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 100 终结妄想

    510病房内，很长时间都只剩下陈雪见一个人。
    她蜷在被窝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巧克力蛋糕。
    她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更不知道在期盼什么。
    就在她吃下最后一口的时候。
    门开了，如约定的一样，李清明回来了。
    陈雪见慌忙擦了擦嘴，坐直了身体。
    她才发现其他两位病友和护士长也跟进了病房。
    赵昕套上了小圆盾，紧握手术刀，一脸凝重地侧俯过身，守在门旁
    殷璃则翻身一跃落到李清明床后，于床栏间架起机械弩，瞄向门口。
    而邹杰虽然一脸迷茫，却也熟练地套上了床头的橄榄球护具，颤抖着，顶在了大门的正前方。
    “李哥……我虽然什么都不明白……但戴上这套护具……就突然有劲儿了啊……”他说着双拳一撞，“那么，既然你说要顶住主宰……”
    咚！咚！
    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头盔上。
    “我就顶给你看！”
    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了熊轩的嚎叫。
    “记录！！谁偷走了我的值班记录！！！
    “啊啊啊……我要进食你们！
    “现在就进食你们！”
    陈雪见吓得闭眼一缩。
    她却又很暖。
    她才发现自己被抱住了。
    被李清明抱住了。
    李清明紧抱着她，贴在她的耳朵上，一字字说道：
    “别怕。
    “我来理解你。
    “我会看住你。
    “我在陪伴伱。
    “没期限也等你。
    “没理由也信你。
    “没条件也爱你。
    “醒来吧，陈雪见。
    “你才是睡得最深的那个。
    “你才是扮演最忘情的那个。
    “你才是故事的主角。
    “你才是这里的主宰。”
    陈雪见猛地睁开双眼，陷入震颤。
    “你在说什么……这些话……不是我妄想出来的病历么……这些话，不是我自己瞎编出来的么？”
    “不是的，你早就痊愈了。”李清明轻轻地拍着她，慢慢地说着，“你是健康的，所以你无法被治愈，更无须被治愈。”
    “我不明白……”
    “不怪你，这确实很难抽离。你以为自己所妄想出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你妄想中熊轩与你做的每件事，都是他真实做过的。”
    李清明缓缓松弛身体，扶着陈雪见的双肩，凝向她的双眼：
    “而熊轩，那個你最信任的主治医生，他骗了你。
    “他告诉你这些都是妄想，他让你坚信自己越病越深。
    “他利用了你患者的身份，诱导人们误解你。
    “他没期限的奴役你。
    “没理由的诬陷你。
    “没条件的控制你。
    “他烂爆了。”
    正说着。
    嘭！
    大门被一脚踹开。
    熊轩正站在门前，全体医护站在他身后。
    “李清明！”他一把砸烂了眼镜，眼中已满是浓黑。
    嗖嗖嗖——
    弩箭连射袭来。
    “滚！！”熊轩却只一挥手便将弩箭撩飞，接着瞪向床后的殷璃，双瞳迸出两道黑须。
    却见赵昕纵身一跃，手术刀凌空划过，竟直接将那两道黑须斩断。
    噔噔。
    赵昕这才落地，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地望向了手术刀：“好家伙，我也配用这个！”
    接着，他又原地一跳，冲熊轩摊手道：“哎呀，双脚又离地了，罚我啊倒是。”
    熊轩顿时一个狞脸，黑须自断口处再次延伸而出，向赵昕袭去。
    啪啪！
    却见那两道黑须竟然被一个光头大汉生生用手抓住了。
    “我顶！”身负橄榄球护具的邹杰凶狠嘶吼，“找到弱点！击破！！你们给我去击破！！”
    嗖嗖嗖——
    又一批弩箭飞来。
    老兵随之一舔刀口，翻身而上。
    陈雪见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一幕，脑袋却又被李清明掰了回来。
    “别管他们，你才是这里的主宰！”李清明捂着陈雪见的双颊道：
    “你是个坚信自己患有妄想症的主宰，这个信念好像强到连自己都被催眠了，以至于我当着你说尖兵和扮演你都无动于衷。
    “而熊轩恰恰相反，他明明只是你的造物，却沉迷扮演，坚信自己是这里的主宰，肆无忌惮地实行精神控制，追求变态的满足！
    “醒醒，快醒醒！下批病友绝不可能理解你，他们只会消灭你！”
