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 103 落幕——决斗

    陆凝坐在一块石头上，从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码头。她来到这里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因为要去收殓一下余归亭的尸体。
    代田真由理的话没错，余归亭和廉清宜本身或许不是问题，可他们背后的势力确实是陆凝到了五阶之后需要考虑的意外因素。一个新兴势力想要发展起来，那么新的集散地绝对是个好去处，那里掣肘的事情要少很多。这样的变故对于陆凝来说，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当山顶的光束消失，天空中的赤红眼球散去的时候，陆凝便知道渡边渊子也已经从这次的舞台退场了。她盯着码头的战斗，久住平真和韩熙辙舍命一般的战斗也确实能拖延使徒足够的时间。无奈他们两个人的攻击手段生效不是很快，就算是拼尽全力也免不了最终死亡的结果。
    汽笛声响起的时候，一层界限被打开，陆凝听见了来自天空中宛如打雷一样的闷响，她微微抬头，看到天空中明亮的缝隙，魔力流以纯能量释放的方式摧残着八目岛和魔法起源之间的魔力通道，一切如同渡边渊子所预料的那样，唯一的不完美之处就是魔法起源并未被全部消灭，或许再过百年千年，它们还会积蓄力量，东山再起。
    她望见接人的船靠上码头，那一瞬间，八目岛上的一切异象都开始消散了，重新与世界之外产生联系使得这座岛被纳入了世界的观察体系之内，岛上少数不了解魔法的人所看到的现象现在正在符合普罗大众的广泛认知，在这个基础上，连使徒也不能从这种认知的毒性中持续存在。
    云彻底散开，午后的炽阳将光芒洒向岛屿，使徒们的化身寸寸碎裂，只留下在岛上肆虐时留下的疮痍。陆凝站起身，向着正在驶离码头的游船挥了挥手。
    当霍华德的族人全部离开之后，这座岛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了。纵然家族规诫所凭依的魔法已经被抹除，可从集散地的意义上来说，陆凝确实满足了接任霍华德家主的条件，因此地已经只剩下她一个霍华德家族的成员。
    如果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得到“满足条件”的通知，那就是还有一些微妙的判定尚未满足了。那就是这座八目岛上，依然还有可能能够获得霍华德遗产的人。
    “我一直在想你何时会出现……”
    陆凝转过身，看向树林中的阴影。
    “奥兰多。”
    那个名为保镖实际是一位佣兵的人此刻就在树林当中。在逃出主馆的人里面并没有他，因此翟景秋才会一时感觉到有点问题。但这对于逃亡队伍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隐藏规则”，陆凝知道这些规则也许并未全都被找出来，不过必然有什么特殊的触发条件，例如活着的游客数量比场景内的人物更多就会触发之类的。
    那么，所有游客都选择了扮演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条件？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升阶或淘汰的人要怎么处理？如同之前几轮那样只是作为场景中人物出现吗？但陆凝已经确切得知，游客所替代的人物是一种根本性的替换，医生、营养师……这些人原本的生活已经被游客完全取代了。在这个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呢？
    伊阿宋被杀死之后出现的情况隐约指向了答案。甚至不需要渡边渊子多解释，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陆凝就大概判断得出，伊阿宋有一个同伙，而这个同伙是奥兰多，这个推断简直水到渠成。
    “复制品？”陆凝略带挑衅地补了一句。
    树林中终于传来了回应。
    “复制品，是吗？”
    奥兰多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把猎枪，神色阴郁。
    “也不全是。”
    “哦？”
