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 74|第 74 章
九歌 作者:社那
74|第 74 章
九歌 作者:社那
74|第 74 章
九歌 作者:社那
74|第 74 章
“你的头发怎么了?”
久别重逢之后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但是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还是满带震惊的质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让发丝尽皆染白?
可是管梨自己却看似并不在意这一点,“没事。”
真的没事吗?梵音并不这么觉得。分别时,眼前这个人明明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再次重逢,他不仅青丝变白发,就连眉眼间的锐气都被磨平了许多。
像是一夜之间历尽沧桑。
为了安抚她,管梨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我爹不也是这个样子。”
是啊,扶笙也是三千青丝胜雪白,可是梵音一直认为他天生就是那副模样,而不是像面前这个人一样,是一夜之间白了头。
不过管梨却说,“九尾白狐本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本就应该是白发吗?梵音带着困惑重新打量了他一遍,然后惊讶的发现这个人不仅仅是发丝变白了,同样改变的还有他的样貌。
他变得更像他的父亲了。原本只有七八分相似的两人,如今却接近九成相像。如果是不熟悉的人一眼看过去,一定会将他们认错。
不过这种相似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更加貌美了,美得如同水中明月,仿佛一碰就会就此消散。
据管梨所说,这一次旧伤复发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刚好赶上了九尾狐都要渡的一个劫难,他挺过去旧伤复发这一关,也顺便熬过了那个劫难,从此修为更上一层,可以说是彻底脱胎换骨。哪怕发丝因此尽皆变白也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梵音仍是替他感到难过,黑发变白发,修为变得更加高深的代价就是曾经的意气风发吗?她始终觉得,他并不适合这样的神情,神色间没了桀骜不驯,反倒变得内敛沉稳。
有些不像管梨了。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管哥哥便又露出了往日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就是头发白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我了是不是?”
神色转换倒是自然得很,眨眼一瞬间便又做回了她认识的那个管梨。
梵音心底还存有疑虑,何况她现在的脑子要比曾经聪明多了,略一思索便计上心头。
“是啊,我一直想着你呢。”她也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便自然的走上前要去抱他。
不过是一个拥抱罢了,管梨自然不会躲开,可就在两人触碰到彼此的一瞬间,梵音突然踮起脚尖按住了他的肩膀,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双臂被她制住,管梨一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凑近,但就在两人的唇瓣快要挨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恍然清醒过来本能的推开了她。
这一下力道很大,梵音几乎被他推了个趔趄,幸好又被他及时拉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只是站稳之后,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梵音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人,而管梨无疑是更尴尬的那一个,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彻底输了这场试探。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想要避开我?”多年来见惯了男女情事,梵音非常清楚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就算不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上,也不会是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
“还有,你知道吗?我其实是......”见他始终沉默着,她想向他说出自己回到昆仑山之后的事情,说说自己已经找回了一些记忆。
可是他却打断了她的话,“你的那道杀劫,是我帮你挡下的。”
静谧的湖畔边,水面如镜无波无澜,管梨的这句话却像是惊雷在梵音心上炸开,漾出道道波纹,渐渐蔓延至胸口,将她的心都整个揪了起来。
“什么意思......”她明知他在说什么,但就是觉得自己理解不了他所说的一切。
“我的旧伤就是因为在当年帮你受了那道杀劫才留下的,五雷轰顶,让我仅剩的六条尾巴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说到这里,他却反倒露出了一个愧疚的表情,“那时你我都伤得太重,我醒过来的时候也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我用了整整五千年养伤,直到再次见到你才想起了一些事情。”
“不对......”梵音迷茫的摇摇头,突然听到的事实实在是让人太过震惊,她不知道该如何理解,“怎么会......”
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那她在淮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谁了?所以他才会选择她帮他完成他的计划?
可是,一开始他为什么要帮她挡下那道杀劫呢?
