桌走去,指着手帕包着的东西问:“里面是什么”
“点心。”邈梵递过去的手被她无视了,讪讪的,走近一步又努力,“姑娘,给。”
千千还是不理他,把手背在身后,活泼地摇着双肩,笑着张开嘴巴:“我要吃点心,喂我吃。”
“哦啊”邈梵傻了眼,千千却还是那样,眉眼含笑地说话,仿佛就是谈论天气般平常,“喂呀。”
邈梵打开了手帕,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点心,一盘儿绿豆酥而已,但千千见了就是想吃,见他犹犹豫豫又催道:“我没洗手,拿吃的不干净,你喂我尝一块儿,快点啦”
她这么坦荡自然,邈梵又晕乎乎的了,拈起点心小心翼翼放到她伸出来的舌尖上,他不经意瞟了眼她粉红柔软的舌头,直觉应该是像花蕊一样甜蜜的存在,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晚的那个吻,他心头猛地一震,赶紧缩回手去,恰好与她的唇舌碰到,指尖酥麻麻的。
“唔”
千千飞快闭拢嘴巴,这才没把点心落下去,她囫囵吞进腹中,觉得还不赖,然后又张嘴让邈梵喂。
“还要吃。”
谁知这回邈梵怎么也不肯喂了,红着耳根子低着头,“我我去给你打水洗手,你自己吃罢。”他逃难似的跑出去,接着井轱辘咯吱咯吱响了,不一会儿他端了一大盆水回房。
千千瞧他窘迫羞赧的模样,心情好的哼起了小曲儿,随意把手浸在水里荡了荡,拿出来却问他:“帕子呢”
邈梵这才到处找帕子,手忙脚乱的模样惹得她发笑。
“算了,找不到就不用了,我拿这个揩。”
她干脆在他胸膛处抹了两把,擦干手上的水,手指有意无意撩拨两下。
邈梵把水端出去倒了,趁着她没看见赶紧深呼吸两口,这才稳定心绪回房,打定主意要和她好好说道。哪知进门就看见她歪歪斜斜半躺在他床上,紧阖双眸像是睡着了。
他轻步挪过去,小声唤了几声姑娘没得到回应,他鼓起勇气拍了拍她肩头,她却在睡梦中都不耐烦挥手咕哝。
“讨厌别吵我”
转过背去竟然又呼呼大睡了。
邈梵拉她也不是,喊她又不理,更不能一直让她睡在这儿罢他纠结许久,一转眼见外头月亮都出来了,更夫巡夜在墙外打着更鼓,念叨着小心火烛,声音悠悠扬扬地飘远。
邈梵垂眸打量“沉睡”的千千。此时她比白日少了活泼跳脱,曼妙的眸子阖着,掩下了狡黠的光,整个人儿看起来就如观音菩萨般美好。可是他知道这都是假象,等到她一睁眼一娇笑,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儿全是戏谑挖苦讽刺。
她的唇角沾着绿豆酥的末末,像是飘在蔷薇瓣儿上的白霜,邈梵迟疑了一瞬,伸出手去替她揩掉,见她依然没有知觉,叹口气便拉过她背在了背上,出去打开了角门。
邈梵一路慢行,走得平稳,耳畔的呼吸声似乎很均匀,他心无旁骛,一心想着把她送回家中。须臾,伏在他背上的千千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儿有睡梦初醒的模样
她抿着唇偷偷地笑,不敢太大动作让他发现,她不经意地收紧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脖颈,跟他靠得更拢了。他察觉到回头看了看,她赶紧闭上眼装睡,没让他看穿。
夜色真好啊,月如流火,清风迎面而来穿过双肋,凉意丝丝渗透到背脊,全然不似白天那样浮躁。千千一边欣赏月夜,一边贪婪地嗅着邈梵身上的气味儿。她以前怎么不知佛前香火也会如此沁人心脾淡淡的檀香味儿沾染遍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与生俱来。若说佛香,这就是佛香,若说有佛,他即是佛。
再长的路也要走到尽头,千千瞧见街尾的宅院已经露出屋檐角儿来了,她知道俩人走到那里就要分离了,不禁怅惘叹了一声。
邈梵听见侧首:“醒了”
“嗯。”千千噙笑答应,眸儿弯弯的,“小和尚你累不累呀累就放我下来吧。”
邈梵摇摇头:“马上就到了。”
千千笑得喜滋滋的:“这是不是就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们还是在门前道别,千千拉着门环歪头说话:“我家地方大,多住你一个人不多,你搬过来我不收房钱,单独给你间干净屋子住,比你现在跟人同住强多了,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打打杂挑挑水,考虑一下嘛小和尚”
其实邈梵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可就这么贸然接受,似乎总之是有些不大妥当。她目光热切地望着他,瞎子都看得出来她是十分希望他一口答允的,他支支吾吾半晌,没直接表态:“容我想想。”
