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嵩山 - 185.第185章 番外 王天冬（五）

    第185章 番外 王天冬（五）
    “痛~好痛~”
    无助的呻吟之中，王天冬缓缓睁开眼睛，伴随胯下一阵阵剧痛，头脑昏沉仿佛浆糊一般。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王天冬总算是好些，勉强可以看清周围。
    破洞的屋顶，烟熏乌黑的墙壁，明显就是一栋废弃的破屋。而此时的他，正躺在墙角一堆柴草之中。
    这并非他的家，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却是长舒一口气。
    他记得，再被阉割之后，那些恶奴便将他丢到街上。
    因为剧痛，他很快昏死过去。
    现在已是深冬，天寒地冻，他若是这么躺在街上一晚，只怕永远不能再醒过来。
    眼前的房舍虽然破旧，但可以避风，还有干草取暖，这才使他没有被冻死。
    “好恨！”
    思索之时，胯下剧痛再次传来，王天冬登时眼泪流出。
    不仅仅是疼的，还有恨！
    他的一切，都完了。
    从今往后，莫说科考，他甚至连一个男人都不是。
    愤恨之中，王天冬迷迷糊糊又昏死过去。
    挨了这一刀，虽没丢了小命，但由于伤口未得到处理，先是大量失血，之后感染，加上饥寒交迫，他现在身体极为虚弱，并且伴随高烧。
    不知又过了多久，王天冬再次醒过来，这次并非疼痛将他唤醒，而是一股粥的香味。
    王天冬努力睁开几乎被眼屎糊住的眼睛，看到一簇火光，进而看清，上面一个破罐子，里面正咕咕的冒着热气。
    王天冬口干舌燥，没有错，里面应该就是煮的粥。
    “粥。”
    王天冬努力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
    一个人走过来，将那瓦罐端起，但并未喂给王天冬，而是自顾自的吃起来。
    也就片刻，半瓦罐粥便被他吃净，然后又仔细的里外舔了一遍，最后连一点汤水都没给王天冬留。
    是他。
    这个时候，王天冬也终于看清那人，一个乞丐。
    正是数月前，他将魏家才打了一顿那晚，给了两文钱的那个乞丐。
    城中遍地乞丐，但只有他称呼王天冬老爷，所以王天冬记得格外清楚。
    看来，是这个乞丐救了他，将他带到这座破屋之中，否则他早已冻死。
    一时间，王天冬不禁感慨，果然善有善报。
    不对。
    紧接着，王天冬忽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摸摸怀里，登时怒火中烧。
    他怀里的钱没了！
    再看吃完粥，心满意足躺在柴草堆的乞丐，显然，是这个乞丐拿走了他仅剩的几十文钱！
    那半罐粥，应该就是用他钱买的。
    可恨的是，乞丐将粥全部吃了，并未给他留一粒米。
    王天冬恨极了这乞丐，但此时的他，重伤加上高烧，坐起来尚且困难，如何向乞丐讨回公道。
    实际上，就算王天冬身体完好，真正动起手来，只怕也不是这常年混街头的乞丐对手。
    虽然愤恨，眼下也只能强忍着咽下这口气。
    腹中实在饥渴，王天冬支撑着爬到门前一个瓦罐前，里面有些雨水。双手没有力气抱不起来，只能低下头，伸出舌头，像狗一样舔舐。
    直到将瓦罐里面的雨水舔干，王天冬这才长舒一口气，一个翻身躺在地上，感觉整个人稍微活过来一些。
    乞丐被他的动静吵醒，但只是看了一眼，并没再理会，便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歇息片刻，王天冬又一点点爬到火堆旁边，掏出一把黑灰，忍痛摁到下身。
    锅灰不但可以止血，还有一定的消痈止痛功效，作为采药人，他知道这些。而且，这些灰烬尚有些余温，一定程度上也可杀菌消毒。
    大体弄好伤口之后，王天冬爬回之前的地方，再没有多余的力气，闭眼休息，又昏沉过去。
    接下来，王天冬便住在乞丐的破屋。
    虽然没有吃的，但好歹有口水喝，有这四面墙和干草，也不至于冻死街头。
    一晃三天过去，也许是他命够硬，也许是锅灰起了效果，不但烧退了，伤口也已经结痂。
    这天上午，趁着乞丐出门乞食，王天冬拖着残躯走出破屋。
    那乞丐完全不管他死活，若是继续待下去，他只怕要饿死。
