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密续 - 第三十四章 陌客与顾问

    当陌客终于逃出银与锡之殿时，他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整座宫殿都已然开始熊熊燃烧……滚滚烈焰让周围的空气扭曲、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混杂着硫磺的热气扑面而来。蒸腾着的黑烟近乎覆盖天空，与天空中的乌云混杂在一起。
    如同一道黑暗的通道，自天空降临至银与锡之殿……带来了末日与毁灭。
    终于，天空开始下雨了。
    地上是硫磺与烈焰，天上是乌云与暴雨。
    幸好人们早已开始疏散逃离，所以才没有拥挤成一团、造成惨绝人寰的踩踏事故。
    末日之景近在眼前。
    陌客忍不住提起了心神。
    他根本看不出自己的导师“布鲁兹维克”有没有逃出来……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控制住炎魔的把握。
    而更重要的是——
    ——队友呢！怎么又不见了！
    来自自己那条世界线的导师，如今“顾问”之身份陪同进入晋升仪式的真正的布鲁兹维克先生……以及自己的学妹，代号为“葡萄”的奥罗拉，现在到底都在哪啊！
    陌客感觉到了一阵迷茫。
    他刚刚还在认真调查自己的身份，为扮演这个角色做努力。原本打算先休息一晚，等第二天再开始寻找同伴……可如今才只过了几个小时，事态便急转直下、已经完全落入了不受控的未知领域。
    “那到底是什么啊，诺贝尔大师！”
    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从陌客身下传来。
    那个年轻人对那恐怖的魔物也感到了迷茫与恐惧：“当女王死去之后，一切都变得如此诡异……这是冕主对我们的惩罚吗！”
    “——别停下，快跑！”
    感受着奔跑着的骑士不断减速、反复回头看向银与锡之殿，陌客高声命令着背负着自己逃走的骑士：“那是炎魔！炎魔能够通过吞噬灵魂不断自我分裂……
    “而最重要的是，炎魔在被讨伐时会发出剧烈爆炸！玻璃岛已经要毁灭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陌客现在对这次晋升仪式的结果表示非常悲观。
    这次仪式的必要任务，要求他将公主“伊莎贝尔·杜·拉克”安全撤离至永恒教国。
    而他现在，连公主在哪都找不到。
    找不到队友、找不到公主，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教国——他从来没来过阿瓦隆、更没去过教国，根本就不认路。
    除了阿瓦隆的首都叫玻璃岛之外，他甚至都不知道其他的城市名、也不知道玻璃岛具体在阿瓦隆的哪個位置，更不知道教国在阿瓦隆的哪个相对位置。
    就很迷茫。
    所以陌客打算，至少先让自己活下来——
    如果伊莎贝尔公主没能在四天之间安全抵达教国，这次晋升仪式就失败了。但是失败本身并没有惩罚，死亡才会有惩罚——所以只要安全的活到结束就算达成了目标。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葡萄”也找到。他们俩一起找个地方努力活下去再说。
    而就在这时，陌客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呼喊声。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诺贝尔大师！您逃出来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身着红袍、面容英俊的男性主教。
    陌客不知道自己与对方熟悉不熟悉，于是只能沉痛拍了拍身下的骑士，示意他先将自己放下来。
    不管他是不是那位叫做“狐狸”的牧师……无论如何，能与一位主教同行就是好事。起码如果受伤了，对方能保自己一命。
    “……是的，我逃出来了，”于是陌客用尽全力露出沉痛的表情，“但其他的骑士与大臣们，似乎都……”
    “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位主教眉头紧皱，“星锑人直接袭击王室了？”
    ……明明是你们自己的人刺杀女王的啊！
    陌客一时有些委屈，又有些迷茫。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星锑人为什么敢对阿瓦隆做出这种事。
    ——如今在现实世界中，星锑就处于阿瓦隆人所发起的战争之中。
    来自阿瓦隆的狮鹫军团已经成为了许多星锑平民的噩梦——当狮鹫贴地飞行之时，所带来的尖锐破空声以及滚滚雷声与呼啸而至的飓风，就预示着某个建筑物、或是某片区域将被雷霆风暴所毁灭。
