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 58 过去

    在长达半分钟的黑屏之后，画面重新出现，这一次不再是对着墙壁，而是有人举着相机沿着一条走廊开始走动。
    【我的道路歪曲了，然而我必须向前。我们没有留下退路，后退即是灭亡。我用尽一切方法掠夺世上的财富，以支持我那庞大的消耗。我用最好的教育培养我的子女，希望他们在保持本我的状态下长大成人。
    古斯塔夫和查斯汀娜都劝告过我，他们是我的挚友，却无法成为我真正的同伴。我想，我应该送他们一件礼物。】
    “这里……祖父的思维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他受到了自己研究的影响。”陆凝低声说道。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镜头后方探出了一只手，在门上输入密码，陆凝记下后，门就被打开了。
    门后是一间实验室，布局和陆凝之前看到的主馆地下实验室不同，所以应该不是同一个。
    【关键词是逆向，我的研究便是就此而产生。我以罪孽为基础，选择了具有逆向特质的子女，他们的长大成人会成为一个锚定于这个世界上的左证，这不多，但在一个限定的小型空间之内，可以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的儿子，来恩伍德，他的愤怒出于他对其余子女的失望，也是出于对我的失望。他认为我应当收养那些具备着更加优秀能力的人作为子女，而不是一些看上去就有极大缺陷的人，那会耗费我更多精力去培养。
    迪米特里愿意结交友人，对于任何出身的人均可等同看待。他愿意享受最好的食物、品味最佳的刺激，为此不惜以身犯险，也由此深入了冒险的世界。物质的刺激能够让他获得精神的愉悦，这是我送给他的食粮。
    菲莉希雅那完美到苛刻的追求，亦是追寻另一个完美的自我。苏泊比亚并不是一个真正符合她标准的对象，然而她的耐心正在让她的爱与欲在其身边凝聚成型，当有一天，菲莉希雅真正凋琢出了自己想要的另一半，她将完成自身的成长。
    尹藤钧夫，我知道他对于世上大多数事务都漠不关心，仅仅对于人性有着贪婪的求知欲。为此，他自己置身事外，并设计了种种最能够彰显人性的游乐，与人性最为凸显的一群人为伍。他毫无危险却又危险至极，在他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为自己找了一个枷锁——早乙女亚里沙。尹藤钧夫不会失控，只要早乙女亚里沙还活着。
    霍英垅，他已经开始收敛，然而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
    他嫉妒那些能力卓越的人，对自己只能将问题诉诸暴力解决非常不满。他会找到自己的道路的，当他能够完全克服来自内心的野性之时。
    辛西亚的傲慢来自于她的经历，她从心底看不起那些能力低下之人，这也赋予了她足够的识人之能。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需要通过的考验，而在品德方面，辛西亚是我并不太担心的一个。
    代田真由理，她还很小，虽然已经表现出了对于未来地位争夺的逃避与惫懒，但这正是我所想要的……她的培养才刚刚开始。】
    这个时间点看起来像是迪米特里已经长大，而菲莉希雅和尹藤钧夫刚刚起步，剩下三个人完全未定的阶段，年代可能是六到八年前左右。
    【编号四，复苏。】
    这一次的视角像是在偷拍一样，摄像机被摆放在了一个花盆的后方，只能隔着叶子和失焦的轮廓隐约看到两人正在对坐而谈。
    然而说话的却是画外音。
    【我已经难以忍受了。
    年轻时的我认为自己能够战胜孤独，无论发生什么也能够凭借内心的执着和对爱莲娜的思念将我们的事业进行下去。
    而事实证明，人类很难战胜这种心灵的折磨。
    迄今为止的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我见过好几名心理医生，但是没有什么用，因为我内心的想法无法向他们说明，这在最基本的沟通上就形成了障碍。
    有人向我推荐找神父和牧师……我却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神究竟是什么存在。
    然而出乎意料，我们的交谈更为平静。
    我可以对他轻松讲述一些关于神的疑惑，而他也会就自身对于信仰的理解给我回答。
    他的信仰和我所知道的一些人不同。
    当我询问他，神明可曾向这世上投下一瞥时，他却说“未曾”。】
