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西幻NP】 - 005愿望
班·阿德这个名字本身属于班·阿德这个处于科德温东北角,与蓝色山脉相邻的矿业城市,但显然最终这个名字还是只有被加上学院二字后才更被人们所熟知。
但不管怎么说,这座城市都是物资匮乏的科德温中最能撑场面的地方。作为精灵和矮人的前居住地,这里的建筑既展露出精灵飘逸灵动的审美,也囊括了矮人严谨踏实的工匠精神,总之是这个粗鲁低劣的国度中格格不入的精致。
这些建筑上的极致成就在班·阿德学院上得到了最好的展现——这里曾经是精灵的一处度假宫殿,奇迹般地在大撤退的时候得到了完成的保留。任何一个敢于闯进这片广袤的原始森林,然后走到这所学院面前的人都会为她的美丽所屏息。
虽然艾瑞图萨——另一所只教导女术士的魔法学校一直觉得班·阿德的学生质量太差,完全玷污了这所美丽的学校,但人类的巫师已经在这里盘踞了数百年。
女术士和男巫师之间的明争暗斗艾切尔毫不关心,他最喜欢的是这里每一栋教学楼都不一样的玫瑰花窗。
绚丽斑斓的彩色玻璃来自矮人的精湛手艺,人类的工匠可做不出这么晶莹剔透颜色均匀还没有任何气泡的琉璃,但这些灵动的玻璃组成的图案则基于精灵梦幻般的叙事能力。不论是已经灭绝的独角兽、传说中的金色巨龙,越来越稀少的宁芙和水泽仙女,亦或者是外表美丽实则凶残无比的吸血女妖和美人鱼,都能在这些史诗般的玻璃花窗中找到属于它们的故事。
而艾切尔在练习魔力到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喜欢在教学楼里穿梭,一个一个地看那些缠绵悱恻或惊心动魄的定格画面。
这可以让他灰心丧气的内心重新得到力量——外面的世界还有那么多神秘美丽的生物可以去探索,只要他学会控制身体里的力量,他就可以,他就可以保护好自己,独自一人去到各种偏僻的地方探访各种传说中的奥秘。
艾切尔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但那一团混沌的力量,就完全如它的名字那样,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操控,躲藏在他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像一颗定时炸弹。
对考试的焦虑甚至让噩梦来得更频繁,艾切尔现在为了不每天晚上将室友吵醒,连睡觉都搬到了自习室里,每天就靠趴在桌子上眯着睡着的那一小会儿支撑着。
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他的身体变得更差了。
眼睛下的两团青黑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哪怕好心的阿西塔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送吃的还不收他一分钱,艾切尔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单薄。
“哦我的天呐,梅里泰莉女神保佑你!艾切尔,这只是一场考试,没有什么要上断头台的后果,你不用把自己弄成这幅糟糕的样子!”
阿西塔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尽管他爱享受,懒散,缺乏持久的上进心,但他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好朋友。他甚至比艾切尔自己还要关心他的身体,每一次见到焦躁不安的青年都会像老妈子一样担忧他会不会突然倒下。
就连恩斯特教授也减少了他去实验室的次数,因为他「不想让优秀的学生这么早就因为过劳而夭折在他的实验室里」。
虽然这的确让艾切尔可以减少一些因为实验室而产生的不适联想,但也让他少了许多锻炼动手能力的机会。不过能够减少和越来越举止轻浮的恩斯特教授的相处,从某种层面来说也的确能够缓解艾切尔的紧张。
但年终考核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学生没有准备好就推迟它的到来。
应该形成一张光盾来保护自己的艾切尔被老师手中扔过来的光束劈了个正着,他甚至连闪身躲避过去的反应都没有,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集中所有的精神试图凭空造出一个不存在的盾牌。
“艾切尔·席德,实践考核,失败。”
监考的克莱维尔教授完全没有因为和艾切尔一对一的辅导而有任何放水,当着所有考生的面,直接宣判了艾切尔年终考核占比百分之三十的魔法实操考试失败。
因为他是7位考生(没错,已经有两位学生因为受不了这里的“艰苦环境”而选择退学)中唯一一位脸都涨红了却依然没有办法放出一个有效魔法的倒霉蛋,废物和蠢货。
艾切尔顶着被闪电劈得乱糟糟的头发,涨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瘦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打击,轰然倒在了地上。
*****
“跑,快跑啊!”