“慢慢儿想,不着急。”千千推开门进去,半个身子留在门外,回眸一笑意有所指,“反正你在衙门也住不长了。”
为什么这么说邈梵疑惑,正想问个明白,抬眼却刚好见到宅门关上。
过了几日,一大早衙门口就闹哄哄的,后院儿的衙役听见动静都出去看,只见班头杨达被人揪着衣领往公堂拖拽,那人还大喊着“求知州大人做主”。来人不少且来者不善,有的鸣冤有的击鼓,还有的专门在人群里“说理”,最惹眼的是个大胖子,摇着折扇在一旁看好戏,大家都认出这便是徐州府的铁公鸡王员外。
原来是王员外带着当铺掌柜打上门来讨说法了。
第16章 风流子
16风流子
话说那日当铺掌柜被“官差”收了玉玦,本是暗自庆幸的,幸好贵人帮忙,当铺没有背上销赃窝点的罪名。可是过两天做账目的时候才想起一事:官差把银票也收走了,不是说好了过几天开堂审案就归还的么怎么还没消息掌柜先让伙计去衙门探探虚实,伙计回来后说衙门没动静。掌柜寻思这银子拿不回来对东家没交代,谁不知道王员外是个抠门的主儿,于是他亲自往衙门跑了一趟,找了关系见到师爷,递了个话。
师爷闻言疑惑:“我怎么不知此事且让我查查。”
孰料师爷翻了卷宗,发现竟然没有这桩案子根本没有所谓的京城来的偷盗案犯,也没有官差拿人押回牢房,更没有什么证物银票
掌柜得知惊出一身冷汗,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他虽然当时一惊一吓的记不大清官差的长相,可差人腰牌上都有名字,他倒是留了心,遂问:“敢问这儿是否有个叫杨达的”
师爷说有,掌柜的心又稍微落回了一些,他请师爷邀杨达出来说个清楚,万一贵人事忙忘记了呢不一会儿杨达来了,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做下这等事,掌柜急红了眼,跟他争吵起来,最后扭着他要去知州大人那里讨说法。
王员外知晓后也来了,带上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他向来是个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主儿,官府加收赋税在先,骗拿银子在后,他早就憋着一口恶气了,他也不怕闹大,还就怕闹不大呢,让百姓都来看热闹,扫尽当官的面子
邈梵出去的时候,杨达正和王家家丁打得不可开交,衙役们见状都上前帮忙,双方顿时混战起来,根本不分是谁,见人就出手。邈梵穿着皂隶衣裳,被家丁看见了不由分说就挥拳过来,恰巧擦过了脸颊,嘴角立马就肿了。
他糊里糊涂就挨了揍,正要回头讲理,可那厮又是挥拳而上,拼了命的架势。邈梵这回伶俐躲开,没有还手,可对方不依不饶的,铁了心就盯住他不放。他躲避一阵都退到了墙角,后背抵住墙壁,眼睁睁看着沙包大的拳头迎面袭来,飒飒生风。他这才无奈出手一挡,顺势手掌劈下,钳住了这厮的手腕子,然后只见他动作奇快且干净利落,拽着打手的胳膊往外一拧,“咔擦”的一声骨节错位,然后邈梵背过身一个过肩摔,直接把这莽汉扔过肩头打趴在地上。
家丁疼得咿哦乱叫,邈梵叹了口气上前,弯腰伸手想帮他把脱臼的地方接上,可家丁以为他要乘胜追击,连忙嚎起嗓子喊帮手。其余家丁听见又朝这方涌来,邈梵顿时被人团团围住,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他也没辙,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主动出击只是被动接招,饶是这样儿,这群人还是被他三拳两脚就撂倒了。
邈梵看了看睡在地上的一群家丁,委实无奈:“你们莫要打了,我出手没个轻重,伤着了大伙儿,真是对不住。”
其实邈梵不爱与人动手,他只是自幼跟着定禅师父学了伏虎罗汉拳,反正师父说练功夫是为了强身健体,让他学他就学了。他头一次打架是在私塾,他被人欺负取笑,说定禅是老秃驴他是小秃驴,他八成是定禅跟野女人生的小野种。邈梵一向闷声闷气的,不太与人计较,但是骂他可以,诬蔑他敬重的师父就触到了逆鳞。不发火的人看起来脾气好,发起火来却骇人得很,当时年仅八岁的邈梵没现在的忍耐修为,愤然动手,直接把一个十二岁的大男孩儿打得满地找牙。
事过之后,定禅师父替他去给那户人家赔礼道歉,还送了医药费,邈梵又气又恼地蹲在金阁寺的井边,委屈得眼眶通红。
定禅师父笑呵呵摸他的头:“吃饭了。”
“师父您都不生气吗”年幼的邈梵还参不透四大皆空的佛理,只是觉得世间很多事都不公平,“他们那样说你,你为什么不辩解那些难听不堪的话我听了难受。”
定禅慈爱地看着他,问:“可还记得菩萨行偈”
