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苍生 - 第二十七章 是缘?是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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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梦苍生 作者:箫依人

    第二十七章 是缘?是债?

    涤生正在出神,想“师姊”那话中缠绵无尽之意,哪里能发现那根毒刺将刺入自己身体。等到惊觉身下寒光一闪,想要避开,腹上已一凉,那毒刺已穿破衣衫抵在腹上。

    但此时整个地宫却陡然摇撼了起来,如有阵阵天雷,击打在地面之上。

    “师姊”受震动,身子一歪,那毒刺便未及扎入涤生腹部,只是划破涤生衣衫又折落在地上。刺尖毒液飞出,而“师姊”面上又如老了数十岁,整张脸干瘪了下去,已近逝去。

    “师姊你,你这是何意?”涤生摇晃站起,无论如何不相信这相守之日虽然不过一月,彼此信赖却有如走过一生的师姊会在解体前试图暗算自己。

    “涤生,你,你还不快走出去。地宫如此狂震,不是禁沙开放,就是有人在攻打。此机稍纵即逝,你快出去!”

    “有人攻打?那是谁,莫不成是师姊你的师父?”涤生想到此节,恨不得来人立刻出现,哪会顾及自己全然不是对方对手,对“师姊”刚才暗算自己一事也难顾到了,便急速往那入口跑去。

    “涤生!”

    “师姊”最后向涤生呼唤一声,欲告诉他修道之人难出此宫,唯有用自己身内的毒液暂时封闭其灵力,方能通过这幻海禁沙的禁制。但本就油尽灯枯,方才以残存真元都注入这毒刺之中,消耗殆尽,哪还有回天之术。她向涤生去路探出一手,终至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八足平展,努力往地宫深处师兄化作的那团白茧爬了一段,便已褪去了身上所有的颜色,整个躯身瘪了下去,如一张秋蝉的空壳。

    涤生一心只幻想来人是“师姊”的师父,哪能想到自身安危,便向那入口的石阶跑去。

    只见顶上一片金沙流动,又时现蓝光,密集的击打在沙层之上,仿佛受着无尽雷击一般。涤生心急想见到来人,便将玉笛也挥出团团绿光,飞向那沙层。未料这幻海金沙阳面尚可,阴面竟然是无物可破。绿光撞上,直激出一片绿星,反而折射过来,朝着涤生自己飞来。

    涤生御开这反射的绿光之后,将记忆中无数手段一一使出,若离玉竹卿的剑光、阴阳童子的月牙、苦竹夫人的万竹灵光、陆离神君的幻真罡气、殷梅姑的九伤银丝、柳禅的风雷双魂乃至“师姊”的玄冰蛛丝,任一都可削金断铁、开山劈地的招术击打在这金沙的阴面,却全然无效,甚至险些伤了涤生自己的生命。

    正当涤生感到失望之时,那沙层上不断炸响的蓝光突然变作一个湛蓝的圆环,将沙层染得几若透明。整个地宫又为之一颤,随后整个沙层为蓝光冲破,形成一道蓝色光柱,光中却掉下一个墨绿的影子,带着一股腥风急速往甬道中穿去。

    “妖人休走!”

    只闻一声叱喝,一人影随着降下,迎面便是两团雷光飞来。涤生挥玉笛将这雷光挡住,心想此人怎这般冒失,不分青红皂白。那人直以为涤生是妖人同党,双手雷光电射而至,涤生亦心中有气,玉笛挥出绿光,一时地穴之间两色凌乱,光箭交击不休。

    “且住!怎么是你?”

    那人叫住涤生,收住了手上的雷光,涤生看时,见一少年满面诧异的看着自己,却正是那不想见到的萧秋明。

    “是你?”涤生也颇感意外,往萧秋明身后一望,不见还有其他人,对此人无亲无故,若说憎恶,却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深刻,当下无言,便掉转头去,仍往地宫内而行。

    “且慢!”萧秋明叫住他,不知何故,声音有些尖细,随后似调整了一下般道。“你怎会在这里?方才那蝎妖你可知它来历吗?”

    蝎妖?涤生想起刚才从自己身旁窜过的那团绿影,猛然想起“师姊”正奄奄一息,若这蝎妖深入,“师姊”岂不立即毁于它手?不由大惊,急往宫内飞去,萧秋明见他满面慌张,不知何故,便也随着飞入。

    “师姊!这是你吗,师姊!”

    只听得宫内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等两人飞入,却见一个通身墨绿,身长五尺的蝎子正举着那两个火一般红的钳子,抓起那莹蓝蜘蛛的空壳绝望般叫道。

    待看到壁间蛛网上挂着的那个白茧,再看看蜘蛛空壳,不由明白过来。恨声道:“原来最终还是师兄先找到了你,你心所属终于还是师兄。”

    萧秋明皱眉道:“什么师姊师兄的,难道这些妖物还有师承不成。”

    涤生听到这蝎妖的叫声不由大惊,想“师姊”说起她与其师兄之间的孽恋一直都是两人之事,又哪里掺进了这样一个师弟?而且也和他们一般,化作了妖躯。

    “唉。师弟你这又何苦。这本是我二人之事,与你无关。你非要在师父面前表明心迹,惹恼师父,人世不住,非自堕为妖。你又不是不知我心意全在你师兄身上。”

    只见蛛网上又垂下一根银丝,一只大小不过三寸的金色蜘蛛正沿着蛛丝慢慢爬下。涤生心知这定是“师姊”的第三世蛛身了。

    “此间果为妖物巢穴!”萧秋明见那金蛛爬下,叱喝一声,便又将双手雷光击去。

    幸得涤生及时舞玉笛挡开,叱道:“你莫乱来!他们是人不是妖!”