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手牵着手,磕磕绊绊地往密林钻去,身后是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法师高塔。那座用切割平整的花岗岩块堆砌而成,有着整齐齿状墙垛的塔楼,那座禁锢了两个孩子数年的地狱与噩梦,正在一块一块的倒塌。其下是骇人的魔法光芒,互相交错着,释放出可怕的能量,间或还能听到人类的怒吼和不知名怪物的尖啸。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等待丰收的农田,通过窄小的铁窗可以看到金黄的麦穗随着风的吹拂而形成波涛一般的起伏,可现在只剩下大火燃烧后的焦黑灰烬,被风吹得人头发都变得花白。
棕色头发的那个男孩害怕地向后看了一眼,被领头的白发少年扯得差点绊倒。
“不要怕,哥哥,不要怕……”
“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年龄小不少,但身量却和兄长差不多高的男孩转过来的脸上沾满了黑灰,把那张漂亮的面孔遮挡得严严实实。哥哥惶恐地咬着牙继续抡起已经灌铅的双腿,继续在杂乱的树枝中跑着,好几次他的衣服都被歪斜生长的枝桠给勾住,让本就单薄的衣物变得更加破烂。
“我,我不行了……”
年长一些的男孩明显体力更差,在逃进密林后不久就开始跟不上兄弟的步伐,而现在更是喘得连肺都能咳出来,很显然已经到了体力耗尽的边缘。
“伊欧菲斯,我们歇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这是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是众多危险生物诞生与狩猎的黑暗之地。这两只年幼的人类没有任何武器地闯入这片禁地,大概也是为什么身后没有追兵的原因——大家默认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棕发男孩靠坐在一颗大树地下,顾不得地上厚厚的散发出难闻气味的腐殖质,那张隐藏在烟灰之下小脸苍白毫无血色。
“哥哥,我背着你走,我们不能在这里停下来……我们要——”
“要去找到猎人的小木屋……我知道,伊欧菲斯。”
棕发男孩挣扎着扶住长满苔藓的树干站直身体,一只红黑相间的蜘蛛瞅准时机,跳到他的手指上沿着手臂往上爬,还是伊欧菲斯眼疾手快把它拍了下去才不至于让哥哥刚踏进密林就中毒身亡。
“天呐……这里还藏着多少可怕的东西?”
棕发男孩吓得往自己的弟弟身后躲去,小脸上满是凄惶。
他们才刚刚逃离虎穴,但前面似乎也并不是一条坦途,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要怕,不要怕哥哥,我会带着你找到猎人的小木屋的。”
明明面孔更加稚嫩,但眼神却无比坚定的白发男孩搂着自己兄长单薄的肩膀,像之前搂在一起取暖那样,只不过这一次他巧妙地将哥哥的身体重量转移了一部分到自己的肩膀上。
他们在这密林里,奇迹般地跋涉了两天。
既没有被可怕的沼泽巫婆找到,也没有落入小雾妖的陷阱,就连一只食尸鬼也没有碰到,伊欧菲斯用树枝做成的木棍只击杀过一只低估了他们实力的野猪,而那只野猪最终也成了他们兄弟这两天的食物。
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得仿佛他们所有的厄运都已经消耗在了那个可怕的法师塔里,剩下的就只有平安与幸福。
“伊欧菲斯,你的伤好些了吗?”
两个脏兮兮的男孩正躲在闷热的洞穴里,这里的空气湿润得可以挤出水来,而布满青苔的洞穴壁上也确实结满了水滴。
棕发男孩碧色的眼睛担忧地盯着伊欧菲斯有些溃脓的手腕,上面平行地刻了三道深印。
“已经不疼了哥哥,只要能走出这片森林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你说,这是真的吗?我的意思是,那个精灵真的能满足我们的愿望吗?”
