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善男信女 - 第26章 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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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相信,一个人终极的审美体现在他的择偶上,而最委婉又最简单暗示自己“价格不菲”的办法,就是告诉全世界:与自己有过情爱纠葛的男人,是有多么的不同凡响。
    何知南总会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想起所有曾经让她伤心的事情,想起所有对不起她的男人,或者令她不快的女人。
    只是她这一辈子太过于平淡,真正直达心里的伤口并不多。上一个伤口是老张给的,仿佛在她身上盖上了可耻的印记,老张消失后,她在深夜的豆瓣里写下:“多少人对你说不能没有你,后来他们在哪里。”
    豆瓣上没有熟人,甚至连高鹏都不知道她的账号,因此她在豆瓣上一天能刷50条动态。而朋友圈却一直空空,只在每年的生日那天,分享一首音乐。
    她以前喜欢和男同事吐槽,说自己不理解那些喜欢在朋友圈刷屏的女人,仿佛生活中一切事情都值得拿出来摆在人前说。怪她们“把朋友圈当日记写就算了,最烦那些没事就转发抽奖刷屏的了,见一个我拉黑一个!”
    男同事赞同点头,问,那你呢?
    何知南顺势拿出手机,展示自己的朋友圈:“我觉得成年人还是隐忍一些好吧,没那么多叽叽歪歪。”只见她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任何“仅一月可见”,五年统共就发了5条状态,端的是坦坦荡荡又稳重老持的气节,男同事眼睛露出赞赏:“卧槽,你太酷了吧。”
    何知南耸耸肩。
    而豆瓣上的何知南,给自己立的是另一个人设,一天50条动态,说感情、说生活、说购物,说自己听过的小众音乐与电影,是文艺却永远爱而不得的都市女白领。
    回复她那条豆瓣状态的是个陌生友邻,问:“怎么了?”
    何知南本来懒得搭理,只是那天无聊,点开了友邻的头像,见是个大叔,坐标北京。想了想,语气清淡回复:“和一个小破艺人的故事,已经结束。”
    她始终知道,一个人终极的审美体现在他的择偶上,而最委婉又最简单暗示自己“价格不菲”的办法,就是告诉全世界:与自己有过情爱纠葛的男人,是有多么的不同凡响。
    果然,友邻见了顿时肃然起敬,回了个:厉害。之后连续几日,无论她发的内容多么无病呻吟,友邻都会认认真真点个赞。
    这几日,她又明显感觉到瞿一芃对自己的冷落,打开豆瓣,忽然想起那个常常给自己点赞的友邻,顿了顿,发了状态:“知道?我看过最虐心的小说是我和你的聊天记录。”
    果然,第二天,友邻回复了:“谁又欺负你了?”
    何知南深情款款:“陷入一段感情,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搞死掉了。”
    下一秒系统提醒,你有一条私信。那个友邻选择了私聊,连称呼都变了:“傻,没有人值得你这样。”
    过了一会儿,友邻又问:“要不要加个微信?”
    孙涵涵觉得何知南强大,因为无论何时,她都能够想到办法取悦自己。藏在她微信里的那些“乱七八糟不想理”分组的殷勤男人们,就像女人腰部的脂肪,平时被人发现会显得有些难堪,可一旦当你遭遇重创,被困在凄凄茫茫的死角叫天不灵时,反而是那些脂肪灼灼燃烧,带给你足够的能量,替你一一挨过艰难。
    何知南带着咬下一口炸鸡贮存脂肪的决绝,又往她的“乱七八糟不想理”的分组里塞了人。
    那天她回家后一共给瞿一芃发了三条信息,第一条是:“宝贝我到家了。”没有回复。
    两个小时后何知南从浴室里出来,刚刚洗完澡,湿淋淋裹着头发,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机,又发了第二条:“?”
    半个小时后没有收到回复的何知南给瞿一芃打了电话。被果断摁掉了。瞿一芃回复了信息:“在忙。”
    成人男女之间的行为准则:无理由不回复你的信息,不是死了就是不想搭理。何知南熟练地打出这通电话,是为了排除前者的可能性。而对于女人而言,恋人不回复她信息所带来的悲伤与震动,远远大过他死了。
    当时何知南的心沉到谷底,木成了一颗石子般不断下坠,但此刻,困惑大于悲伤——她不明白,好端端的瞿一芃,这是怎么了?
    她做错什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了吗?是谁说了什么了吗?她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因为他检查出了绝症不想拖累自己?