    接着，声音切换成了对屏幕中画面的录音，明显模湖了一些。
    【霍华德先生，您在这样的地位，理应有一定的感触。在您的心目中，神明是一台无论输入什么都会立即出现结果的超级计算机吗？】
    【不。】
    【既然如此，您为何向我寻求这个答桉呢？】
    【然而，神明与人类的思维应该不同。我们又应当如何思考神明的行为？】
    【为何思考？神明存在，而存在与我们的关联为何？我等敬仰神明，因其创造世界，赋予了我等生命诞生之地。】
    【因此，你信仰的是从来不曾给你回应的存在。】
    【若信仰只是为了得到救赎，这样的信仰神明亦不需要。霍华德先生，也许您认为，我们是为了依靠什么才会进入教会的。然而，人们最终能够得到的依靠，也只是来自于教会口中的宣讲。我们创立经义，布道于外，宣扬吾主之行为，不过是为了让人们明白善良、聪慧、勇气与忠诚能够为这个世上带来更多美好，是为教化，而非取悦神明，毕竟，神明不会在意我们有什么想法。】
    【但，如果我真的有什么需要，只有神明能够做到呢？】
    【霍华德先生，我能听出来，您口中的神明，与我所信仰的并非一致。】
    【哦？】
    【您对神明叙述的口吻更像是平等，或者对于地位高于自身的人。那并非我所祷告的信仰对象。既然是人，为何要以神明的想法去认知？神无所不能，而您口中的神明，似乎并非如此。】
    【神父，您真的是个敏锐的人……你说得对，我在说的是一些能力远超过我的存在。而我有些事希望能请它们帮忙，在这方面，它们又像是你说的神明那样，不闻不问。】
    【我所信仰的神明，没有欲望，没有需求，自然也无需回应任何人的祈求。可霍华德先生，听起来，您说的存在并非如此。】
    镜头在此刻一阵模湖，然后切换到了一间书房之内，对着一整墙的书。这一次陆凝认得出来了，这间书房其实就是雷尼克斯自己的房间。
    【我决定与神明做一个交易，我想要再见一见爱莲娜，我仍然怀念和她一起计划一切的时光。】
    陆凝没有继续往后看，将东西重新收拾了起来。
    “大小姐？”月桂叶问了一句。
    “后面的回去大家一起看，看过了这些，我基本上知道祖父当时怎么了。”
    褪去种种光环之后，雷尼克斯也不过是个人类而已。他内心的苦闷从爱莲娜死亡之后便再也无人倾诉，偏偏他还在想着魔力起源的问题——理智与梦想产生的矛盾足以让人疯狂。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甚至他几乎都成功了，看看现在的八目岛，以及此前经历的两个结局，陆凝也挺佩服这个人的执着。
    将梦想进行到底的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这是祖父的过去，也记录了他一直以来的心态变化。我太年轻了，并不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更不能准确判断这些录像的时间。我想我们回去得早一点，让大家一起研究，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而祖父的遗产，大概也包含在这八份录像当中。”
    陆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个疑点，我想回去讨论一下。”
    “那么，我们去开车来。”
    返程并没有遇到特别的困难，陆凝下车的时候，忽然低声问了两名佣人一句：“你们两个昨晚的睡眠如何？”
    “还望能够尽快解决此事。”迷迭香微微摇了摇头，“虽然入睡，却并不安稳。”
    “我们会尽量支撑，不过我们无法保证自己能支持多久，大小姐。”月桂叶苦笑道。
    “知道了。”
    返回主馆的时候，古斯塔夫一行人已经回来了，大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正六边形的盒子，和用餐的餐盘面积差不多大。
    “各位回来了？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吧？”陆凝问。
    “奇目馆内……也有一个陷阱。”古斯塔夫说道，“不过那个陷阱设计得不是特别精妙，被我发现了。真奇怪，以之前我们遭遇的那个利用了痕迹的陷阱来看，这次的设计未免太容易看破了一点，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做的。”
    “这个之后考虑，发现了什么？”陆凝问。
    “在奇目馆的地下车库，旁边有个小房间，需要用魔力才能打开。”古斯塔夫指了指桌子，“雷尼克斯把他曾经使用过的魔法书都放在那里了。”