    而他们对此完全没有反制手段。巨像们只能象征性的开炮，却从来没有成功击坠过任何一只狮鹫。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了无法锁定的程度。
    除此之外，水仙领的那些叛乱法师们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陆军必须消耗生命、竭尽全力，才能勉强阻止法师方阵的推进。
    再加上教国的拉偏架，斩首战术也无法生效。他们还没法反攻阿瓦隆本土。
    结果就是，星锑根本就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就被拖入了战争的泥潭。
    “都是德罗斯特大臣的错！！”
    陌客强烈抨击着敢于刺杀女王的德罗斯特大臣——他的厌恶毫无疑问发自内心。
    ——如今阿瓦隆会进攻星锑，追根溯源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姓德罗斯特的肥猪惹来的麻烦吧！
    ……不过，陌客如今也隐约意识到了，这条由鳞羽之主所推演的世界线，与自己所在的世界线究竟到底有何不同。
    目前来看，有三个最为主要的差异——
    首先就是在梅格死后，没有出现新的大仲裁者“丽姬娅”——丽姬娅被星锑的情报部门怀疑是一位化为人类的银龙，疑似是梅格年轻时与某条巨龙生下的孩子。
    更重要的，就是这个世界的艾华斯并没有出名并成为不管部大臣，而是当上了主教，那位据说真实身份是帝国时期“贝亚德女爵”的阿莱斯特小姐也没有出现。
    再就是，索菲亚女王没有在1898年冬天去世，而是一直活到了如今的1899年秋天。手段更为强硬的伊莎贝尔女王始终没有继位。
    正是这三点的不同，才让世界走向了另一个让他无比陌生、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星锑居然主动向阿瓦隆宣战了！而且似乎还真有机会……
    此时教国没来得及派遣护卫，伊莎贝尔也没有艾华斯的帮助。如今银与锡之殿已经毁灭，后方大乱……
    按照陌客对星锑的了解，接下来恐怕就是前方部队突袭了。
    听完了陌客详尽的，掺杂着真挚感情的抨击、叙述与推演，那位不知姓名的主教眉头紧皱：“竟然是这样……你确定公主殿下没事吗？”
    “反正我看到沙菲雅女士带着公主殿下逃走了。”
    陌客干脆的答道：“之后就不知道了。”
    他也没说自己是通过什么手段看到的——反正他确实看到了。
    但只是说出伊莎贝尔逃走，似乎也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可是公主殿下能去哪里呢……”
    主教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有一个想法，但不确定对不对，”主教突然开口道，“她或许去莫里亚蒂庄园了。”
    听到这话，陌客心中一动。
    ——你怎么知道伊莎贝尔公主与艾华斯有关系？
    “你是狐狸？”
    他试探着发问。
    “什么？”
    主教先生对这没头没尾的话感到有些疑惑，他只是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叫狐狸。我是萨缪尔·马瑟斯，那位年轻的莫里亚蒂主教是我的学生。
    “他与伊莎贝尔公主稍微有点交情。如果说公主会去哪里，我想就只能是那里了。”
    ……他们确实是“有点交情”。
    陌客心想。
    他倒是没有听过萨缪尔·马瑟斯这个名字。
    但他知道，在另一重历史中，这位“伊莎贝尔女王”就和“阿莱斯特小姐”非常凶猛的抢男人呢，而且手段相当毒辣——直接把贝亚德女爵赶出了阿瓦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你跟我一起走。”
    马瑟斯主教一把抓住了诺贝尔，随后看向那位年轻的骑士：“你也是，跟我来——我们需要聚集当下不多的力量。先将公主殿下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无论是银与锡之殿被摧毁，亦或是玻璃岛沦陷。只要公主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这么大的火势，我估计约翰王子已然丧命。那么只要公主去世，杜·拉克之血就彻底断绝了。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说到这里，马瑟斯主教对那个年轻人问道：“我在圆桌厅没有见过你……伱不是仲裁官，对吧？”
    什么？
    陌客大吃一惊。
    他还以为对方是第四能级的仲裁官，原来根本就不是吗？
