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 分卷阅读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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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分卷阅读259

    幽邃的愁苦,没有厨房里的那种焦炭味和烟火气。柳随风向往那个阶层,向往中暗藏嫉妒的苦涩。他自己不属于那个阶层,所以没法顺利迎娶赵三小姐;那是不是等到他娶上赵三小姐了,他就属于那个阶层了呢?

    他暗自怀疑,又因为这种怀疑而自恨。怀疑扰滞了他的行动,阻乱了他的计划,为他那朵粉色的云梦镀上一道晦暗的阴翳。在还没行动之前,就怀疑起那遥远的目标,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柳随风静静地走在街上,从一个个车夫、小贩、不知父母在哪里的黑瘦小孩身边走过,他就是从这些人中腾升起来的。他出生于这些人中间,但不想最后仍死于这些人之中,由生到死,都跟这些人为伍。那朵粉色的云梦,那朵云梦所属的阶层,也许最后会令他失望,但也好过置身于这些人中间,终年看到的只有饥寒、为饥寒生发出的愁苦、菜色的脸、呆滞的眼,到最后连愁苦的表情都没有了,动物似的僵愣着。

    所以最后,在一个初夏阳光浮耀的下午,他跟那个头脑简单的麦当豪搭上话,跟着他去见那个传闻中卖过馄饨的大哥。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不介意采用什么手段、跟什么人合作、中间的过程怎样。对于在前边带路的麦当豪,他连鄙视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想见见那个报纸上推馄饨车的小子,如今又是个什么模样。他不指望能在权力帮看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只是由于他出人头地的心情过于迫切,这个草台班子,就不妨一试了。

    一试的结果是……

    饭后,柳随风跟唐灯枝上都邮街闲逛。都邮街的吸烟室和俱乐部很多,各式油头粉面的少爷、肥臀卷发的交际花,似乎从全国各地聚集到了重庆。抗战司令台成立后,军人大量涌入,那一双双锃亮的军靴、一根根束腰的皮带,看得少爷们暗暗咬牙,交际花媚眼斜飞。柳随风窝在俱乐部二楼一角,望着这群乱世作乐的人们,于周遭调情浪笑的氛围中生出股死一般的无聊赖。香烟吸得不耐烦,才两口就丢掉,领带拽开了,解开第一颗扣子,对唐灯枝问他要不要喝些什么的话充耳不闻。

    然后,楼梯口就上来一群人,军官模样,都携着女眷。柳随风没有给他们让路的意思,直直杵在扶手边,冷眼瞧着这些躲在大后方招摇过市的杂种。

    伴着这些杂种的女人,都是些看上去出身很不错的小姐。独独其中一个,发髻高挽,鹦哥绿玳瑁插饰,幽莹忽闪。

    那幽莹忽闪得眼熟,柳随风再往下看,正好碰上赵师容不经意望过来,两厢对上了,各自一下挑眉——

    赵师容是讪笑地挑眉,柳五则是怨怒横生。

    再去看赵师容挽着的军官,不是谁人,正是那萧家二少萧开雁。宽肩罩在制服里,倒是有模有样。

    萧开雁也看见他了,脚步顿一顿,不知招呼打还是不打。胳膊上被赵师容扯一下,径直挽着人过去,心里向柳五抱着歉,但不一会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除了唐灯枝。他走过来,看看柳随风的脸色,想了想,劝解道,“五爷要看开些,这种事情,我家发生得太多了,老太太都管不过来的。睁一眼闭一眼,大家都好过,几十年呼啦得就过去了,到最后大家照样做夫妻……人嘛,都喜欢找乐子,男女都一样……”

    边说边微笑着,向柳五送着秋波。

    柳随风只是站在那边,半晌不动。心里那朵粉红色的云梦,已是被阴翳吞没大半了。

    ☆、桑榆之收

    离开大港武汉,提了货物,费老头儿的船一路往西南,直奔故乡岳阳。如果有可能,船上除王家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恨不能就在岳阳靠岸,各回各家,枕着洞庭湖大气磅礴的烟水气,好好地饱酣一觉。外面的空气越是紧张,故乡便越是显得脆弱珍贵,得时时地看着,好确保它安然无恙。船行经洞庭湖北口时,船上诸多帮工都伏到南边船舷,远眺那近在咫尺的故乡的水色,流露出担忧眷恋的神情。岳阳的水波,没有江南的柔婉,从洞庭湖到长江一片,都是浩渺宽宏、生生不绝的暗流。一股股从湖底深处涌起的绵长的力,不知疲倦地助推着湖水的流动、更新。从远处看,洞庭湖湖水,是接近透明的生铁色,与长江相仿。李沉舟每次见到这片湖水,总会想,这是真正的“铁流”。

    老公鸡费远空自己也想回家,回秀音的小院儿,回到那个葡萄架下他专属的躺椅上,畅快地跷腿打盹儿、高谈阔论。他至今还在为离别前跟秀音的争吵而烦心,一想起就头疼叹气,想着这次回到岳阳,可不那么容易睡到那小院儿里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了。一边烦心,一边还要做出不烦心的样子,招唤伏在南面船舷上的汉子,“来来来,咱们得学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大家把各自的事儿照顾好了,咱们快去快回,一到重庆就掉头,半点不耽搁!”

    灶间,李沉舟呼呼地生着火,将油刺拉一下倒入大锅,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向一旁帮他剥蒜头的阿彻道,“喏!给你的!”

    阿彻眼一花,怀里就多了个沉坠的链子似的玩意儿。好奇着,手在衣服上擦了,将链子举起在眼前。细细的银链下端,垂着个小巧的银色的锁,锁的一面,刻着“柳”字,翻过来看,是一个“彻”字。整个小锁呈祥云如意状,盘绕着浅浅的镂纹,银的成色不是很足,但是握在手里,有种森森细细的温暖。

    “这个是给我的?”豹崽子又惊又喜,牢牢抓着小锁,忍着喷薄欲出的笑意,问他。

    李沉舟操持着锅铲,将铁锅里翻炒辣椒葱蒜,“嗯,是长生锁,在武汉靠岸时见到有人在卖,便挑了一个给你。”

    “那这上面的字呢?”豹崽子摸摸那个“柳”字,又摸摸那个“彻”字,看了又看,觉得还是“柳”字更好看。

    “那是我到刻字摊上找人弄上去的……”

    李沉舟之前问过费老头儿,阿彻的生日是哪一天,老公鸡捏着烟斗直摇头,挥着手,“又不是少爷小姐,还生日!我们这种人,还是祭日比较重要!”

    又是这种粗疏的态度粗疏的话,对自己随随便便,对孩子也随随便便。李沉舟理解费老头儿的这种粗疏和随便,老公鸡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人还没船舵高就已经在三湘四水中翻滚多少遍了。平头百姓的生活,充斥着粗砺和贫乏,细嫩娇贵的人很难挺下来,这些李沉舟都太明白,从记事起一直明白到现在。

    但是阿彻不一样,或者李沉舟不想让他一样经受这些。之前见到萧秋水的儿子,一出生便备受宠爱,戴着小小的帽子,穿着暖和的小衣服,没心没肺地咧着小嘴,于四面战火中呀呀地要玩具,不给便使劲儿地哭,哭得惊天动地。妈妈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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