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 82 诉亡

    圆谷寺空并不是足智多谋之人，心宫浅夏也过于生存在自己的世界。这两个人都有性格缺陷，然而他们两个人却是“她”仅有的朋友了。
    悲伤的情绪中，躺在床上的躯体睁开了眼睛。
    一个人的灵魂已经被疯狂的腐食者吞噬殆尽，一个人已经被更高级的规则宣判了死刑。那么，“她”的醒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复仇并不能宽慰自己的情感，尽管这是可以去做的一件事。
    在心宫浅夏的记忆中，“她”看到了一段“溯源”的知识。这份知识的残缺显而易见，心宫浅夏对它的运用如同一个人用强大的热武器来砸人一样，不过这也是她那份小心翼翼当中能做出的试探。
    圆谷寺空得到了溯源的结果，而他利用那个结果制造了如今“她”的醒来，然而，不了解知识的全部推导，仅仅通过结果去粗陋地运用，也剥夺了他所有的可操作空间。
    床上的身躯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早已死亡，甚至早于圆谷寺空与心宫浅夏的第一世死亡，“她”亦从未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一天能够再次醒来，集散地赋予的第二次生命真的是某种意义上很公平。
    “溯源……嗯，这个世界的魔力构成确实奇怪，如果她还敢往前推算一些的话，一定会发现其中的问题。可惜啊……集散地的能力已经消失了，已经无法推算了。”
    “她”翻身下床，握了握拳头。作为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人，她并不具备一个完整的成长过程，她所遵循的是心宫浅夏的设定，而心宫浅夏幻想的那个“她”应当是拥有保护她的足够能力。
    只是为时已晚。
    自不远处，一股腐烂般的气味开始扩散，这种腐烂的味道或许只有她这样稍微接触到了一点真实的人才能闻得到，“魔法起源”们将一部分肢体透过一个裂隙丢进了这个世界，然而它们也受限于规则，必须在那个躯体里面缩着，这座岛的认知还没有崩溃到允许它们出现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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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凝已经冲上了四楼，正好，她看到古斯塔夫和查斯汀娜两个人搀扶着雷尼克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个黑影出现在了窗户玻璃上。
    “医生，营养师，既然是你们两个走上来了，那就说明你们也了解内情。”雷尼克斯微笑了一下，“也好，我却也没想到，在一切开始之前，居然还会发生这种意外状况。及早解决，趁我还有精力。”
    “精力？”
    楼梯上出现了声音，紧跟着出现了嘴巴，脑袋，人体，“圆谷寺空”宛如延迟卡顿一般慢慢出现在楼梯口，他的样子一如往常，已经变得和原本的圆谷寺空一模一样。
    “你应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朋友。”圆谷寺空笑了起来，“这老态龙钟的躯体并不能容纳你庞大的思想与渊涌般的魔力，你应该回到繁星之间。”
    “哈哈，我没有那段记忆了。”雷尼克斯松开两位朋友，用手指指了指脑袋，“不过我认为那并不是什么美妙的记忆，反而是在哪怕这副即将死去的躯壳中，我也能感觉到生命的鲜活。”
    “是吗？”
    “圆谷寺空”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然后低了一下头。这个动作让他的眼睛留在了原地，而整张脸如同穿模一般穿过了眼球，过了一秒之后眼睛才消失，然后回到了眼眶当中。
    “那么，我带来了一个讯息。”
    “你们？”古斯塔夫冷笑了一声。
    “来着这副遗体，他给我们留下了一点很有意思的东西。我们意识到在魔法之外依然有着广阔的世界，而我们自身的知识仅仅是沧海一粟。当然，他的死亡也是向我们讨要了代价的，这份代价已经支付。”
    “代价？”陆凝和渡边渊子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圆谷寺空要的是什么了。