管梨自然明白她心头的困惑,可是对他来说,也许讲出事实才是最艰难的一件事。迟疑了片刻,他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却邪,却邪哭丧着一张脸自觉的消失在他们面前。
只剩下两人面对面站在这里。
“你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相识了。”
他说出的是并没有存在于她记忆中的一段过往。
那时的管梨还是襁褓婴儿,刚刚会喝奶就被自己自己的亲爹灌了整整一壶酒。至于理由?当管梨稍稍懂事后问他,他的亲爹却说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人就是这样善忘。他不记得自己出于什么心态三番两次的折腾儿子,更不记得儿子的亲娘是谁。
诚然,管梨其实知道自己亲娘是谁,但是他不会告诉自己的父亲。因为不想告诉,也没有必要。他知道父亲一定早已忘记母亲这个人的存在。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说出来给父母双方都增添不愉快。
从尚在襁褓的小小孩童成长为可以化作人形走路的小小孩童,再从孩童成长为翩翩少年,管梨人生中的五千年是在一个不知名的深山中长大的,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扶笙在抚养了他一百年都不到的时间后,就将他顺手送给了一个狐族的妇人照顾,自己则是无声无息的从涂山消失。
管梨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那个妇人因为一次意外而死去。从此,他便真的是一个人了。一个人在艰难的环境里努力活下去,一个人磕磕绊绊的长大。
他是九尾狐,血统高贵,生来便与众不同。如果并非如此,他又该怎样一个人度过这漫长的五千年?
再后来,当他已经学会一个人生活,当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的父亲终于再次出现了。而那时的他已经为了活下去而失去了三条尾巴。
一别五千年,那只九尾白狐仍然有着这四海八荒第一的美貌,他将这个从未抚养过的儿子带回了涂山,然后在他的少年时期才与他共同生活。
时隔五千年,管梨已经不想对自己的父亲多费口舌,他只是每日坐在涂山的那颗老榕树上望着远方的景色,迷茫而又不知所措。直到有一天,他实在是看着那个与父亲*的女子厌烦,便化作了美艳少女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试图破坏这段关系。而他的父亲在微微的诧异之后,随口对着那个女子解释道,“这是我的女儿。”
五千年过去了,四海八荒都不知道扶笙帝君已经有了孩子。但是自那天之后,六界无人不知涂山有一位帝姬名为管梨,她正是扶笙帝君的私生女。
其实这是个很容易解释的误会,甚至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了。但是偏偏谁也没有去解释,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亲。
扶笙似是觉得这样的误会很有趣,并不想理会谣言越传越远。至于管梨自己,他爱上了凡尘的景色,还有那不似凡尘中人的姑娘。
他与那个娇俏的姑娘相识于一个凡间的小镇。
淅淅沥沥的雨声萦绕在耳畔,雨滴不断打在青石板路上,她撑着一把青绿色的纸伞走在小巷中,擦肩而过之时,他听到她轻声一笑,比那雨声还要扣人心弦,“你是妖吗?”