    怪不得看上去对方这么胆小、只背着没穿铠甲的自己都还跑不快。而且他没有出现在银与锡之殿的中间位置、与那些骑士一样第一时间遇难，而是和自己一样在王宫边缘……所以才能躲过第一波冲击……
    “……没错。”
    年轻人沉痛的点了点头：“我叫阿伦·卡特。这次是被我父亲邀请，来参加订婚宴的……结果我的父亲……”
    他说到这里，紧紧攥住了拳头：“出事之后，我一直躲在附近。想要逃走，却找不到机会……”
    听到这里陌客就明白了——很显然，他的父亲就是被杀死的那些骑士之一。
    他根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否则他不可能带自己的儿子来参加这场危险的血色宴会。
    “阿伦·卡特……我听过你，阿伦。”
    马瑟斯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们一起走吧。”
    而另外一边，“夏洛克”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中有深蓝色的火光一闪而逝。
    他此刻正被艾华斯抱在怀里，在快速跑动的震动中醒来。
    透过艾华斯肩膀的缝隙、远远看到那冲天火光，他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卡尔炸了。
    德罗斯特那个废物……耽误了我多长时间……
    “顾问”在心中冷冰冰的念道。
    受伤、拷问对他来说都算不得什么折磨，对一位黄昏道途的求道者来说，痛苦只不过是幻觉。真正让他气恼的，是自己被关在那里死活放不出来。他又必须扮演好夏洛克和德罗斯特大臣对戏，这让他白白失去了主动、浪费了大量时间。
    若不是被艾华斯救走，他甚至要直接被卡尔死后蹦出来的炎魔活活烧死在原地。
    ……希望“另一个自己”，能处理好卡尔留下的祸端吧。
    他们两人之所以总是结伴同行，就是因为顾问有办法处理掉失控的炎魔。
    不过他现在没空去管那边的事了。
    如今，顾问的必要任务也是“帮助伊莎贝尔公主安全抵达教国”。
    但顾问并不打算与其他人合作。
    ——因为他的认知要比其他人更深一层……他知道各个柱神的剧情风格。
    这是鳞羽之主所创造的晋升仪式。
    鳞羽之主的主题是适应与生存，因此只要活下去、就有机会能完成晋升。
    换言之，到底是谁来完成必要任务根本就不具决定性——和其他仪式不同，鳞羽之主的必要任务甚至可以不完成！
    【当有人完成必要任务、或者仪式时间结束时，仪式将立刻进行结算；结算时积分最低的三人将被淘汰】
    这是阿克波里斯所讲述的规则。
    ……希望那两个蠢货能反应过来，不要左耳进右耳出。最好能自己意识到这次晋升仪式与以往不同……不然回去一定要给他们多加五百行论文，以及三百行悔过书。
    顾问心想。
    顾问这次的目标，是帮助自己的两个学生通过晋升仪式。就算他带着两个孩子将公主成功护送到教国，也有可能导致某个人因为任务完成的不够多、而导致积分比没护送公主的人少。
    反过来说……选择护送公主的人，所占据的优势就是“能随时决定何时结束晋升仪式”。但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其他人的积分，因此这仍然具有风险。并且就算快速将公主送走，也会因为任务完成太少而导致积分不够，无法获得优秀的道途特性。
    所以顾问打算采用另一条路线。
    ——暗中杀死伊莎贝尔。
    只要伊莎贝尔死亡，所有人就注定无法完成必要任务。只能等到仪式时间结束时强制结算……而不知道伊莎贝尔死亡的人，必然会试图搜寻伊莎贝尔。
    有这件事耽误时间、分散精力，其他人做任务刷分的时间就绝对比自己三人要少许多。
    如果能在这件事的基础上，淘汰掉至少三个人……就可以确保无人淘汰且他们三人占据头部。杀人依然是有优势的，至少不会因为无意识帮助其他人完成任务而导致扣分。
    “你醒了，夏洛克？”
    艾华斯的声音响起。
    顾问顿了顿，用衰弱的声音问道：“我这是在哪……莫里亚蒂？”
    “在去我家的路上。”
    艾华斯无奈答道：“沙菲雅女士的传送距离有点短……中间就掉出来了。”
    “因为给我准备的时间太短啦！他突然就要炸了，我根本没法精确锁定……”
    沙菲雅在艾华斯身后恼羞成怒的说道：“反正也不远，就这几步路。快回去看看伊莎贝尔殿下安全了吗……我有点担心那个黑衣人会去袭击公主殿下。毕竟刚才我们打起来的时候他一直都没出现。”
    ——伊莎贝尔原来在艾华斯那里吗？
    顾问心中一动。
    “你先休息，夏洛克。别思考了。”
    艾华斯低声说道：“等回去我就先给你治疗。”
    于是顾问微微点头，无声的闭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