    陈雪见却茫然地看着李清明：“我愿意相信你……可我和你一样……都只是这里的患者啊……我是个人，怎么会是主宰呢？”
    “好吧，你该这么想……”李清明看着她有些不忍，但还是狠心说道，“但事实是，你所认为的你，早就已经死了。”
    “啊……已经……死了么……”陈雪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地流下了两道眼泪，“可……刚刚还在吃蛋糕的……那么甜，明明是那么甜的……”
    “是的，就是那么甜，一点没错。”李清明抬手指向四周，“即便你深陷扮演，秘境也依然是以你意志运转的，正因你对我有好感，所以我的食物是布丁、冰淇淋、蛋挞和生日蛋糕，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食物对么！你把你认为最好吃的东西都给了我！你坚信吃到这些食物会很幸福对么！”
    “……是啊……好想……好想吃这些……”陈雪见猛地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真的好想吃，好久没吃到了……可熊轩不让我吃……他说我要保持体型……越瘦越好看……最好能瘦到20公斤……所以我期待你可以吃到，可以替我尝尝……可以替我幸福……”
    “别提那个烂货！”李清明震声道，“之后的雄竞也是，全部都是有利于我的胜利条件，那些医护连眼睛都没有，凭什么决定谁最英俊！这一切只能是主宰决定的，但熊轩又怎么可能让我赢？是你，所有的小红花都是你给我的！只是你……真的不太懂说唱！”
    “呜呜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还有你的脸。”李清明抓起她的手，摸向她此时已完全饱满的脸蛋，“你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的样子了，你认识了我，你想改变，你渴望你原来的样子，所以你就变回去了！”
    “我……我……”陈雪见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痴痴地摸向李清明，“我怕被你讨厌……我想变好看……”
    “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李清明说着从书包里抓出病案，又抓来了餐盒的盖子，“然后是这些，所有打印的文字，病案、餐食名条什么的，都源于你的创造对么！”
    “我……不知道……”陈雪见茫然道，“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被困住，为什么会有人死……我不想任何人死的……”
    “还能是因为什么？”李清明说着抓出了病历和笔记：
    “这些，所有手写的东西，都是熊轩的恶行。
    “他捏造了病情，他篡改了规则，他勾引我们相互残杀，他扭曲了所有你创造的美好，只为享受那些下三滥的剧情。
    “他甚至连赵昕双脚离地违规都无法察觉，一切监视和惩罚还要护士长代行。
    “而我的恩师海胆头，他一瞬就可以锁定20几个违规，滴水不漏地去行刑！
    “所以容我再骂一句，熊轩烂爆了。”
    听到这些描述，陈雪见却愈发不解：“我不懂……那熊轩……他到底是什么……他从哪来的？”
    “从你的记忆里来，从你的噩梦里来。”李清明抓着她的肩膀道，“你生前一直都被熊轩控制着，即便你死了，即便你成为主宰，也依然被记忆中的他所控制着！醒醒吧，你不爱他，你一秒也没爱过他！你才是这个秘境的统治者！”
    李清明话音刚落。
    嘭！
    邹杰的身体重重砸在窗户上。
    满身的护具随之碎裂成渣。
    他沉沉落地，以最后的余光呆视向李清明。
    “李哥……我……没给你……丢人……吧……”
    咚。
    他就此倒地。
    另一边，赵昕也已被一道黑须扼住喉咙，高高举起。
    任他如何挥手术刀，却怎么都斩不断了。
    此时殷璃也扔掉了机械弩，抄起了床头的撬棍，冲李清明狠狠咬牙。
    “我耐久都没了，你们恋爱还没谈完？”
    话罢她便冲上前去，却又被埋伏在地上的一道黑须一卷而起，倒缚在空中。
    殷璃想骂点什么，但又觉得很丢脸，只好捂着裙角蹬着腿默默挣扎，恨不得快点死。
    “哈哈哈！”熊轩双目浓黑，狂笑着瞪向李清明，“我会一个个进食！不……我要留着护士长，把她送进手术室变成我的人，永远是都是我的人！”
    眼见队友已尽数沦陷，李清明也不得不站起身，最后看了眼陈雪见。
    “还没醒么？”
    “我……我……我想帮你……”陈雪见哭着缩回被窝，“可我……我不能违逆他……他是医生……医生一定是对的……医生是不可怀疑的……”
    “那就算了吧。”李清明柔声一笑，“至少睁开眼，看我最后一面。”