    陆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魔法书虽然不是一定只有一本，不过魔法书上的魔法才是能够使用的，很多魔法师会将魔法书的文字放在纽扣、徽章之类的地方带在身上，不过雷尼克斯显然没有这么做，他就是不需要了。在他老了之后，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八目岛，这本巨大的魔法书足以让他自由施展各类魔法。
    可是一般不用的魔法书，魔法师是会销毁的。
    “这个东西看来只有我们可以阅读了。”陆凝说道。
    “你们呢？”
    “算是祖父录制的视频日记。”
    得知了这次找到的东西后，陆凝对于米莉亚等人将要找到的事物倒是有了一些猜测。
    七座别馆找到的东西当中，镜中妆奁、画卷、光与我的银河、日记本似乎都与爱莲娜有些关系，其中光与我的银河更是疑似与她看到的复苏计划中的“交易”有联系。而另外三件，佣人名册、视频日记和魔法书则是雷尼克斯自己相关的。
    估计最后一件……
    正在这时候，米莉亚等人也回到了主馆。
    跟着过去的龙涎手中小心地捧着一个模型布景，布景制作得非常精细，而每个人一眼都能看出这是个什么——八目岛的模型。
    “各位，我们在岚目馆天花板的夹层中找到了这个。”早乙女亚里沙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佣人们告诉我，这是一件魔法道具，还请各位帮忙仔细查看。”
    “看上去像是个……阵盘？”余归亭忽然开口了。
    众人都望向了他，毕竟大家都知道余归亭虽然是个风水师，却实际上并非魔法师，只是有丰富的风水学知识而已，并未真的由此进入魔法领域。
    “余大师，阵盘……”
    “也是我当初向雷尼克斯先生推荐过的，当时他的八目岛建设已经完成了不少，请我来也只是为了咨询一下。于是我就建议他为自己的风水阵准备一个阵盘。”余归亭说，“当然，我们平时用的阵盘都是那种标定重要方位与节点的简略物品，这个实际上自然是与实物越像越好，没想到雷尼克斯先生真的听进去了啊。”
    “那大概是什么时间？”陆凝问。
    余归亭回忆了一下：“为了这座岛的建设，我们交流过很多次……要说提到这个，应该是九到十年前的事了。”
    陆凝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各位，我这边找到了祖父留下的视频记录，似乎是对于这座八目岛上事情的一些过往有了解释，只是在时间方面，或许需要与祖父、父亲他们相处更久的诸位来看一下才好理清顺序。”
    她吩咐埃舍尔拿过来了一台电脑，然后重新从编号一开始给众人播放起来。
    事实上，一号和二号的时间比较模湖，仅仅能区分开是在爱莲娜死亡之前与之后的时间。而编号三的话就比较清晰了，苏泊比亚当然记得自己和菲莉希雅交往开始的时间，再配合别的子女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七年之前。
    编号四， 可以根据其中所说的“找心理医生与神父”这个信息来分析，是六年前。
    接下来的编号五，灵觉。这是雷尼克斯对于人类灵性的探索，在这份影像中，他显然已经进入了一种狂热的状态，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令他在这部影像的话语充满了激情，和此前的稳定完全不同。而算一算时间，差不多也是圆谷寺空开始发迹的日子，六到五年前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前三本作品已经写作完毕，正好符合他灵感开始爆发的时期。
    六号，阵图。雷尼克斯再次显现出了疲惫，不过这种疲惫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目标一般。他开心地在影像中说，他的梦想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这个影像的时间也很好判断，因为其中也放了一段录像，是他和古斯塔夫的交谈，古斯塔夫很清晰地记得这是三年前的事。
    七号，忠义，这次米莉亚就记得，是两年前的影像。雷尼克斯录制了当时九名佣人的录像，他们身穿佣人的服装，躺在床上，领口的花纹正在散发出暗紫色的光芒。雷尼克斯也第一次从镜头后方走出，将佣人名称所代表的香料一个个放在他们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