    “当我再次醒来之后，发现我居然又回到了这座岛上，我恼火于你们没有遵守约定。我甚至当时就想要杀人了，但伊阿宋找到我的时候，我意识到或许不是这样。与此同时，我还有另一个奥兰多，也就是这位佣兵的记忆。”
    他掂了掂手里的枪，盯着陆凝。
    “准确地说，集散地会用一个和你们相同状态的人物来取代游客所占用的位置，你们与场景中的自己融合到了一起，我也是同样的状态。而不同的是——我不像你们有抽身离去的可能。”
    他只能留下，而他又不是心宫。两份记忆的混合让他充分了解了现状，在本体已经升阶离去的时候，他这样一个衍生出来的意识产生的只有无法抹去的孤独。
    伊阿宋死了，因为他想死，并且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了。
    奥兰多却还活着，他尚不甘心。
    “留在某个世界里，这是最为恐怖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这些世界都在集散地的视线之下，世界的生灭不过是集散地一念之间的事情，这让我如何安心？我不会用什么时间还很长之类的理由说服自己……我的本体运气一向很好，但我显然不是。”
    陆凝也知道这些话并不是对她说的。奥兰多只是在反复的自我怀疑中逐渐陷入了极端，尤其是这个复制体还拥有两份记忆的情况下。
    “你最后还是找到了我。”陆凝说，“难道这不是你给自己寻求的一个解？”
    “是啊，如果我能获得霍华德的遗产，我是不是也能得到一个机会？哪怕回到本体身上，我也不愿意留在这种地方。啊，或者被你杀死，也没差别，对不对？”
    奥兰多阴郁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不过也像是在哭。
    “如果只是其中任何一方的话，还不至于如此。”他用懊恼的声音说道，“我可以用游客的心志活着，或者作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佣兵离开！”
    喊过这句话之后，那把猎枪忽然在他手中消失了。
    “砰。”
    奥兰多张口发出了声音，随即他便骤然冲向了陆凝。陆凝手臂一转，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一拳砸了过去。双方对撞的一瞬间，那只拳头被冲碎，不过奥兰多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一个鞭腿就扫向了陆凝的脑袋，小腿上钻出了大量钢铁的锯齿。陆凝抬手一拦，金铁交鸣声中，她被震得连退几步。
    医生和佣兵的体质差距还是不小的。
    “哦？”
    奥兰多发出了一声略显惊讶的声音。
    他并不是惊讶于陆凝能挡住这一击，而是他的袖口闪过了一道火光。
    召唤恶魔只要有火焰就能办到，可是火焰居然来自于他的身上——陆凝是什么时候在他身上点的火？她并未做出对应的动作。
    虽然惊讶，奥兰多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他鞭腿被拦下之后，便挥手一拳砸出，锯齿利刃从指关节上透出。这一次陆凝就没有去格挡，而是反手拔出了手枪对准他的面门射击！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奥兰多直接被子弹贯穿了头部，但子弹并未将他的头打碎，只是留下了一个洞。
    奥兰多仰头向后倒去，却在近乎已经倒地的时候，忽然开口。
    “砰。”
    那仰倒的身体骤然一扭，以人类绝对做不到的方式凭空家族，一拳砸在陆凝的身侧——这还是陆凝躲避及时。
    “你反应挺快。”奥兰多随口称赞了一句，攻势却丝毫不减。陆凝根本没有机会开出第二枪，就被这一番抢攻逼得再次将恶魔呼唤了出来。
    对方能够一击就将恶魔打碎，这种攻击力显然由集散地的能力所赋予。而他头顶上的血洞也已经消失了。
    那是奥兰多的能力。他的第一个能力是将猎枪融入了自己，手脚上的锯齿显然还有锯子之类的物品也被他融合了。而另一个能力……治愈？
    不是治愈。
    “你甚至拥有被破解的力量？”陆凝问道。
    在此之前，奥兰多使用过他的能力，让死亡延时到来，如今这个能力似乎被他用到了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原因。”奥兰多再度抬起手，口中发出声音，“砰。”