    “不……不……不不不！！”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李清明像是投掷棒球一样，朝熊轩扔出了一个小瓶。
    上面清晰地贴着，【医用酒精】。
    在熊轩眼里这明显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甚至躲都没躲，任由瓶子在自己身上撞翻，任由里面的液体洒在衣服上。
    “没用的！”他张开大嘴瞪着李清明道，“挣扎，尽情地挣扎，你那点可怜的实力，连挠痒痒都不算！”
    “总得试试吧。”李清明缓步走上前去，甚至都没有加速，就这么直挺挺地走到了熊轩面前。
    “来！”熊轩兴奋地点头道，“击打我，伤害我！让雪见看看你有多弱！来！”
    “哦。”李清明一脸漠然地掏出了一个打火机，举到了熊轩面前。
    咔。
    火焰点燃了白大褂上的酒精。
    熊轩着火了。
    他却丝毫不在意。
    “哈哈哈哈！就这点计谋？”他大笑着，“我为什么会怕火？我怎么可能会怕火？你在想什么哈哈哈哈哈！”
    “烧衣服。”李清明默默退了一步，“谢谢你的酒精。”
    “啊……”熊轩一怔。
    他再一低头。
    才发现白大褂已燃烧殆尽。
    他就此再无伪装，露出了本体。
    所有人也都看到了。
    他就是一团黑乎乎的，恶心的，像梦魇怪物一样的人类形状的东西。
    那两道黑须根本不是他的特技，而是他本体的延伸，像是污染的根茎刺出了人的大脑。
    “我见过……”陈雪见一声尖叫，身体陷入了剧烈的震颤，“我见过这个东西……他真的来了……不是我的妄想……这不是我的妄想……”
    “李！清！明！”梦魇体难抑震怒，两道黑须瞬间撒下了赵昕和殷璃，一左一右直刺李清明。
    在这三倍以上的强度碾压下，李清明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心脏和小腹已被这两根黑须刺穿。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用最后的片刻回头望向了陈雪见。
    嘴巴微张。
    而后永远地闭上了。
    “不！！！！！！！”
    陈雪见痛声嘶吼。
    此刻。
    整个秘境因她而震颤。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每根发丝都狂飞乱舞随她哭泣。
    浓黑占据了她的眼体，墨色的泪水夺眶而出，在脸上滑出了两道黑线。
    她抬起手，哭泣着，远远地指向了梦魇体熊轩。
    “你已经夺走我了……
    “为什么还要夺走他！
    “他是……健康的……
    “爱是……存在的……
    “人是……自由的！
    “唯独你……
    “你！
    “你是虚构的！”
    随着她指尖微微一闪。
    没有任何声音，不见任何气场。
    熊轩黑色的躯体瞬时猛膨，接着一爆而萎。
    他全部的黑须都不可遏制地开始干枯，像个坏掉的气球一样蔫瘪落地，身体也随之化作黑色的能量碎片。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消弭，惊愕感受着主宰的支配级力量，惊愕地抬头，朝向陈雪见的方向。
    “原来……你才是主宰……
    “我……什么都不是……
    “不……
    “我是个……
    “反派……”
    伴着这最后的声音，梦魇体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淡然无存了。
    此时，陈雪见才飘到了李清明的尸体前，抱着他摇个不停。
    “别死啊……别死啊……呜呜呜……对不起好我笨……我不要你死……我不许你死……”
    就在此时，她身后传来了一个阳光的声音。
    “如你所愿，主宰。”
    回头望去。
    那个开朗的大男孩正靠坐在窗边，笑容一如既往。
    【伪装触须：在原地留下一个迷惑性分身，同时本体进入3秒的灵体状态隐匿自我。
    【该秘能使用间隔为24小时，既可主动施放，也会基于惊蛰的生存本能，在即将受到高强度攻击时被动释放。】
    陈雪见再看那手中的尸体，已渐渐化作能量碎片。
    “讨厌你！！！”陈雪见一把扑了上去，扑进李清明怀里狂捶起来。
    “轻点，再这样我真死了。”李清明咳道。
    陈雪见吓得忙收回手，接着回身令道，“带他们出去。”
    走廊的医护们即刻进房，抬起晕厥的邹杰和赵昕，扶着逐渐理解一切的殷璃离开了病房。
    陈雪见接着又抬手一挥：“好天气。”
    晴空替代了黑暗，阳光洒满了病房。
    陈雪见这才落回地面，眼体中的浓黑逐渐退却，还原回了她曾经最漂亮的样子。
    双马尾，花裙子，面容略显清冷，笑起来却又甜得意外。
