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 分卷阅读313
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分卷阅读313
来的士兵间穿过,很快就看不见了。小司机站在江边,颇为沮丧。他知道没人能说得动五爷的,五爷的心肠很硬,宋明珠、鞠秀山都这么说过。是不是硬心肠的人,都过得自信而潇洒,不理人世常情?譬如五爷……
柳随风离开了小司机,直走到汨罗江的另一头才停下。是了,他想起来了,小司机一开口就想起来了,这小子知道他跟李沉舟的事。估衣廊那阵,就是他每日里送饭打扫兼跑腿。呵呵,这小子记性不错,对这点韵事比他还津津乐道,说什么帮主对他不错……没有利益纠葛,当然对他不错。小恩小惠,于李沉舟不过举手之劳,而在举手之劳方面,老狐狸总是做得很得体的,以前权力帮时他就知道了。那种小惠,那种得体,只是出于习惯,不过是一种习惯,李沉舟自己绝不会放在心上。举手之劳,做过就忘了,只有那些接受恩惠的人,才会铭感于心,念兹在兹,想着李沉舟是多么得好,想着“帮主对我不错”——
李沉舟对所有人都不错的。表面上的慈惠,是李沉舟最擅长的事,包括对他柳随风。非要说李沉舟的不好,得从极为复杂的角度入手,来分析他的城府、他那微妙的区别对待、言辞上滴水不漏的工夫——而这些东西,说白了,除了当事人,谁会感兴趣呢?甚至这些东西也证明不出什么来,因为表面上看,李沉舟待他就是不错,权力帮时是这样,商会成立后更是如此,到后来……就更是这样了。不错,李沉舟是怀疑他,对他只七分信任,待他不及待其他几个好,但饶是如此,毋可否认的是,他对他是亲善的。不管那些亲善背后是怎样的动机,他待他不错是真的。
柳五一生,其实没几个人待他不错过,那个教他枪法的老杀手算一个,李沉舟算另一个。那个老杀手还会索要报酬,训练时故意使绊,看着他咬紧牙关痛苦忍受的表情哈哈大笑;李沉舟不会这样。所以平心而论,李沉舟大约是迄今为止待他最好的人——迄今为止,话说得谨慎,其实去掉也无妨。不论他还能活上多少年,不论将来他还能遇上什么样的人,李沉舟可能都是他们之中,待他最好的一个。他唯一不想去探究的是,李沉舟对他的好中,多少是发自真情,多少又是出于习惯。要知道他是对小司机和老妈都和蔼亲善的人,像是怀揣钱财不分对象的布施者。然而无论是习惯还是真情,都改变不了李沉舟对他不错的事实;要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其他的隔阂,除了赵师容……
而如今连这样一个隔阂也消失了。赵师容跟了萧二,萧二正做着他的上峰。所有人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位,好像并未发生过什么,只是有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些人,正在那河灯漂去的地方,世间的纷扰已跟他们无干。尘埃落定,只等擎着一盏漂来的河灯,照亮自己下一世的路。
“军爷,买盏河灯送故人罢!”小贩的声音又起,闵音依依,执着地递上一串,“让好兄弟多得庇佑。”
柳随风侧脸望着小贩,知道在闽南语里,对亡魂的敬称就是“好兄弟”。眼落到灯上,片刻,选了其中一盏,付了钱。又要了毛笔,就着江边水灯的昏光,在那小小的彩旗上写道:致大哥沉舟,然后是仔细的落款:五弟。
写完了,又看了一会儿,毛笔还给卖灯的小贩。打火刀点着,延臂将灯搁到水上。一阵风过,霎时灯就远了一些。悠悠荡荡地,彩旗上的“致大哥”几字,很快就看不清了。
柳五站在江岸,目送着那盏河灯,越漂越远。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漫过,让他有那么一瞬,觉得若是有个阴间存放孤魂,让那些孤魂站在另一头接着河灯,似乎也很不错。温柔的灯火,映出一江温柔,融融地跟其他许多盏灯火一起,往下风处游弋。渐渐地他再也分不出哪一盏是他放下的,不过,“……你该能认得出罢……”心里默语。
半月后,柳随风领着他的骑兵团提前开到归义,把县里唯一一座两层高的乡绅宅子设为临时指挥部,又派人出去巡逻设障。宅子里有电话,给萧开雁挂了一个,汇报这边的情况。萧二跟着孙天魄的步兵团,亲临汨罗江南岸,跟新市和归义的两个团形成三叉戟,阻止日军南下。三地中最重要的还属汨罗江南岸,正对渡江的日军炮火,任务艰巨。新市和归义两处,不过作为侧翼镇守,进可为南岸的师团提供后备军,退可回撤长沙北郊,直接同薛崇他们汇合,比较起来,压力要小些。柳随风知道萧开雁这番部署,多少有照顾他的意思,当然更多的,估计是这位萧家二少那份君子情怀发作,首次亲临前线,就想身先士卒,把守最危险的地方,用以弥补先前对派遣推三阻四的内疚。总之若是揣摩萧二的心思,会是一种出乎意料的乏味和出乎意料的清白,这样的清白被柳随风探见,连叹气都嫌多余。这种君子式的作风,大概只有萧二这样的人才得以持有:正因为没有经历过一些东西,所以才会笃信一些东西。平心而论,柳五很愿意跟萧开雁这样的人打交道,但他永远都不会跟他们有太多话好说。事实上他跟这世上所有人都没太多话好说;能多说话的必是亲近之人,在这世上他有亲近的人麽?……
浮灰在初秋的阳光里上下忽动,柳五站在槛前,心神跟这阳光下的浮灰一道游落。亲近之人——这个问题他年少酬志时绝对不屑一顾,因为不需要,因为不相合。杀手是单独的事业,赚取单独的报酬与功名,与人亲近意味着风险,意味着钢筋铁骨上的一块软肋。他十来岁上就是这般想的。这个世界生存的机会是多么得有限,不会有人比他体会得更多。小时候在街头为填饱肚子要靠抢,靠对所有的哭喊哀求无动于衷,后来长大了也为填饱肚子、更为其他想得到的——照旧要靠抢,就是明抢换成暗夺,有技巧地、有谋划地、一点一点地,把东西占据。其间多少厮杀多少牺牲,也照旧无动于衷。在人世攀爬抢夺的云梯上,动于衷的全都掉落到下面的黑暗里去了。半声惊呼、一个骇然的侧脸,就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全部印象。所以,“掉落”是要不得的,是要竭尽全力避免的,在两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况下,他当然要保全自己,让别人落下去——落地、落水、落河……黄浦江边,那一个不就落了河麽?黑黢黢的冰冷的江水,这下是真的掉到黑暗里去了,一去不返……
“铃铃铃——”尖锐的电铃震响,柳随风没有动。屋里康劫生替他接了,又把听筒给他,“五爷,是萧师长。”
柳五这才回转进屋,接了电话,听筒里萧开雁语气有些急促,“日军的奈良支队已经迫近北岸了,铁路毁了大半,这速度也够快的……明天凌晨这边大约就要打起来,我们会全力顶住,你在归义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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