邈梵揉揉眼:“常当摄身行,而不杀盗yin,不两舌恶口,不妄言绮语,心不贪邪欲,无恚不毒想,舍离诸邪见,是为菩萨行。”
“我们是侍奉佛祖和菩萨的僧人,何必计较这些妄语,只当清风过耳罢了。用俗家的话说,就是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哪儿管得着。”定禅师父牵起他,拍掉他袍子上的泥土,忽然哈哈大笑。
邈梵纳闷:“师父笑什么”
“我笑你啊。对方年纪比你大个子也比你高,你却打断了他的肋骨,厉害”
“您没有生我的气么”
“有什么好气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天天打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可不能经常这样啊,不然寺里的香油都没钱添了”
从那以后邈梵就不与人打架了,今天是八岁以来头一回被逼得出手。虽然年纪不一样了对手也不一样了,可结果还是一样:他又把别人打残了。
“住手”
随着一声怒吼,知州大人林庚大驾光临,扭打的两群人这才分开,知州沉沉往前一站,见衙役们被揍得鼻青脸肿,而王家家丁护院也纷纷挂彩,好几人还断了胳膊腿儿。
本来这等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交给管诉讼的判官就行了,但对方是王员外,徐州缴税的大户,林庚怎么也要卖他个面子,于是亲自来了。可是他一来就气黑了脸,区区一个员外郎竟敢带刁奴打上门前,瞧瞧这群被揍得不轻的酒囊饭袋,是干什么吃的官府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林庚上前冲衙役们喝道:“瞧你们成何体统都给本官回来站好”说完他冷脸对着王员外,抑着怒火道,“本官听闻有人击鼓,谁有冤情,大可在公堂上陈述,本官必定秉公处理。但若有谁存心滋事,本官定然治他一个藐视官府之罪”
知州虽没有知府官大,但也是朝廷命官,从五品。林庚穿着官服颇有官威,王家家丁不敢造次,纷纷退了回去,王员外腆着肚子摇着纸扇,瞅了当铺掌柜一眼。掌柜的心领神会,立即“噗通”下跪。
“求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这桩案子着实难断,掌柜和杨达各执一词,而且双方都有人证,但又都没物证。一个说对方讹了银子,另一个则说对方栽赃陷害。最后争执不下,险些在公堂上又打起来。王员外作为当铺的东家,站在堂下听审,时不时煽风点火两句。弄得林庚一个头两个大。
林庚本身是偏心自己人的,但衙役们平素所作所为他也知晓一二,只要不出大事,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如今杨达咬定了没有讹诈,林庚也信他不必如此,挂着腰牌大摇大摆去当铺骗五百两,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可是不处置杨达,王员外又不肯罢休。最后林庚折了个中间法子:人证物证不足,不可就此断案,等查清了升堂再审。而杨达作为嫌犯,先行卸去职务,回家待审。
尽管两方都不满这个决定,但现在状况偏帮哪一方,另一方都不会罢休,知州的法子暂时安抚了王员外,他带着当铺掌柜没好气走了,而杨达则脱了皂青色的衣裳,取了腰牌还给师爷,悻悻去后院儿房间收拾东西。
杨达越想越不明白,也越来气,回屋就一气乱砸,扯着嗓子骂手下:“你们哪个王八羔子偷了爷爷我的腰牌站出来”
衙役们面面相觑:“头儿没有啊。”
“没有没有个屁老子看你们就是想爬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才搞的栽赃陷害”杨达破口大骂一通,理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儿,转眼见邈梵淡然地站在一旁,既不出言安慰也不劝解,绷着脸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杨达怒火蹭蹭往上冒,指着邈梵鼻子吼:“是不是你干的”
只有衙门里的人才能轻易偷到腰牌,邈梵是新来的,他们平素都欺负他,让他干脏活累活还故意不给他饭吃,他肯定怀恨在心了,想出这么个毒计害人而且那天只有他留在衙门,没有和他们去巡街,独自犯案也有时间
邈梵摇头:“不是,当时我帮师爷整理文书。”他在公堂旁听审案,对那日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因为白日就他一人在衙门忙活,而晚上千千就来了那晚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背女孩子。