    “接下来，我们需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来自外界的旅者。”
    陆凝感觉到了目光，“圆谷寺空”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盯着她和渡边渊子，这怪异的身躯早已急不可耐。
    然而雷尼克斯仅仅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他们都是我的客人，而不请自来的……可不算是客人。”
    “哦？”
    “圆谷寺空”张开了双臂，这一次倒是没发生什么错位的状况，它发出了一阵带着混响的轻笑，说到：“然而我们依然处于这个规则之内，你自己制定的规则。”
    “是啊，只要你们依然在这副躯壳之内，我就不能以这里的认知修正基准将你们驱逐出去。而你们呢，也必须让这里的疯狂临界，达到你们能够出现的最低标准，才能将你们的触须探到外界。别太意外，魔法起源，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你们的特性研究得差不多了。”雷尼克斯并不慌张，尽管身体状况欠佳，可谈起他最熟悉的领域，他依然有着足够的热情与精力，“知道吗？爱莲娜早就和我一同进行过各式各样的猜想，在防备你们扰乱这个仪式的环节上，我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准备？”
    “圆谷寺空，这个躯体是我准备的。你们没有察觉吗？他所遵循的唤醒仪式正是为你们所写，你们的历史由他的文字所复现，因而双方之间产生了足够的关联性。”
    这一次，“圆谷寺空”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躯体，没有回答。
    “如果一个饵料还不够，那么还有别的。”雷尼克斯说，“至于你们投入这边的肢体，不会有机会将信息传递回去。”
    “真是自信。雷尼克斯，你是否觉得，我们久疏人世，已不再长于这人间的规则？”“圆谷寺空”冷笑。
    “是吗？那么，你的身后，你可有所察觉？”
    “圆谷寺空”笑了。
    它的全身都已经转化为了魔法起源的肢体，仅仅模拟出了人类的外皮，在这个状态下，是没有什么“前后”的分别的，如果有人从后面接近同样会被它看到。
    而如果看不到，那就是看不到。
    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穿了它的胸口。
    “是吗，这样杀不死你啊。”
    那把匕首被人缓缓抽离，而留下的破洞很快就恢复了，“圆谷寺空”已经没有了普通人的弱点。
    “心宫浅夏”则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很奇怪，圆谷寺空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将你唤醒，然而你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杀死我？就算我并不是本人，这也不符合一般人的逻辑。”
    “你们大概并不了解一个死者的想法。”“心宫浅夏”微笑道，“死亡是必须尊重的事情，因为它带来了最后的平等。而将我带回这个世界并不能让死亡的价值得以彰显，模拟一个亡者的面容更是对其牺牲的亵渎。啊，你们当然不理解，因为你们没有死过，你们是一群近乎永恒的存在。”
    “这两位……就算死亡也能搞出一些不得了的动静啊。”渡边渊子看着眼前的状况，感叹道。
    “很意外吗？”陆凝反问。
    “当然不。”渡边渊子轻笑，“这样才更妙。”
    “圆谷寺空”向前跨出一步，它无意与“心宫浅夏”争执，然而心宫浅夏却盯上了他，她将匕首竖在自己的面前，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刀刃。
    “你们的躯体已经具象在此，平凡的武器也可以伤到你们，而你们的构成……也已经可以被观察了。”
    “那么你会成为第二副降临的躯壳，仅此而已。”
    就在这时，雷尼克斯开口了：“二位不在名单之上的访客，是不是过于不将我这个主人当一回事了？”
    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枚正在燃烧的白色方块。苍蓝色的火焰包裹着方块，却丝毫没有伤到雷尼克斯的手掌。
    而古斯塔夫也举起了枪，对准了“圆谷寺空”。