他转身与她四目相对,看她在伞下对他扬起嘴角,“你生得这般好看,竟不是妖,真是可惜了。”
她并非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可在那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午后,他站在小巷中看着伞下的她,她对他浅浅一笑,他的天空便从此明亮了起来。
再后来,她啜着笑转身离开,手中的青纸伞划破雨帘,雨滴飞溅在身后,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水滴却只触碰到了足以惊醒自己的冰凉。
狭窄的小巷之中,凡间的男女来来往往,他顶着越下越大的雨穿梭在人群之中,直至雨水打湿了衣衫,直至发丝帖服在脸颊边。他明明是超凡出尘的神祇,却像是凡间的毛头小子一样做出这般痴傻的举动,莽莽撞撞的跑过这长长的小巷。
最终,他在那青石板路的尽头停下了脚步。看着眼中带着惊诧的她,他傻傻的指了指涂山的方向,“西南三千里有一座高山,名为涂山。”
我是涂山的管梨,你说我是妖,我便是妖,你若只与神仙结交,我便是神。
对于她来说,他实在是太过年轻,年少轻狂偏又意气风发,叫人移不开目光。当他带着满腔真挚,捧着一颗真心来结识她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光芒。
所以,她终是开口答道,“昆仑之丘,梵音上神。”
昆仑之丘上有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她是苏世神君唯一的弟子,她是四海八荒最神秘莫测的天神,她也是昆仑山最让人憧憬的风景。而今时今日,管梨终于知道了她名为梵音。
梵音本意为佛的声音。佛的声音有五种清静相,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使人清醒宁静。
在昆仑生活了足足七万年,本该清心寡欲超然物外,可是她却贪恋着凡尘繁华。师父不在昆仑的时候,她便寻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到凡间。她爱这凡尘的一草一木,爱这人间的车水马龙,爱这凡人男女的爱恨痴缠。
她说,她不懂情,所以更是向往这充斥着七情六欲的凡间。
“那便留在此处吧。”管梨是这样回答她的,然后挡住了她前行的脚步,“不要回昆仑了,留在凡间。”
雨势渐小,乌云尽散,艳阳开始照耀着大地。和煦的阳光洒进小巷,梵音撑着伞的手慢慢垂下,她收拢了伞身,然后终是抬眸笑道,“昆仑山的山脚下有七七四十九门阵法。你若来,我便在山巅等你。”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七七四十九门阵法,道道凶险万分。很久之后的四海八荒,几乎无人知道力压崇则上神成为第一战神的管梨帝君是怎样“自学成才”的。
整个六界之中,也就唯有昆仑山山巅上的少女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她看着那个少年人带着誓死不回的决心闯入了阵中,她看着他通过重重历练终于练就了一身绝学。
管梨不知道,他所倾慕的梵音上神一直在注视着他的举动。她只是想见识一下他的决心,只是想通过这个阵法助他修炼,却从未想过让他命丧于此。哪怕他有了一丝一毫的危险,她也会出手相助。
最终,伤痕累累的他站在昆仑山的顶端。
他说,“跟我走吧。”
昆仑山的山巅,有我在等你。而在故事的结局,我终于等到了你。
从此,那个终年被烟雨笼罩的小镇上多了一户人家。街坊邻居间无人知晓这临河而建的宅院里住着的并非凡人,更不知道他们正是涂山的管梨神君还有昆仑的梵音上神。他们只知这对私奔到此地的男女有着不似凡人的容貌,同样的翩然出尘,般配登对。
两百年的光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可是对于管梨而言,却似过了整整一生那般漫长。
他们走遍了凡间的每一个城镇,每一处村落。江南烟雨,塞外飞沙,他们看遍了这江山如画的美景,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王权更替。漫长的时光让他们彻底融入在凡尘烟火之中,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直到苏世神君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平静。
管梨是在偷听到他们对话的时候才知晓了她的杀劫将至。所以,当她为了不让他担心而不告知别之后,他却偷偷跟着她回了昆仑山。
后来的事情不难猜到。
彼时的管梨神君还没有后来的威名与实力,他只是个修为尚不及她的小狐狸而已。但是在这场没有交流的争执之间,她却终是被他推进了那个他精心布好的阵法之中。
五雷轰顶,无异于五场灭顶之灾同时降临在身上。阵中的梵音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少年人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回原形,原本的六条尾巴每消失一条,便是一次锥心腕骨的痛苦。他在神情恍惚中苦苦挣扎,拼尽了性命保那魂魄不灭。
直到杀劫终于快要结束的时候,阵中的她终于想办法冲破了屏障。
她在最后一刻护住了他,终于保住了他仅剩的一条尾巴和那最后一口气。而这样做的后果则是她的长睡不醒。
直到自己也陷入沉睡中,管梨仍是没有丝毫悔意。他回想了自己从出生至今的那几千年岁月,可是无论怎样想,想到的也只是幼时的坎坷艰辛。他这一生中,真正快乐的时光似乎只有在凡间的那两百年。
两百年的幸福足以换他以命相护。
再后来,他和她都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直至再次重逢。
这就是另一个开端。
“原来是这样吗......”听他说完这一切之后,梵音仍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好像被人抽走了魂魄,忘记了如何抬手投足。
即使听他说完,她也仍是记不起那一段往事,记不起两人朝夕相对的那段岁月。当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那样刻骨铭心?