杨达被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气得够呛,这时师爷派了其他班头来催杨达快走,不然王员外又要闹腾了。杨达不敢走大门,悻悻从角门溜出去,一群手下跟在他屁股后面相送,嘴里说着安慰的话,无非是忍一忍过几天就回来了。
邈梵也送他出去,也宽慰道:“清者自清。犯案的人是逃不掉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杨达觉得他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恨恨瞪他一眼,冷哼道:“你是我的徒弟,现在我要走,你也没必要留下了收拾东西滚吧”说完他还警告其他衙役,不许收留邈梵。
邈梵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惊住了,他张嘴想辩解什么,或是求情,可嗓子里就像卡了东西,发不出声音。杨达把气都撒在他身上,自觉好受了一些,打开角门跨出去,却见到千千站在外头,像是等候多时了。
“你”杨达惊喜,以为千千是来找他的,堆上笑脸打招呼,“娘子来此是”
哪知千千却对杨达视而不见,眼角余光都没往他那儿瞟一下,而是径直走过去牵住邈梵,手拉手亲昵极了的模样。
她仰着头笑靥如花:“跟我回家吧。”
邈梵迟迟回神,低眸见到那张漂亮的脸蛋写满笑意,妙丽的眸子都是热切,又犯傻了:“为什么要跟你回家”
“他们都撵你走了,你还留这儿啊”千千努嘴不满,抱着邈梵胳膊撒娇,“快点收拾东西啦,我们说好的,你搬出来就和我住。”
周围其他衙役纷纷倒吸冷气:一起住俩人什么关系
邈梵被众人打量的不好意思了,耳根子泛起红色,他低头轻声辩解:“我只说想想,没有答应”
“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千千大费周章就是想跟他多亲近一下,可他避如蛇蝎的样子把她气坏了,恼得直跺脚,干脆使出了杀手锏。
她忽然抽出手绢擦拭眼角,说话立马儿就带上了哭腔:“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被你呜呜,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不负责任啊”
周围人下巴都要惊掉了。
第17章 桃花运
17桃花运
邈梵的脸涨得更红了:“你别胡说,我们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千千气急败坏,咬着唇双目含泪,提高音量质问,“你摸没摸过我”
邈梵回想起初见两人争夺荷包,只得承认:“摸是摸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啊。
不等他解释清楚,千千又问:“那我们亲没亲过”
“亲过”邈梵支支吾吾的,抬眼惊慌,“可那次是你”主动的。
“既然摸过也亲过了,那你凭什么不认账啊”千千绞着手绢哭,“你们评评理,他都这样我了,还不愿跟我回家,当我是那种女子随意玩弄么还有前几日的晚上,他还跟我呢”
她一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又含糊不清,什么这样那样的,关键时候还欲言又止,给足了遐想的空间。衙役们顿时义愤填膺起来,纷纷指责邈梵不够大丈夫。
邈梵现在是有嘴说不清,他恼怒地瞪着千千,气得嘴唇发抖。千千故意不看他,低着头小媳妇儿般拉住他袖口,怯生生摇了摇:“好哥哥,你就跟我回去罢。”
明知道她是装模作样地服软,可邈梵就是没法揭穿她,更不愿骂她。她做这些说这些不就是想让他跟着走吗他彻底败下阵来,无奈叹道:“那你等等我。”
“好啊。”
她飞快扬眉娇笑,狠狠点头。邈梵见她这模样也没那么抑郁了,匆匆回房收拾行李包袱。
原来讨她欢心这么简单,只用一瞬
邈梵进房折腾了半晌还没出来,千千等不住了,干脆冲进房去帮他。进门就见他在整理书册,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怎么磨磨蹭蹭的”
千千恼了,过去就抢了书胡乱塞进包袱,拽着他往外走。邈梵急忙说:“衣裳还没收拾呢”
“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
她不由分说拉着邈梵出去,院子里的衙役看见纷纷起哄,还笑着问邈梵多久请喝喜酒。邈梵又羞又恼,解释的声音没有别人哄笑的声音大,很快就被淹没了,耳畔除了大笑什么也听不见。他索性缄了口,低头跟着千千身后走。
