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 分卷阅读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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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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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我是真可怜二哥,跟了你那么些年吧,瞧着你娶赵师容,又瞧着你将别个女人收在私院里,爽快话也不给一句,就这么远远近近地吊着,你当逗蜻蜓呢!可怜啊真可怜,我实在瞧不过去,抹了他脖子,好叫他不要再熬,否则依二哥那性子挨到今天,还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余光瞄着李沉舟,看到那骚货两边胸脯跟鼓起的水泵般一起一伏,屋子半空隐隐回荡着狮子躁郁的低嚎,“你说够了没有?你倒成了所有人中最明察秋毫、解人疾苦的了?”一团烫麻盘在心中,久不去理会,被这厮扔了把火,瞬时冲天燃烧。

    柳五不慌不忙,再接再厉,“其实,二哥一定很想被你干,估计都想疯了,有时候他看着你的眼神,那真叫能滴出水来,唉——不晓得你自己瞧没瞧见……”

    声音一涩,人已被李沉舟揪着领子拽起来,发怒的老狮子鼻息一阵阵喷到他脸上。李沉舟瞪着他的眼中滚过数道错综复杂的感情:追悔、激愤、自恨、悲哀、无奈……喷薄红热的目光遇上猎豹那冷静的琥珀色的眸子,一炽一寒,两厢胶着,各各寸步不让。

    半晌,或许是手指捏到了那枚小锁,或者是自觉并非理直,又或者不想上柳五的套真个怒发冲冠,李沉舟忽而松开了他,后退一步,脸色仍发酱,却是什么都没说。停了两刻,他转身出去,走得颇急,被谁追赶,或是在追赶谁的样子,柳五没看清他的眼神。

    他的确又一次让李沉舟感到了痛苦——重新坐下后,他想。可事到如今,即便是这种割破人心的游戏,也变得越来越不那么有趣了。游戏中,他多了个儿子,一个死了的凭空的尸体,他捧着这具幼尸,好像很悲痛。他柳五的儿子,过得比他当年稍强,却也强足有限;他柳五的儿子,似乎只能是这般命运,野草样儿地生,又野草样儿地死。他自己攫着岩石艰难地攀登峭壁,不想自身的种子落在石头缝里,刚长出一截,便告枯萎。而如今的他,站在上看不见顶下望不着地的半途,被告知那落在遥遥的某个缝隙里的自己的种子,已经死去的种子,说不清有什么向他涌来。隔着千万重山,他错过了自己的儿子,无可奈何地,任其自生自灭,如他儿时一般。他柳五的儿子,清晰地重复了另一种命运,他那么大时只要稍一疏忽稍一闪失稍一心慈手软便会踏上的命运。他自己有多幸运地、千万里挑一地幸运地活至今日,他的儿子就有多不幸地、跟其他类似出身的孩童类似不幸地止步于成年之前。在尘土里出生,也在尘土里死去;从尘土到青云,每一层有多少人坠落,每一层有多少人扑毁,他自己尚未站在青云上,他的儿子就已经扑毁。

    一滴泪,自心上划过。他自己几十年来跟命运的铁齿殊死奋争,尚不过尔尔,难道还能指望他那无人庇佑的崽子也跟他一般,一般幸运,一般强戾?那骚货说什么阿彻的死是他的报应,他是不信的;他的心中,早无鬼神,因果轮回之类,则更是无稽。非要让他信服,也就“命运”二字,勉强镶嵌。他是在向上攀爬,向上攀爬的人能去照顾谁呢?他不像那些早已在上的人,那些人履平地,携妻子,一生中没有险壑,不用紧张,也不用屈辱,他们有闲暇去打理很多很多,很多世上最好的东西,譬如儿孙,譬如爱情。

    柳五将长生锁放回胸前,一种熟悉的食之无味的感觉将他席卷。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奔向自己心向往之的目标,奔得非常努力,奔了这么长时间。按理说,他应该接近了,按理说,他就要达到了。可事实是,那目标在他眼里,还是离得那么远,他奔了千百步,等于在原地打转。第一次,那目标是赵师容,那片珠白柔亮的云梦,他什么都没看清就出发了,败北的理所当然。而这一次,那头是李沉舟,他清楚所有的事情往他走去,走到现在,倦意横生。他承认这一次不比上一次了,这一次他大意潦草得多;这不能怪他,任何事情,第一次都是永恒的,那开天辟地的每走一步都满怀了憧憬的新鲜和雀跃。可他毕竟还是付出了努力,不是麽?即便他没有上回那般努力吧,可他仍是努力的,至少比李沉舟要努力。在他看来,李沉舟根本就不在努力,那个骚货从他认识他的那天起,就一直在不同的花丛里流连,指间拈着这一朵,又对着另一朵送去微笑。若在以前,若在他还有那斧钺般的意志的时候,他满可以一把火烧尽花丛,烧得那骚货屁股着火,再跟他慢慢地耗。可现在不是以前,他的意志也磨去很多,他用仅余的气力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很想休息一下了。两人之间要想缩短距离,光他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何况他也不想努力了。一个李沉舟,一个李沉舟而已罢了,他将李沉舟当作盘子里的肉条分缕析地切开,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殊奇的,既没有金子般的心,也没有珍珠母的丰韵;而且——这一点他一直避免去想的,李沉舟已经不再年轻了,那轮光芒四射的太阳早已走上下坡路,走向西山的阴影里。一个失去了慑力的李沉舟,一个不再让他目炫神迷的李沉舟,一个逐渐地暴露出他身上所有缺点和他卑微出身的痕迹的李沉舟,这就是他想要奔向的目标吗?李沉舟毕竟不是赵三小姐不是麽,而他也不是那个潜心追求赵三小姐的柳五了,既然都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如此日夜兼程的意义在哪里呢?骚货自是改不了的随随便便,那就随随便便好了。要知道除去那副身体,骚货是很乏善可陈的,如今老狐狸唯一还让他有点留恋的,也就那副身体了。

    北窗外面,康出渔追在柳横波后头,扬着个可笑的网兜,满园子地扑着蝴蝶;一老一小,都是脑子不大对的,跑过草地,穿过亭轩,呼喝嘻嘻,向他展示着世人的无聊。而早就洞悉了人世之无聊的柳随风,又在这个烂漫的春日,发见了更为深刻的无聊,即情爱的无聊。用来维系生活的纽带又少了一道,这一下,他倒是可以一身轻松地随意走向哪里了。

    ☆、他进他退

    柳五像一团火焰,不久前还在熊熊燃烧,转眼就冷在了余烬里;暗红的明灭的光,伏在灰烬之下,也许哪日风势得宜,又能“嚯”地起来,也许心热慢慢耗尽,就此偃息。这是李沉舟多日之后,逐渐察觉来的情形;那双猎豹般的琥珀色的眼,不再时不时地凭空与他对上,就算偶尔相遇,也是疏凉不惊地别了开去,好像他不过只是另一个北教场的士兵。

    起先他没怎么在意,记忆中那厮不止一次跟他这般僵持过,为了一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原因。起先他自己心里几多枝错麻乱,一会儿是陶二,一会儿是阿彻,一会儿师容,一会儿是柳五挡在所有人面前。他好像对这些人都有所亏欠,承认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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