    “你……一点伤都没受？”她有些扭捏地问道。
    “甚至没有违规。”李清明亮出了十指。
    “真是对不起，那些公共规则都是熊轩制定的，只有个人规则与我有关，是我先入为主且毫不自知的创造。”陈雪见揉着额头道：
    “我现在理解了，秘境的主题是我的噩梦。
    “我迷迷糊糊的，都忘记了自己主宰的身份，反倒被自己的梦魇所支配。
    “而我的梦魇熊轩，他被安排成为了主宰的角色，情不自知且自以为是地制定规则和管理秘境，但其实他根本没能力做到这一切，连违规行为都要护士长监视代行。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遥遥无期，永远无法被治愈，永远被困在病房里，被主治医生支配着的噩梦。”
    “你还真是个小笨蛋主宰。”李清明调笑道。
    “是啊，我真的很笨……连个主宰都当不好……但我也不想当的……”陈雪见痴痴地低下了头，“如果我还活着，该多好啊……”
    “这点我不是很懂。”李清明问道，“主宰不该是超然的存在么，你确实有能力获得人类的记忆，但怎么也不该像你这样拥有人类的灵魂。”
    他话音刚落。
    噔噔蹬蹬——噔噔蹬蹬——
    早间音乐声传来。
    陈雪见只惋惜一叹：“时间不够了，先做要紧的事吧。”
    话罢，她背过手，朝李清明清爽一笑：“我喜欢你，真挚的喜欢你。”
    李清明一阵愕然：“我不是说过了，这是纯粹的友谊，所有有关爱的字眼都代表友爱。”
    “我知道，但我还是喜欢你。”陈雪见说着两眼一闭，闷头便扑在了李清明的怀中，享受着拥抱，享受着阳光，享受着温度，享受地蹭着头，“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喜欢，无法阻挡的喜欢，和所有女孩喜欢男孩一样的喜欢，没有任何控制，不存在任何妄想，在一个最荒谬的地方，最真挚的喜欢。”
    她闭目享受着，沉吟着。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松开手，看着李清明，哭着，又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满足啦！”
    话罢，她打开了自己的床头柜，取出一个纯黑色的方盒，捧给了李清明。
    “给，全部都给你。”
    “谢谢。”李清明接过宝藏，有些不忍地问道，“你的渴望，如此简单么。”
    “嗯，就这么简单。”陈雪见眨了个眼道，“一次绝非妄想的爱情，单方面也算，与你无关。”
    她说着又擦了把眼睛笑道：“其实如果只是单方面爱情的话，第二天就已经成立了，或许是第一天……但那时的我还在自我怀疑中，无法确信你是不是我妄想出的角色，而只有现在，我才敢真的确信这一切绝非妄想。”
    话罢，她便也坐回了病床，恬静着闭上了眼睛。
    “真暖和啊，阳光真好。”
    暖阳中，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化为黑色的碎片，无声地消散着。
    正如曾经的海胆头。
    这让李清明怎么看得下去。
    “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你了。”李清明抓了抓头，自己也不太理解地问道，“还能再见面么。”
    “主宰不会死去，至少不是你理解的那种。”
    “既然这样……”李清明突然摸出了海胆头，很猝不及防地套在了头上，瞬间化身为海胆头医生。
    “你这是干嘛，好好笑！”陈雪见捂嘴笑个不停。
    “尽量记住这张脸。”李清明指着自己有一点点微扬的嘴角道，“见到类似的家伙，帮我打个招呼，就说班长很想他，争取教师节去看他。”
    “好啊。”陈雪见依旧笑个不停，抹着眼泪道，“真的好好笑，真有这样的人吗，哈哈哈……”
    “那，再见了。”李清明摘下了头套，微笑挥手。
    “嗯，再见啦。”陈雪见放心地闭上了眼，任由身体消散为能量碎片，“如果kadath真的存在……如果我们能到达那里……”
    李清明想再问什么。
    但看到她是笑着的。
    他也便笑了。
    【目标4：满足主宰，完成！
    【秘境清理完成，正在获得湮灭能量。
    【强度：17→25
    【灵感：0/134→0/138
    【孵化值：3%→9%】
    不及看更多的信息，赵昕和殷璃已相互搀扶着来到病房门前。
    李清明却没看到他们，只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回陈雪见的床头。
    轻抚那床单，已找不到一丝她存在的痕迹。
    “忘记告诉你了……
    “我也很满足。”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