    何知南在16岁那年第一次被甩的时候,将这些问题原原本本发在了与前男友的对话框里,嬉笑怒骂,几千条留言汇成一个人用纸搭成的独角戏。没有回复。后来她评价当时被甩后还穷追不舍苦苦追问的自己,哭哭啼啼,活活像一桩绝望的树墩子。
    年少的经验造就了如今的自己,面对分手的情绪,她选择沉默,打破银牙和血吞。至少姿态也能好看一些。
    瞿一芃没有再收到来自何知南的信息,算是松了一口气。男人对于废弃的爱情,多数是冷处理。第二天,他发了朋友圈,只对何知南一人可见——“wonderfulholiday!”,一片蔚蓝深海景色,定位在大溪地。
    暗示明显。何知南没有辜负他,第一时间理解了他的含义。同时,何知南也没有辜负自己,点开了那则朋友圈,回复了一个:
    傻逼!
    完事了瘫在办公椅上,想了想,又有些怂了,打算删掉,却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她挣扎了一番,上网查了大溪地和北京的时差,但仍旧辨别不清瞿一芃是否看到了。最后心里一横,算了。
    哪怕撕逼也不好说,她有男友未分手脚踏两船,他却是始乱终弃,说不清楚谁更渣一些。这么纠结了半天,老板张泽瑞说集合开会,何知南才听了实习生唏嘘:“j姐请假了,听说去了大溪地潇洒。有钱真好哦!”
    何知南的笔一下子落在地上。
    下班后的何知南直接去了酒吧,一个人点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不加冰,喝完了再续。午夜后的三里屯四处闹哄哄的,到了三点,每一棵树下都蹲着一个呕吐的人。她不负责任地告诉自己,这回要把自己喝到烂醉,然后被当成“尸体”捡走。
    “捡尸体”是到处都有的风俗,半夜喝到烂醉的女生往酒吧门口一躺,像是商场过期的打折商品,带着琳琅满目的廉价感,捡尸人居高临下看着,统一是白花花的大腿和胳膊,头发乱七八糟散在一旁,肢体不省人事地凌乱瘫着,剥离了姿色、尊严与身份,就像菜市场被屠夫大刀切下,随意仍在案板上的肉。所吸引人眼球的,也不过是身上那点动物器官。
    深夜、醉酒、一个人。三个因素合成一个无声的邀约,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带走。
    何知南喝得凶猛,酒吧服务员早已见怪不怪,日日都有这样的男女,自己灌自己,姿态潇洒那叫一个漂亮,他会提前让他们买好单,然后几个小时后,冷眼旁观,看他们跌跌撞撞出门,找个地方呕吐,最终如愿以偿地倒下。保安会在这时候尤其注意,扶着东倒西歪要出门的客人,呕出的气体都带着馊了的酒味,以防他们倒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影响了其它清醒又爱干净的客人。
    最终何知南醉醺醺出了门,歪歪扭扭走了两个路口,见到两个倒地不起的女人,路旁梭巡着一个男士,点了烟,像看一堆货物一样比对着——带哪个回家?他甚至伸腿踢了踢,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动了,男士想:“行呗,我喜欢有点反应的。”拽了动了的那个,拉了胳膊勾在自己脖子上,半蹲着就往旁边停着的车上走。
    那“尸体”本不胖,可醉酒的人总是格外沉,像一坨泡了水的猪肉。何知南迷迷蒙蒙看着那个“捡尸人”扎着马步般弓着腿,一步一步分离地将女子往前移动着,挪了几步,受不住了,终于将胳膊一松,“尸体”像散了架的人偶一般啪嗒一声倒在人行道的绿化带上,发出巨大声响。
    何知南一下子清醒起来。
    她立刻告诉自己,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别人把自己当尸体捡走。她趁着自己还有几丝神智,急急掏出手机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蹬着双腿奋力往家的方向骑,冬天的冷风哗哗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这么骑了几百米,她被冷风灌地越发清醒起来。
    突然她想到瞿一芃这时候在干嘛?骑在那个老女人的身上?念头飞起,心痛到骨子里。
    她万万想不到瞿一芃和自己在一起又和自己分开的真实原因。在何知南的脑袋里,翻来覆去的都是爱情与魅力。
    她实在不懂j姐到底哪里好了。哪怕喝了再多的酒也无法释怀。她觉得自己年轻又聪明,会选择出最有品位的音乐和电影。世间偏偏就有一种人,只要拽到了身上一点点长处,就觉得全世界都应当拜倒在自己身下。
    何知南对自己的魅力总是处在自卑与自信两个极端,有人爱的时候,极度自信;受到质疑的时候,又极度自卑。但她不知道,之所以会有这样大的波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卑。因为自卑,才会把“品位”都当成值得骄傲的点。
    最后何知南总算疯了一般地骑车回到家里了。暖气扑面而来的那一刻,她将外套剥去,丢在沙发上。然后摸了摸脸,被路上的风吹到像旱季的地皮,她看了看时间,此刻是半夜3点钟——十分想倒头就在床上睡下。
    最后她还是洗了脸,敷了面膜,又搽了厚厚的一层乳霜。
    临睡了,她回顾今夜,心满意足在床上喟叹,打开豆瓣,发送了动态:
    “真正都市白领,不论遭遇什么,请记住:你永远都要精致,永远都要对自己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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