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 第613章 向过去说再见吗？

    第613章 向过去说再见吗？
    寂夜宫的房间内，萝乐娜坐在轮椅上，默默地聆听着来自房间外的动静，当她听到建筑轰鸣倒塌的声音与巡逻守卫们那整齐一致的脚步声接连传来时，便明白姐姐所说的关键时刻已经到来，她必须抓紧时间逃离这里，在唤灵仪式结束之前。
    早已做好决定，那么到了该行动的时候自然不会犹豫，因此萝乐娜仅是最后看了自己的房间一眼，那眼神尤为复杂，既有眷恋与不舍，也有坚定和觉悟。她的童年时代曾在此度过，天板上逐渐侵蚀的阴影与海水中弥漫的苦涩药味构成了她对记忆的全部印象，其中又夹杂着母亲对她的温柔关怀、姐姐的陪伴与安慰、还有来自身边所有人的同情与怜爱的目光，他们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讨论着一个将公主折磨至彻夜难眠的诅咒……萝乐娜全都听在耳中，却不动声色。
    由于伤病，她失去了许多东西，包括友情、欢笑、自由以及无忧无虑的权利，但那时，已经明白世事皆有艰难之处的小女孩并未将这些失去的事物视为遗憾，而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如果晶之雪的眷者注定将延续神子的荣光视为使命，那么就让她永远在涅瑞伊得斯的宝座上闪耀光芒吧，因为她得到的已足够多，则失去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但又是什么时候，这种想法发生了改变呢？
    大概是在姐姐来到之后吧，准确地说，是她与姐姐在海面上看流星的那个夜晚之后，她忽然不想要当神的子嗣了，只想作为自己、作为萝乐娜、作为一个不被任何使命束缚的少女而活下去。
    改变她的是一颗从天边掠过的流星，拖曳着炫目的光迹，落入了海的尽头、人类的城市之中。姐姐看到后对她说，或许也是自言自语：“流星很美丽吧？”
    “恩。”她轻轻点头。
    “你见过流星吗，萝乐娜？我不是说在天上飞过的那种，而是落到地面上的那种。”
    “没有。”
    “说得也是，毕竟我们都生活在海里嘛。”
    而流星落到海中，只会在一瞬间熄灭，变成漆黑冰冷的岩石。这样的岩石在海里到处都是，并不稀奇。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离开这里，到遥远的地方去，去看看落到地上的流星究竟是长什么模样。”
    “你会离开我吗，姐姐？”
    “不会。”
    “可是，你刚才说……”
    “我只是想要追逐流星而已，但那其实没什么意义。萝乐娜，如果一个人想要自由的话，那她不应该只是看着流星划过的轨迹想象，应该让自己变成那颗流星才对。”
    “自己变成流星？”
    “没错，虽然只是在夜空中一闪而逝，但没有谁能够束缚它。天空不可以，太阳和月亮不可以，其他的星星也不可以，我认为那样的光芒，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光芒。”
    “但是很快就会熄灭吧？”因为一闪而逝，所以不是永恒的存在。
    “那就熄灭吧。”姐姐忽然回过头，朝她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那开朗的模样自她来到涅瑞伊得斯后似乎很少见过，多数情况下，她都沉默寡言，忧郁得仿佛深冬时节的一片雪：“我想流星释放光芒也不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的吧？所以无论是闪耀着还是熄灭了，都是它的自由，为什么要管其他人怎么想呢？”
    无论闪耀还是熄灭，都是它的自由，与旁人无关。
    萝乐娜被这句话触动了，她被一股奇妙的感觉占据了心神，恍惚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懵懂的心灵中落地生根了，并即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土而出。但那孕育的究竟是什么？懵懂而苦涩的情感？坚定却不甘的觉悟？遥远又迷惘的思念？她全不知晓，只是本能地对那样事物感到畏惧，因为冥冥中有种预感，仿佛它将改变自己今后的人生。
    “萝乐娜，”茫茫然然间，她听到姐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迷雾般朦胧，似潮汐般回响：“谢谢伱。”
    ……
    从那一天以后，尼厄丽德王室的大王女殿下终于变得开朗起来，脸上有了笑容，让暗自担忧她的母亲与老师都松了一口气；而二王女殿下仍旧是那个乖巧得仿佛不会吐出半个“不”字的小女孩，只是她忽然开始对使命之外的事物感兴趣了。
    每次身上的伤病痊愈后卷土重来，是怎样的感觉？明明如释重负，下一秒又提心吊胆；来自母亲和身边其他人的关怀，是否纯粹的喜爱？其实更多是同情吧，因为看到了束缚自己的那个牢狱；小小的贝壳、不知名鱼类的鳞片、还有路边随处可见的海藻，将这些全部投入炼金釜中，就能随自己的意愿创造出任何事物吗？想要去尝试，用更多的材料和更多的搭配，亲眼目睹奇迹的无数种方程式；在炼金的过程中，从炼金釜里跳出来的发光小人又是什么呢？它们消失后，炼金物质的纯度变得更高了，这说明它们也和自己一样，在这里是不被需要的人，但或许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会有小小的容身之处。
    身上的伤病真的无法治愈吗？如果一双手拥有创造奇迹的能力，那么她掌握的可能性已经超出了命运的定义，只是需要你自己挖掘；她真的是晶之雪的神子吗？但总是感受不到那位神祇的呼唤，只有海洋与自己共鸣；人真的可以变成一颗流星吗？如果还对那天夜晚所见的光芒念念不忘，那便亲身尝试一下吧。
    在古渊岩侵蚀的阴影下、在弥漫着苦涩药味的海水中、在每一个被伤病折磨无法入睡但不再感到无聊的夜晚……一个小女孩渐渐成长起来。她是所有人眼中最乖巧懂事的少女，却拥有着世界上最自由的灵魂，注定要像流星般划过涅瑞伊得斯的漫漫长夜，却只留下一瞬间的光芒，然后很快就熄灭。
    轻轻将手按在门把上，萝乐娜知道只要自己开门，过去的身份和地位就会被她抛在身后，与自己毫无关系。从此她不再是涅瑞伊得斯城的二王女，不再是碧海之镜的海栖公主，更不再是受晶之雪眷顾的神之半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人，要跟随那些相识未久的同伴们，踏上一段堪称不可思议的旅途。
    她会遇到很多困难、会经历许多挫折、会收获许多成长、会找到办法治疗自己的伤病、或许也会在那之前就永远地闭上双眼；她会牢记自己的梦想，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以及这片正在经受污染的海洋，也会追随视线所及的方向，努力让自己成为一颗可以闪耀更长时间的流星，然后在某个熄灭的夜晚忽然回想起家和亲人的方向。
    在潮涌般悲鸣的海水下涨落的是思念，萝乐娜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思念母亲的面容、思念姐姐的微笑、思念卡廷斯大人的严厉……思念那些曾被她帮助过、因此亲切地称呼她为殿下的人民。她曾拥有那么多的爱，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因为知道这些爱只会成为自己旅途中的动力，而不是阻碍。
    “再见，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最挚爱的人们。”
    她轻声道，下一刻手腕微微用力，坚定地开启了这扇通往未来的门扉，只给房间内沉默陪伴她的家具们留下了一个逐渐远行的背影，和一句慢慢淹没在海水中的低语：“以及我的过去、我的回忆、我那不成熟的自己。”
    给点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