    “你还是要遵循这里的规则的。”雷尼克斯轻轻拂过那团燃烧的火焰，“而这里的规则由我界定。家族规诫的确出于和你们缔结的契约，不过这个契约的根本在于构成魔力通路，至于魔力的真正来源，你们比我更加清楚吧？”
    “圆谷寺空”的神情组成了惊讶的样子。
    “看似松散的条目，暗藏着受到魔法的最根本约束——这就是我拟定家族规诫的核心，当它被严格执行之后，方能在现世得以承认。”
    陆凝和渡边渊子都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个印记，来自霍华德家族的认可。
    “第九条。”雷尼克斯淡淡地说，“所有霍华德家族的人对外人犯罪时，其罪行由其他家人遮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凝感觉到周围的光亮似乎暗了一点，她可以直观地感觉到这里正在滋生着“罪行”，那种她最喜欢的杀人环境正在出现。
    所以“家族规诫”并不仅仅是一种事后处理的准则，它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就会主动形成那样的环境？
    还是说，需要家主在场进行激活？
    陆凝伸出手，手指前似乎有阴影正在流动。“圆谷寺空”看起来已经知道了家族规诫的力量，立刻转头，手脚分离地冲向楼梯，却被一把匕首拦住了。
    “别走啊，魔力起源们。在这里的又不是本体，大不了死一次试试，慌什么？”
    “心宫浅夏”的语气懒洋洋的，但是她的匕首却仿佛形成了一堵墙，无论那些手脚怎么向前，就是无法突破无形的屏障。
    “真是不理解你这种人类，那么……”“圆谷寺空”抬起一只胳膊，“魔法。”
    平地之间，一阵狂风卷起，现在的环境并不允许使徒降临，但是魔法起源本身能够运用的魔法数量也极为庞大，要不是周围由雷尼克斯制造的“暗箱”在，它甚至能直接传送走。
    “有什么不理解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顶着这张脸而已。”“心宫浅夏”咂了咂嘴，“你的生命形态和性质构成我都可以溯源出来，可惜溯源了也没有解决方案，这知识果然是残缺的……真是麻烦。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方便？咱们也不是必须要打。”
    “那可不行，一旦解除这个外形，我就必然会成为异物。”
    陆凝是完全不太理解这两个存在是怎么能够聊起来的，一个消亡的人格和一团啃了不知道多少年尸体的“神”，无论哪个的思维方式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一枚尖锥从窗外飞了进来。
    “八日吟诵。”
    尖锥在陆凝的控制下，宛如子弹一般击穿了“圆谷寺空”的头颅，那风墙并不能阻挡这件魔法道具的威力，不过“圆谷寺空”只是晃了一下头部就将裂开的部分全部补上了，随后伸手指向了陆凝，一簇光在它的指尖凝聚，转瞬间便形成了一道灼热射线。
    然而射线在空中波动的暗影内似乎被飞快消磨，等到了陆凝这里已经成为了毫无伤害的一丝火苗。
    “魔力起源，整座岛都是我的魔力源，而霍华德的族人正在受到我的庇护，你现在降临来的那一点点力量根本不足以对抗。”雷尼克斯说。
    “这只是小聪明。”“圆谷寺空”摇了摇头，“你似乎忘记了，你们……大概都忘记了我们的事情，那么就容我再次展现一下吧。”
    他张开嘴，牙齿、舌头以及口腔内部可以看到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仅剩下一片黑暗的空洞。雷尼克斯微微皱了下眉，他看得出魔力起源准备做什么，但这在他如今的知识范畴之内同样比不过整座八目岛的魔力容量。
    就在这时，窗户上的黑影一闪，莉丝塔从影子里直接冲了出来，暗红色的利刃在手中凝聚成型。
    “拦住它！”
    【魔力】【魔法】【魔源】。
    三个浑浊的字符从空洞的黑暗之中吼出，凭雷尼克斯多年对魔法的了解，自然能听出这些来自同一个词源，然而他却根本没有听过这三个发音。
    莉丝塔的刀已经扎进了“圆谷寺空”的口中，却依然无法阻止它发生，毕竟它根本不依靠任何口部器官来发出声音。
    霎时间，整个八目岛上的魔力都开始沸腾了起来，包括雷尼克斯布置下的各类仪式场内的魔力全部开始了不规则波动，甚至于整个八目岛的结构似乎都开始变得模糊。
    “你们知不知道，这里的一切本质上都是魔力？”“圆谷寺空”的笑声在混乱中传来，“不需要对抗，让它们自己乱起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