男孩心疼地用露水洗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外缘抚摸了一下。这是那个自称为灯神的怪物夸下的海口,声称可以满足将他从封印中解放出来的男孩们三个愿望。
而本身只想要凿穿墙壁逃跑的兄弟俩早已被残酷的生活打磨得不再相信母亲曾经讲过的睡前故事,面对突然涌出的一大团烟雾和烟雾中畸形的大脑袋,他们只有害怕。但那个怪物一定要逼着他们许下三个愿望,宣称只有这样它才可以真正得到自由。
而自从那个怪物现身,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在法师塔的上方开始形成,方圆几里的云朵都被拖拽着陷进这个可怕的涡流里,直到天空变得和暴风雨来临前一样阴沉。
被关押在最深处的兄弟俩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这个没有鼻子,只有一对巨大的黄澄澄的眼睛,还有一张鸟嘴的大脑袋就要张开它锋利的鸟喙,把他们连皮带肉地一起撕碎。
“我,我许愿!”
伊欧菲斯壮着胆子,将吓得发抖的哥哥挡在身后,鼓足勇气与这个难以沟通的怪物对视。
“我伊欧菲斯,想要高大强健的体魄和无人能敌的剑术。”
“我的哥哥艾切尔,想要学习法术的天赋和强大的魔力。”
“我还想要我和哥哥永远不会分开,我们将永远守护彼此,唯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随着白发男孩每许下一个愿望,他的手腕上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深深地刻下一道血痕。很疼,但伊欧菲斯感受过太多比这种伤口更强烈的疼痛,所以他一声不吭地抗了下来,用那双和哥哥一样翠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意外放出来的「神明」。
他根本不相信这个怪物会满足他们的愿望,亦或者是拥有满足他们愿望的能力,否则伊欧菲斯理应许下一些更切实际的愿望,比如逃出这座法师塔,给他们足够的金币。但和哥哥拥抱在一起度过漫长黑夜时,一遍又一遍谈论起的祈愿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伊欧菲斯的脑海里,比水向下流还要自然地就说出了口。
“我已经许下了愿望,那被我解放的灯神,你应该要退下,去履行你的诺言,而不是在这里继续恐吓我们两个根本什么也没有做错的孩子。”
那颗畸形的大脑袋没有再用它那极其难听的嗓子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语言,而是爽快地「啪」地一声消失在了两个男孩的视野中。
“它走了?”
“它走了哥哥……”
伊欧菲斯劫后余生地将艾切尔紧紧抱住。两个也不过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已经承受了太多,不管是今天刚做完的新实验还是刚刚生死威胁的危机,都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纪该经历的,他们理所应当团抱在一起,好好地睡上一觉以平复饱受惊吓的心灵。
但很快,法师塔外突然传来的巨响将他们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惊醒过来。
听不清楚的质疑声和怒吼声混在一起,紧跟着就是弥漫的大火和爆响的雷鸣,这座坚固的法师塔像是突然被移到了沙地上一样,抖动起来,狭窄牢房里的一切都跟着一起摇晃,就连那扇坚固的铁门也跟着变了形。
接下来的就是试探与逃难,两个孩子像两只不起眼的老鼠,在循着灯神的味儿赶过来的术士们与法师塔的主人对峙攻打时,悄悄地逃离了这一处是非之地。
“我们会好起来的,伊欧菲斯。”
艾切尔抱着弟弟的头,安抚地在白发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就像他们的母亲每次睡前都会做的那样。他看着这处岩石洞穴角落里长得颜色各异的蘑菇咽了下口水,又撕下一块已经有些发酸的野猪肉,艰难地用后槽牙磨着。
伊欧菲斯感受着身体里源源不断的力量,又在哥哥熟悉的怀抱中蹭了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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