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 分卷阅读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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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分卷阅读307

    困之策,沉舟顿首拜谢”。顿首拜谢,都顿首拜谢了,自己还是没有给他机会。他说他会在一石居一直等他,想来定是做到了。一石居,南京的一石居,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却亲热地像是频频光顾过一样。李沉舟怕是等了他一天,空等不至,心情可想而知。愈等天愈暗,愈等心愈沉。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没能出现,李沉舟必感到人世的无情,必然认定两人之间的一刀两断,再无可动摇。所以后来在拘留室见面时李沉舟才会正眼都不看他,大概心里早就将他除了名,一丝位置都不留给他了罢。

    李沉舟的死,已然让他感到巨大而无法弥补的空落。不想李沉舟生前,还曾如此卑微地向他求助,等待他,企盼他的出现。而他终究让他失望,将他拒斥,而这番失望和拒斥,甚至并不是自己的过错……如果当年自己收到这封信,想来必定会……

    午夜来梦,生死回影。萧秋水看着李沉舟生前给自己写的唯一一封信,郁卒到难以自持,抓着信纸的手愈捏愈紧,一种难以忍受的感情,就要爆发出来——

    “爸爸,你怎么哭了?”千帆抓着棉花糖,站到他面前,仰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他。

    是了,千帆,他还有千帆。舟上永远都会有着的帆,跟舟船永远联系在一起的风帆。萧秋水看着儿子半晌,胳膊一张,把儿子抱到怀里。

    又是一年盛夏,风里吹来紫丁香的清芳;夏天是恋爱的季节——

    “爸爸不哭,千帆给你吃糖……”萧千帆努力地把棉花糖送到萧秋水嘴边,尽管上面已经没剩多少,尽管他很想把整个一起吃掉。

    萧秋水看了儿子一会儿,把头深深埋进儿子的颈窝。盛夏虫鸣,大颗大颗的热泪,从脸上悄然滚落。

    ☆、桃源牧歌(上)

    窗纸被晨光印出第一抹亮白的时候,李沉舟醒了。瞥一眼窗纸,嗯,还没有染上橘红,翻个身,可以再睡一会儿。翻身也是轻软的,怕惊动怀抱里的好孩子。肩膀慢慢压下去,胳膊收紧着,让好孩子的脑袋始终靠着自家胸脯,觉不出变荡。厚实暖乎的胸脯,正好给好孩子做枕头。其实好孩子有自己的枕头,四四方方灌满上好棉花的一个,跟自己的并排。然而几乎没用过,因为好孩子一直就是枕在李沉舟胸怀里睡的,有时面孔对着他,有时脑勺对着他——没有闹脾气的意思,好孩子不闹脾气。一般来说,李沉舟喜欢好孩子面孔朝着他,这样能瞧见他的脸,俊秀而带点朴讷的,让人见了便想微笑;另外一些时候,他会贴着好孩子的背把人搂抱,鼻尖抵着好孩子的耳朵边,一蹭一蹭地说悄悄话。说悄悄话的意思就是并没有实质性内容——从晚上的饭好孩子为何吃少了说到花盆子里种的葱终于抽枝,从南屏大戏院里的美国片子不怎么好看说到明天得买一只老母鸡炖给好孩子吃,想起什么说什么,絮絮切切,如穗落盘。李沉舟小声地说,好孩子小声地应,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两人脸上显出对所有大事小情达成更深一层了解的满足。一阵密集澎湃的私语过后,蓦地同时缄口,一段异样的宁静趁虚而入,在两人心头回漾。漾来漾去,李沉舟的唇碰着了好孩子的耳珠,一点点地往前游移、亲吻,直到嘴对嘴地贴合到一起,便更加难分难舍地错头深吻。吻中有情/欲,可是盖过情/欲的,是另外一种情感。这种情感,李沉舟不知该怎么形容。

    他喜爱兆秋息,兆秋息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但这种爱似乎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爱,那种令人沉醉到难以自持的爱恋。李沉舟体会过那种爱恋——一生只得一二的爱恋,激昂之时如风暴如怒海,直教人甘心全没,而不求生还。呵呵,说得过了,最多只在其中一二时刻不求生还,其余还是多为自家考虑,迈步得颇为小心。然而再如何小心也还是撞了冷壁,于是以拳击掌,心道果然所料不错,此路到底是走不通的!败兴而返,心中也自此多了余悸。好孩子却不是风暴怒海,好孩子太顺受柔和,不会想要来掀起一番情感的狂澜让人颠倒。跟他以前所经历的那些人不一样,好孩子是无需他来适应的;那些人却需要他来适应,费力适应。那些人很优秀——太优秀了,优秀的人不免带刺,被扎也就不奇怪。这不是说好孩子不优秀,好孩子当然也优秀,但没有优秀到带刺的程度,是那种恰到好处的优秀,李沉舟可以承担得起的优秀。一丝摩擦都没有地,好孩子进入了他的生活,春风化雨般自然地,他拥着好孩子一夜夜睡得沉沉。他不担心任何变故,他不用担心任何变故,他知道好孩子不会生发任何变故,一定要有变故,也必是其他人兴风作浪,不肯安分。所谓风浪,李沉舟已经经历的太多,年轻时经风浪还可说是锻练筋骨,振奋神志,到了一定年纪,便只想到一些宁和的地方去,萋萋芳草,涓涓细流,肥胖的地鼠从洞里探出鼻子,在风中一嗅一嗅。人一旦上了岁数,便会重新捡拾起儿时的某些念想:可爱的风景,可爱的房子,可爱的人,可爱的家……年纪还轻时人们不会重视这些孩童时期的想法,非要大苦大痛之后,才会隔着遥远的岁月,觉出那幅画卷的美好来。一直都是很美好的,区别在于,有的人苦痛后还能重拾,有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怀里,兆秋息微微一动,细细的鼻息喷洒过来,是好孩子惯有的轻柔。李沉舟借了晨光看他,看他不设防的乖巧,看他毫无保留地睡在自己怀抱里的模样。他知道好孩子爱慕他、仰赖他、眷恋他,知道从上海到武汉再到岳阳,好孩子倾尽积蓄地寻找他。“怎么这么傻呢?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外面又是打来打去这么危险的……”李沉舟忍不住喟叹,去亲好孩子的脸颊,“要不是在岳阳碰上,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呢?你这么始终一个人,连个准信儿都没有的……”好孩子就不说话,头埋到他胸前,半晌,才小声地道:“就是觉得你肯定还活着,想看到你仍然好好的,否则心里不踏实,做不进事……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主意,又逢开战,就一路这么摸过来……”李沉舟就拿手一遍遍地抚摸兆秋息的头顶,掌心感受着那毫无杂质的温顺柔滑,然后嘴唇慢慢低下去,低下去,停在那可爱的额头上,很久都不分开。

    没什么好说的了。好孩子值得最好的给予。在所有人都离开了李沉舟的时候,是好孩子一路锲而不舍,带着惊人的盲目和惊人的耐心,小心地、笨拙地、毫无头绪又四处碰壁地,来到李沉舟面前,只是为了确定他还活着,想看到他仍是好好的。他当然会好好的——若在好孩子到来前还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那么好孩子出现以后,他就找到了那个理由。好孩子就是那个理由,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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