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 - 分卷阅读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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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色有无 作者: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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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小皇叔来的时候我只好问他,六爷呢?

    当时皇上将养着,我们在外间儿,小皇叔不想叫他听见,便只下巴往外头扬了扬,又指指心口儿,摇头。

    我便懂了。那过后皇上再问起来,我就只说是六爷腿疼,不方便来了。

    皇上虽没说什么,可他心里又岂会由着我胡说就信。

    他生下来就是太子,生下来就住在宫里,这宫里是个什么模样,他都明白。他比我更明白。

    就此他也不再问。送来东宫的物件儿里偶或有我喜欢的,他见着合适也赏去六爷宫里几样,便就这么挨到行猎的劫数熬尽了,宫里流言揭过这页儿,日子入了夏。

    皇上担着的差事都稳稳回了他手里,他人又忙起来,春汛时候他治下闹出些案子,整个夏天儿都三司六部五寺地不消停,回东宫的时候大半累到嫌说句话都费事儿,见着我偶或夜里在看书,便时常捏着我手坐在书房里头养神,却也没精力再多指教我学问。

    可我的秋闱又渐渐近了。

    在勤学馆打人的事儿我爹当然第一时刻就知道了,我自然不敢回家。可呆在宫里本该温书,我却又因着看大溪落寇不好好儿念学。大概是五月中的时候,我几回摸出宫去买书没买着,不过想回家歇一脚吃个饭,哪知道有一回正撞上我爹竟然在,先生在他面前又告过我不温书的状,于是我总算没避过,连着那勤学馆打人的事儿一道挨了顿揍,脸上两下,背上两下,顶着脸皮回了东宫,恰好皇上从大理寺回来见了此景,终于生气问我缘故,这才哭笑不得地着人给我寻了大溪落寇全套来看,给我美得喜滋滋儿。

    我捧着大溪落寇夜读的时候,他还叫小太监守着给我添灯,好似什么大阵仗似的。如今想来只是好笑。

    不觉间,十年过去了,那书里头谁叫什么名儿我是一个都记不住,可这些个琐碎的事情却都门门清醒。

    还记得这书看完之后我再没有借口不念学,也就开始抱上了佛脚温起书来,更临到最后一月的时候,皇上都还推了些政事儿来陪我念书。东宫里头第一遭遇上有人赶考的事儿,下头人都觉新鲜,晚上我看书入夜了,小厨房还给我备宵夜,小宫女儿还来给我打扇,皇上若在,还能有小太监替我捏肩,那日子真同神仙似的。

    一宫上下都挺振奋,大热天儿的情绪高涨,连内务府送冰的听说了,都祝我定中解元。

    呸,他们尽赶着溜须拍马才是真的。我这样儿的要能中解元,他们叫沈山山那些学监儿里的真读书人可怎么办?大约得凑钱买几尺绳子挨个儿到西城门外头去挂树枝儿,要不就在礼部院外头撞死也成。

    就这么闹腾着恭维着,我焦头烂额地温书,东宫枫叶又一水儿黄了,好歹是临到了秋闱的日子。

    秋闱是考三场,定在桂月里头的初九、十二和十五,因当年监京城主场的秋闱同考恰好是我二哥,我就必须避院去寿县的次场参试,于是爹早在吏部替我摘出日子来,我也上告了宫里暂休侍读之业,初五就回了家。

    临出东宫的时候,心知至少是有大半月都不能再见着皇上,我也挺矫情,还吸着鼻子想问他讨个信物来托平安。

    皇上瞅着我道:“不就是考个秋闱么,你屋子里头哪样儿不是爷赏的,随便儿挑一样带走就是。”

    嗐呀,听得我真是好气。他怎么就不明白呢,这赏和信物分明就是两码事儿。

    我懒得同他瞎扯,夹着我一包书吭哧吭哧就出殿要走。

    然我一转身他又把我拉回去。

    没来得及瞪他,他已经反剪了我双手将我抵到朱漆的大柱子后头亲我,亲得我飘飘然已晕头转向的时候,迷迷糊糊只觉得腰带上沉了沉,我一低头,见是他将我早前给他的那块儿稹家玉佩又系回了我腰上。

    他竟将我送他的东西又送还给我,这脸皮儿不知是拿什么铁打的,也忒厚了,怄得我眼睛都瞪圆:“哪儿有你这样的啊爷!”

    皇上掐着我下巴亲了我鼻尖儿,这才咬着我耳朵道:“你给我了就是我的,现在赏你了,谢恩吧。”

    还谢恩呢,谢个棒槌。我气呼呼抱着书就出来了,手都不想同他招,直直走到宫门口去上了我家的车。

    徐顺儿赶车起行了,我心中恨恨,百般不是滋味儿,揪起那去而复返的玉佩来瞧,正冒火琢磨着往后再不要送皇上什么物件儿了,然这么看着看着,我竟发觉玉佩上的穗子是不一样了。

    原我玉佩上的穗子是两股青兰丝儿编了垂下的,这一看却变成了宫里金线的五丝纠,两股也变作三股,垂下来千百丝线飒飒一抖落,迎着光好似暮色洒金河荡,真是好看又富贵。

    我整个人好似蔫菜逢春般一个打挺,坐直起来细捏着那纠丝儿,发觉当中一股里头还有根硬条儿似的东西,扒拉开一看,只见当中居然藏着一串打磨成细珠的蜜蜡,成色是好极了,湛黄流光,上面还一个个刻着字儿——

    “长安喜乐,子佩吾思。”

    那字儿是魏碑,风骨我熟得不能再熟,笔划里头折转细刻了朱砂,好似是娇红春花印在秋叶,合着那句子低回婉转,漂亮得不像话。

    我看了好半晌,是怎么都释不下手,心里热得噗噗直跳,也是那时候才明白过来,人有时候当真矫情不得。

    其实寻常即为信物,信物也是寻常,两样儿都是一样儿的珍贵,该惜福的时候当惜福,真不该分那么清楚,没得像我这不知好歹的,竟临走了还同他怄气。

    他从来不说的话太多,却可想见他得多难受。

    我若还不好生考学,都实在对不住他这心意。一时想到这里,我简直鼻头发酸眼眶也热,又愧自己笨得眼拙没一早瞧出来,这时候想跳下车冲回东宫去谢个恩却也晚了,国公府已至。

    我下了车走进府,大哥正坐在前院儿里等我,一时见我回府还红着鼻子,便五大三粗地慌慌劝我道:“别哭啊小子,不就是去考个破试,考不上就算了,啊,咱府里头什么都不缺,哥养着你就是。”

    就他那稀稀拉拉的俸禄,还想养我呢,叫大嫂听见了夜里得掐死他。

    我一时被他这话哽得鼻酸变成了胸闷,手里的书往他身上一扔就道:“谁说考不上!我往后要进御史台的!”

    谁知这时候我爹正从前厅踱出来,闻言便肃了脸训我道:“那还不赶紧去温书!御史台是吼破喉咙就能进的不成?你小子还差得远!”

    我气焰顿萎,心里恨得不行却没法子驳他,手里便从大哥那儿老实接回书,悻悻回了小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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