    再者，王天冬不认为乞丐这么好心，是怕他冻死才将他拖进破屋，钱已经拿了，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企图。
    由于身体虚弱，王天冬走走停停，直到深夜，这才终于回到石河村家中。
    一通翻找，找到一小块硬如石块的粗饼，王天冬迫不及待塞入口中。被噎的脖子伸老长，连灌一瓢清水，这才终于泡软顺下。
    吃完喝完，王天冬躺到床上，裹紧那床用了多年的薄被，沉沉睡过去。
    两个月后，冬辞春至。
    王天冬躺了两个月，靠着村里人的残羹剩饭接济，总算是活了下来，而且也养好了伤。除了蹲着小便颇为不适之外，貌似没有什么影响。
    但只有他知道，他的人生已经完蛋了。
    王天冬坐在村头，望着柳树抽芽，双眼空洞无神。
    现在的他，自然是不能参加科举。从小到大的梦想化为泡影，除了失落之外，更多的是迷茫，他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已然是个废人，索性就在石河村了此残生，然后如同路边杂草一样烂掉。
    “不！”
    但很快，王天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人生一世，他绝不要如此渡过！
    而且，他还未报仇！
    那些欺他侮他伤他害他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
    如何报仇。
    他没权没势，又不像陆南星那样会武功。
    “武功、南星。”
    王天冬猛的一怔，眼前仿佛出现一盏灯。
    半个月后，王天冬将采的草药买了，准备了一些干粮，再次离开石河村。
    但这次并非是去祥福县，而是开封府！
    开封是府城，远非小小县城可比，而且，陆南星在那。
    王天冬忖度，陆南星很可能已经加入江湖门派，如此也算有了些权势，若是去投靠，总能混口饭吃。
    而且，既然他已经无法科举，不若改习武！
    虽然他之前一直看不起武夫，认为上位者劳心不劳力，但现在也是没得选择。
    王天冬自信，就算他‘半路出家’，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习武也远比其他人快得强得多。
    如此，王天冬一路跋涉，当真来到了开封府。
    进城之后，王天冬整个人愣住，之前只知道祥福县不能与开封府相比，此时方知道，竟是如此天壤之别！
    一时间又是懊悔，没有早些来开封府。
    若是早些来开封府，说不定他早有机遇，至少，不会丢了命根子。
    一个时辰之后，一时的新奇退去，王天冬内心再次低沉起来。
    开封府实在太大，他去哪里寻陆南星？
    他只知道，陆南星来了开封府，要加入一个江湖门派。
    但具体是哪个门派，他并不清楚。
    而这开封府之中，大大小小的帮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一个个去问，又要何年何月。
    再者，这些帮派中人个个舞刀弄枪凶神恶煞，王天冬也不敢接近。
    待到晚上，没钱的王天冬再次露宿街头，好在，现在天气已经回暖，不至于冻死。
    第二天，肚子叫个不停，王天冬掏出仅剩的两文钱，准备再买一张饼吃。但是没想到，开封府的饼竟要三文钱！
    最后，老板看他可怜，两文钱卖了他半张饼。
    吃了饼，感觉勉强活了过来，王天冬准备先去找个活干，至少填饱肚子。
    但正所谓京城居大不易，开封府也是如此，哪有活让他做。
    “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无奈之下，王天冬只能沿街行乞。
    总算不至于饿死，看着手里的一文钱，王天冬又是苦笑，住了几天乞丐屋，他竟也成了乞丐。
    但就算是乞丐，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乞丐也分派系，也有地盘划分，王天冬一个外来的，晚上露宿街头，白天则被其他乞丐到处追赶殴打。
    如此，王天冬在开封城待了十多天，已然心生退意。
    “嗯？”
    这天中午，王天冬靠在墙角想晒晒太阳，忽然看到一张告示。
    内容很多，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宫里招太监！
    对此，王天冬以前都是嗤之以鼻，但是现在，看看下身，王天冬猛地涌起一股希望。
    顾不上其他，当即来到告示所说的衙门。