倒是千千大方活泼,笑着应答:“快了快了,到时候一定送请帖过来。”
衙役们带着艳羡的目光送走了千千和邈梵,徒留杨达站在巷子底目瞪口呆。
这闷声不吭的呆小子,竟然走了这等桃花运
邈梵是第三次来千千的“家”了,站在门口他仰头望牌匾,发现写的是“柳府”。他纳闷问道:“你姓柳不是姓黄么”他依稀记得在嘉宁县老张是喊她黄小姐的。
千千不甚在意,随口就道:“以前姓黄现在姓柳,不行么哎呀你不要管这些小事了,就叫我千千,走,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这是座阔气却不乏精致的三进宅院。进了大门是石雕牡丹的影壁,绕过影壁是一进的院子,千千走在前头指着左手边道:“那里是书斋铺子,与外头相通,打开门就是街,旁的屋子堆了些杂物。”然后又指着右手边道:“那儿是厨房和烧水间,这个小院儿是不住人的。”
说着她带他跨入二进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井,栽了几株桃李,枝头上挂着青翠未熟的果子,角落有口水井。她道:“这儿是男人住的地方,鲁叔叔和阿飘住在东厢,你就住西厢吧,你隔壁是浴房,洗洗漱漱的都方便。”说完她并没有带邈梵进屋,而是又牵着他入了最里面的院子。
“这儿是我住的”
千千雀跃地推着邈梵进了她的房间,邈梵跌跌撞撞地进去,入目便是极具小女儿情怀的闺房。色彩鲜亮的幔帐和床铺,桌上架上摆满了各种奇趣讨巧的小玩意儿,还有各式各样的布偶,连古朴的罗汉榻都铺上了一层藕粉色的软纱,变得鲜艳明丽起来。
邈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步入女子闺房,这儿跟他所住的朴素禅房可谓天壤之别,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香味儿钻进鼻子,惹得脸都红了,还打了个喷嚏。
“你着凉了”
千千紧张,把他拉到罗汉榻旁坐下,她仔细端详他的脸,见到他脸颊有一团乌青,嘴角还凝固了一丝血迹。她心疼极了,捧着他的脸呼呼吹气儿,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别人打架就不知道躲远些,瞎掺和什么瞧被打成这样儿,该是疼死了,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
她和他挨得很近,说话呵出的气息犹如兰香,密密匝匝洒在他脸上。她就杵在他眼皮子底下,肌肤莹白无暇,像一块美玉惹人喜爱,他情不自禁在她脸颊摸了一下。
“我剥个鸡蛋来给你揉揉吧,你疼不疼啊小和尚疼就叫出来,别忍着哎呀你摸我”
千千冷不丁被他“偷袭”,怔了怔竟然双颊飞上霞绯,她娇羞捂住脸颊,咬唇嗔道:“小和尚你色死了”她捂着脸飞快跑出门去,像是害羞躲了起来,可银铃般的笑声响亮极了。
邈梵痴痴地看着手掌,指尖还残留了光滑温暖的触感,他呆了好半晌,才懊恼得拍了拍脑袋。
可是不等他落荒而逃,千千就回来了,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依旧笑盈盈,只是眼睛里盛满了多情的秋水,看得人心神晃荡。她拿出一个才煮熟的鸡蛋,烫得手心直哆嗦。
“好烫好烫”
千千拿着鸡蛋的手不停地抖,烫得实在受不了了把鸡蛋一抛,恰好不好落在邈梵身上,然后
圆溜溜的鸡蛋滚了几滚,掉在他腰腹以下两腿中央的地方。
千千害怕鸡蛋摔破了赶紧用手去掏,一个海底捞月就捏住了。她嘻嘻笑道:“还好我动作快。”
她握着“鸡蛋”往外拽,拽不动,而且手感也有些绵软,不对,也不是绵软,因为很快就变得有弹性起来。她纳闷嘀咕:“怎么还滚衣裳里去了不会是壳碎了吧”
“千千。”
邈梵忽然唤她,他极少正经喊她的名字,这一喊倒把她弄得有些摸不着北了。只见他伸手在衣裳下摆处摸了摸,拿出手来摊开掌:“这个在这儿。”
鸡蛋
千千愣了,他拿着的是鸡蛋,那她摸着的是什么看着小和尚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脸,还有水汪汪下一刻就要决堤的泪眼,她居然鬼使神差又动了动手指。果然,她一动他就像被蜜蜂蛰一般,身子一抖开始打颤。
邈梵声音都变得粗哑了:“千千”
“啊”千千赶紧松手,大叫一声捂脸狂奔,“我有事先走了”
跑到宅子门口她才停下来,扶着影壁直喘气,影壁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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