    就在这时，一支尖锥猛地穿透了他的胸口，飞入了陆凝的手中，他的速度还没有发挥出来，就立即失去了生命。而紧接着，他又再度恢复了活力，胸口的伤痕甚至衣服都快速恢复了原状。
    “你能无限期将自己的死亡推迟？”陆凝皱了皱眉，“但是你还是会死，这已经和你想要的任何结局都无关了——”
    “我不在乎那些，如果我赢了，我或许可以升阶，而我输了，那就死得正好。”奥兰多咧嘴一笑，“陆凝，距离我最近的一次死亡，在十二个小时之后，你能和我打十二个小时吗？这是我，奥兰多最后的手段！”
    “没有杀不死的东西。”
    在陆凝的这句话之后，又一枚尖锥刺入了奥兰多的太阳穴。他的能力在防御方面并不能提供太多助力，至少现在看来挡不住返魂柱的攻击。
    “没有用的。”奥兰多在尖锥拔出后再次发出了一声冷哼，“这只能给我带来一点疼痛，死亡却绝对不会降临在我头上！”
    他猛扑上来，手上的锯齿延伸而出，锯条扫过，将拦阻在眼前的恶魔撕扯成两段。另一只手的食指则直接化为了枪管。
    “武具融合”可以赋予他子弹的速度，也可以让他化为枪械！
    与此同时，陆凝也伸出手指，比划成了枪的模样。
    二人对射的瞬间，子弹与尖锥交错而过，而尖锥的速度更快！奥兰多的手指被打断，脖子也被穿透了一个致命的伤口，而陆凝则只是肩膀中了一枪。两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奥兰多是诧异于陆凝的反应，而陆凝则对奥兰多依然留有防备。
    她留下来召唤恶魔的火焰并不多，附近的环境无法藏匿太多火苗。而点燃用的丝线也必须混杂在进攻中，否则容易被对方抓住破绽。最重要的是，奥兰多还有一个能力没有使用。
    心念电转之间，陆凝已经再次呼唤出了一个恶魔。她现在绝对不能与对方打近身战，别看刚刚挡住了几下，可是身体素质方面她还是不如奥兰多扮演的这个人强，绝对要拉开距离。
    奥兰多明显仗着自己的能力开始不介意以伤换伤的打法了，他的每一次进攻都伴随着被一枚尖锥贯穿躯体，恶魔的阻拦也在他付出半个身子被砸扁的代价又解决了一只恶魔。
    就在陆凝准备应对他接下来一次近身的时候，奥兰多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
    伊阿宋的魔法书！
    “不是只有你拿到了场景的外力！”奥兰多大吼一声，锯条将那本书一分为二。紧接着，绿色的火焰便向天空涌出，自主馆方向，一只恶魔盘旋而上，巨大的躯体急速向着这里飞行过来。那恶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和陆凝所召唤的恶魔却并非同一个种类。
    陆凝也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最后一根尖锥。
    “来吧！”奥兰多向着恶魔呼喊，根本没有去防范尖锥的攻击。这把仪式匕首从他的口中透过，穿透大脑直接飞向了空中。而巨大的恶魔也已经飞到了近前，带着绿火的巨手当头按下，却如同要将两人一同葬送一般！
    陆凝也在这时候单手按在了胸口，火焰灼烧的痛苦似乎并没有让她错乱分毫，她向举起手指瞄准她的奥兰多微微一躬身。
    “请——返魂。”
    烈焰在丛林之中炸开，天地之间再无任何别的色彩。火焰之中，奥兰多目光呆滞地看着正在化为灰烬的陆凝，皮肤上钻出来的金属保护了他片刻，然而他也没有了更多的动静。
    渡边渊子自会议厅向外望去，只看见漫天绿色火焰正在聚拢，消散。廉清宜、余归亭、久住平真和韩熙辙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望着窗外。渡边渊子轻轻抛了一下手里的硬币，落下的时候，是正面向上。
    “吉兆。”
    桌前的陆凝睁开了眼睛，被火烧死的感觉并不是非常美妙，而这座岛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一轮都会迎来一场与火有关的灾劫。
    不过，她已经得到了来自集散地的通知——她用返魂柱的效果将奥兰多的灵魂送走的速度到底比她自己被烧死的速度快了那么一分。
    【你已获得雷尼克斯的遗产：八目岛。恭喜升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