    “这么多人。”
    让王天冬没想到，这个年头，竟然连当太监都成了紧俏事。
    此时衙门外面，有许多人排队。
    苦笑着摇摇头，王天冬站到队伍末尾。
    排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轮到。
    桌案后面，坐着一名四五十岁的老太监，旁边还站着一个精瘦的小太监。
    “拿来吧。”
    小太监看一眼王天冬，直接伸出手。
    “什么。”
    王天冬却是一怔，一脸茫然。
    “不懂规矩啊。”
    小太监轻哼一声，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自然是银子了，没有银子，还想进宫里当差。”
    “银……”
    王天冬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当太监竟然要使银子！
    难道说，当太监的门槛也这么高了吗。
    “没钱？滚滚滚！”
    看王天冬穿着，其实就知道他拿不出钱。
    小太监连连摆手，一脸的不耐烦。
    “不！我不能走！”
    王天冬一脸着急，直接越过小太监，抢到大太监跟前。
    “爷爷！你就收了我吧！”
    “爷爷？呵呵，叫我爹的不少，叫爷爷的你还是头一个。”
    大太监本想让人将王天冬打出去，听到这话，不禁一乐。
    但接着又是摆手，脸色冰冷。
    “没有银子，我如何能收你，我凭什么收你！”
    “凭什么……”
    王天冬一怔，直接一把将裤子褪了下来。
    “这是！”
    看到王天冬空荡荡的下面，大太监微微睁大眼睛。
    在宫里，这种他见多了。但在外面，还是头一个。
    “啧啧，活干的可真糙，你小子没少遭罪。”
    紧接着，大太监又是一阵皱眉摇头。
    “爷爷！您看，我已经把自己料理干净了，您就收了我吧！”
    王天冬满脸着急，又是哀求。
    “自己切的啊。”
    大太监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诧异的看着王天冬。
    能把自己那东西切了，世上还有这么狠的人啊。
    “成吧。”
    回过神来，大太监抬抬手。
    “看在你这份诚心上，就收你了。”
    “多谢爷爷！谢谢爷爷！”
    王天冬满脸兴奋，跪下就是连连磕头。
    大太监笑着点点头，倒是受用。
    录了名册，查过身家背景，几日之后，王天冬被带往京城！
    已然净身，接下来先到内书堂学习。
    作为太监，要照顾皇上和宫里的贵人们，也是要识几个字的。
    王天冬早就认字，而且读了很多书，看着周围的一群文盲，不由得产生一种优越感。实际上，在内书堂中，王天冬因为一手好字，多次受到先生陈赞。
    但也只是如此。
    内书堂学习结束，没有银子打点，也全无背景的王天冬，被分配到净房，也就是专门存放马桶的地方。
    而王天冬这个新来的小太监，每天的工作就是刷马桶。
    这个时候王天冬才知道，原来皇上和那些贵人们，拉的屎和他一样，也是臭不可闻。
    只不过吃的好些，没有那么干燥罢了，但更粘马桶。
    “大材小用！有眼无珠！”
    王天冬自恃读过书，比同期那些小太监都强得多，竟然让他刷马桶，心中充满不忿。
    又是心道，他决计不会刷一辈子马桶，一定要找机会向上爬！
    腹藏野心，便会表露于外，鹰视而狼顾。
    很快，看起来不怎么‘合群’的王天冬，再次遭到同僚们的欺侮。
    不但让他多刷马桶，甚至将屎尿故意溅在他身上倒在他鞋上。
    王天冬自是不能忍气吞声，又和他们争执起来，最后闹到领头太监那里。
    结果，竟是和当初在学堂一样，领班太监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顿，并且打了十板子。
    躺在床上，王天冬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伤愈之后，王天冬仿佛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低眉顺眼，也如同他后来在学堂那样。
    其余小太监虽还是时不时欺负他，却已没那么频繁。
    收起锋芒，但不代表王天冬就如此认命，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