她在很久很久之前真的曾经喜欢过他吗?
这段回忆听起来是真的,可是为什么连对方的神情都不甚明朗,像是存有疑虑?
梵音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发出的声音都不似自己,“那你当初刻意打探我师父的事情也是为了......”
“我记不起很多事,只有知道你的师父真的是苏世,才能将这些事联系起来。”管梨还记得自己那时的记忆断断续续,脑子也是浑浑噩噩,直到后来才慢慢将回忆串联在一起。“还有,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只有你。”
“只有我?”梵音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说他并没有喜欢过青央上神,他喜欢的从来只有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寻找青央?”她不解。
“受人所托。”他很快答道,“你应该见过他。七夕那时,我还变成了他的模样。”
就是那个沉默寡言,还自称是“霂溟”的人吗?爱慕青央的人是他?想完成这个计划的也是他?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做这些事情?他到底是谁?”回想起自己曾经与那人相处时的情景,她只觉得那人本事通天,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你若是有机会见到他,自己问他吧。”管梨显然不愿意多谈那个人,仍是说起了原本应该说的那件事,“我说我喜欢你,从来不是骗你的话,无论你喜不喜欢我。”
他从没有料到梵音会这么快发现事情的端倪,所以只能再次说起了这句话。
如果他这句话是对几千年前的自己说的,梵音当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可是现在不一样,听了这句话之后,她不禁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我变了太多。”
她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姑娘相差太多。
“不。”他毫不犹豫的否决了她这句话,“其实你没有变。”
只有他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别,聪明和胆识可以慢慢找回来,眼前的少女较之曾经其实只是单纯了一些,没了那忧伤的神色,没了那桩曾经压在她心头的心事罢了。
而他,暂时并没有打算将那件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事情告诉她。
“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尽管一切都有了解释,梵音仍是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些事情,看着面前这个人略显怅惘的神色,她轻轻按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
原来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当真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刚刚听到这个人说喜欢自己时的喜悦和疑惑,相反,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明明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她却仍是觉得她是从现在才开始想不通这一切。
其实她并不介意之前他在知道真相后还欺骗了她这么久,也不在意他曾经对她的恶劣态度,她只是有些迷茫了。
为何她会有一种荒唐的感觉,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有些可笑?
真相来得太突然,让她猝不及防。
难道是因为她还没有彻底记起所有事情吗?
“师父还在等我,我先回昆仑。”久别重逢,反倒因为坦诚相见闹得不欢而散。
撇下欲言又止的管梨回到昆仑山之后,一只脚刚刚踏进玉虚宫,梵音就忽然想通了师父没有跟着她一起去凡间的原因。
“您早就料到他会来?”闯进庭院中后,她对着面前的人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可是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与师父一同坐在那里的人。
“是你......”再次相见,没了刚开始的迷茫也没了忐忑,在一瞬间的诧异之后,她定睛看着面前的人。这一次她的师父也在这里,她有足够的勇气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在阴间时,两人有过短暂的相处,在涂山又见了一面,这是两人第三次相见了,她不觉得今日的他还会谎称自己是霂溟。
那人与苏世对视了一眼,苏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儿,当他看到梵音神色间的疲惫时,还是站起身轻轻拍了下她的肩,“你有什么事先问他吧。”
师父先离开了,梵音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她发现自己生气的时候其实还是很有胆子的,就连对方那冰冷的神色都没能阻止她面带怒色的盯着他。
可他在对她说话时,语气却比她想象的要柔和许多,“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不能一直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的肉身还压在幽冥血海的海底。”
他证实了梵音唯独不敢猜测的那个可能性。
她甚至无需仔细思考一下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答案。
“你是......师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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