    “涤生,她是你师姊吗?”金蛛向涤生道。

    “不是。”涤生愤然道,他亦不知这萧秋明与自己究竟算何等关系了。若说自己对他有恩,却宁愿从未曾与他相识。若说有仇,这世间又哪有这般仇怨?只是奇怪“师姊”三世为蛛,竟连来人是男是女也不识了。

    那蝎妖此时向两人爬近道:“方才与这位仙姊交手,在下自知不敌。我等原非妖物,只是师姊师兄二人违反师父禁门下双修之令,成了对恋人,故被师父以禁术化为妖躯,三生七世,难脱虫妖轮回受苦。我久慕师姊,便故意触怒师父,也被罚受此禁制。我等虽为妖身,却从不伤人。于今既与师姊重逢,愿长留此间,再不出外界。求仙姊饶我贱命,可容我与师姊在地下长伴我师兄尸身。”

    涤生见此两妖都已不辨男女,料必为妖目所蔽。此人一腔衷情,明知毫无结果,却不惜弃人为妖,死后还要历尽磨难,何太痴乃至于此。萧秋明此人城府颇深,性格不明,莫仍伤于他手。于是便暗中戒备,如萧秋明向两妖再度发难,定要救得他们。

    未料萧秋明一听蝎妖此言,却怒道:“世间怎会有这般狠毒之人。告诉我他是谁,我去寻他。若我不济,我请我师父师伯出面也定要他撤了这阴毒禁制!”此语倒是让涤生刮目相看,与自己刚听得此事时全然一般反应,不由略添一分好感。

    “他便是那西昆教……”蝎妖听得有人相助,不由大喜道。

    “师弟!师父对我等不仁,但我等不可对其不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难道忘了我们入门时发下的誓言?”金蛛向那蝎妖喝道,蝎妖身体一震,便即无言。

    “唉。师弟,你陪我在此间又有何用呢?我受这涤生恩公破了阴山雪蛛的二层禁制,已历三世转生,只有一日之命,便要下堕幽界忘海了。”

    “啊!”蝎妖闻言大惊,又转向涤生看来。只见它如那蜈蚣精一般也是在头部长着个肉瘤,上有人面,此时盯向涤生,却是怨毒异常。“如此说来,是他害了师姊,怎能称作恩公!”

    “若非如此,我怎能尽快与师兄同归地底?似这般苟活妖身,又有何趣。师弟,我知你一片苦心,如今我只问你,你对我可是一片真心吗?”

    那蝎妖恨然道:“我自愿堕于妖身,与师姊一般受那虫妖轮回之苦,师姊仍不相信我吗?”

    金蛛似乎已有些疲倦,叹道:“既如此,你该知道如何出这忘情地宫的方法的。如今禁沙即将开放,我等何不助恩公二人离开此间呢。”

    蝎妖一震,竟微微颤抖,似有惧怕之色。

    金蛛道:“我知其不易,本不该强你随我赴死。只是我念自我归后,你必也不愿以此身独活,倒不如随我去了,三人一同受苦,方不负我们同门一场。你可愿吗?”

    那蝎妖挣扎片刻,随后咬牙道:“师弟自然愿意!”

    道罢这金蛛绿蝎便同时朝涤生萧秋明飞来,两人猝不及防,都被其毒刺刺中,只觉心头一凉,周身立刻一阵窒塞,灵力若瞬间消失。萧秋明灵力消失之前仍发出一道雷光,那蝎妖全然不避,被击成一地残躯绿液,未发出一声便已死去。

    而金蛛放开扎在涤生身上的毒刺后却掉下地来,弥留之际向涤生道:“两位莫要担心,我二人只是暂时封住两位灵脉,七七四十九日后便能复原。若不如此,修道之人决无望走出这地宫。涤生,我去了,你要善待你师姊。她为了救你,不惜犯险进这地下禁地,此后也能在人间相伴,何其令人向往。你莫要,你莫……”

    一语未毕,金蛛身上升起一股黄烟,已冉冉而逝,再也不能回到尘世。

    涤生与萧秋明二人此时只是灵力被封,其他便如寻常武人一般。听得地宫巨震不休,心知那幻海金沙解禁不过须臾之间,涤生再有不舍,也只得随萧秋明跑出。果然石阶之上已是一片电光火石,微露一孔,幻光重重,已将关闭。两人刚跑出,身后便是一阵巨响,入口被金沙再度封闭。而那棵枯树也隆隆声响,从沙中降了下去,不留半点痕迹。仿佛世间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这地宫,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这人妖之间颠倒情乱的三人。

    “此三人想来也实为可怜。”两人坐在沙上喘息之际,萧秋明叹道,眼角也似有一点星光。

    涤生看看此人,心想“师姊”一再将他性别错认,死前更错认他为我师姊,但若不是他,我又怎会与师姊翻脸成仇,再难相见?

    想到此刻两人如常人一般,要想走出这千里戈壁,怕是只能互助同行了。涤生实是不愿,却又有何计?一切际会,早就前定。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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