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 6 青树藤镇

    说来也奇怪，看到鬼的那一瞬间，陆凝反而安心了——这个场景的威胁终于确定了下来。
    “喂，李文玥，那个东西——”滕璇可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当时压着嗓子就差点叫了出来，陆凝却反手往鬼的方向一捞，随着胳膊划过，玻璃上的鬼影也随之消失。
    “别喊出声，你只要知道确有其事。”
    滕璇低声骂了一句粗话，使劲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说道：“亏你还能保持这么冷静，我都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
    “多看看鬼故事。”陆凝向自己的右侧瞥了一眼，那里确实还是空无一物。
    白面佛。
    既然要外出，陆凝当然把路上可能碰到的妖魔鬼怪先普查了一下，庚午志怪提供了相当便利的条件，这一路上比较有名的也就是三种，而且特点明显，陆凝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白面佛并不算是恶鬼，反而可以说是“好鬼”，它会出现在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的公路上，搭乘会发生事故的车辆，它的出现周围往往会伴随着较为浓郁的雾气，使得司机放缓速度降低发生事故的几率，从这个角度来讲这只鬼还是不错的。但是另一方面，白面佛也会收取“保护费”，被它保护过的车辆上的所有人都会在安全抵达目的地之后被收取一部分阳气，对身体而言这会导致一段时间精神萎靡甚至头痛脑热的病症，而更严重的则是阳气不足的人会变得更容易招鬼。
    【我保你此刻不死于无妄之灾，不管你日后是否被万鬼分食。】这就是庚午志怪对白面佛的评价。
    虽未确认，也不算太远。白面佛的出现对陆凝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她正好需要白面佛的本事使自己更加容易接触到那些灵异事件，而与此同时，这也说明场景里出现的鬼并不一定是接龙里用作素材的。
    陆凝重新调出白面佛的资料仔细查看了一下，这确实应该就是一个不杀人的鬼，她也让滕璇看了一下资料。
    “这……”
    “现在你已经相信了吧？”
    “也就是说这辆车原本会出事故？也不知道算是逃过一劫还是不走运了。”滕璇慢慢也恢复了一些冷静，应该说她神经比较大条，那个转瞬即逝的鬼影还不足以对人的心理造成过大的冲击。
    车又走了十来分钟，外面的雾气慢慢散掉了，一个转弯后，公交车路过了一个事故现场，一辆运货的大车发生了侧翻? 几辆警车停在路边控制着交通，车平安地从事故现场驶过了。
    前面的座位上有人感叹“真危险”? “瞧个新鲜”之类的话，而此时一股脱力感也从陆凝的身体上传来，如果放在平时? 那应该会被误认为是目击了事故现场感到心有余悸和庆幸的感觉，可现在她知道那是白面佛的离去了。
    庚午志怪的信息并不准确? 白面佛在危机度过之后会立刻离开，而不是等着人抵达目的地。
    终于? 青树藤镇的路标牌出现在了道路旁边? 这一带有很多稀稀拉拉的小树林，还有些被开垦的荒野，总体说来还是一个保留了更多乡土气息的小镇。下车的车站在一个闹哄哄的市场附近，刚一下车，鱼腥味、下水道味混合着一些卤制品的味道就飘了过来。
    “这市场周围也够臭的。”滕璇捏着鼻子看了一眼旁边，距离车站大约十米开外的一个井盖被人偷了，周围草草围了一圈绳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这里不算大。”陆凝打开手机地图看了一眼，“从南边走到北边也就三十分钟左右。”
    而放眼望去? 道路还都是那种两车道的沥青路面? 上面有一些裂缝? 地上菜叶、塑料袋、包装盒之类的东西经常能见到?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很多人用土话大声问着菜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几乎听不清内容是什么。
    “嘿，有过去那感觉了。”滕璇咧嘴笑了一下? “我小时候回龙堡好多地方也是这个样。”
    “嗯? 不然你以为我们那时候揍的人都是那条街区的？”陆凝随后回应着? 继续查着地图。
    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种故事谣言，青树藤这里也不止流传着一个九面婴的传闻。陆凝在庚午志怪上查不到的部分却可以从另一个app中补充出来——搬家客。只要对着房子拍摄并给出定位权限? 搬家客就能快速搜索出在这个房屋建成过程和建成后的历史当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件，是不是有不好的传言。
    “我们先去找人。”
    树洞小道只要走差不多十分钟就到了，这里比起菜市场的地方倒是干净了一些，除了两旁的下水道边脏污了一些以外路上只有一些落叶。楼房都是很有年代感的红砖楼，自行车停在楼门口，而汽车是根本进不来这个拥塞的小道了。
    103只要进去不远就能看到，这地方看上去就是一个老旧的写字楼，五层，楼外面的墙上贴着琳琅满目的各种招牌。走进去之后左右两边各是一个店铺，再往里面走楼梯口旁边的一个最多二十平的小房间就是陆凝要找的那个二手店了，落了不少灰的牌子上写着“陈二倒手专营”，门上还挂着几条廉价的塑料门帘。
    撩开帘子，能看到一些货架和箱子，一名骨瘦如柴的老婆婆正坐在一个马扎上，一只手拿着剪子和炭条，腿上放着一卷即时贴胶带，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东西来贴标签。角落里一个用黑布帘子围出来的一平米左右的区域中露出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后背，里面隐隐有光亮晃动。
    两人走进来之后老婆婆就抬头看了一眼，扯开嗓子叫了一声：“伢子！客人上门咯！”
    黑布里的亮光晃了一下，熄灭了，里面的人也钻了出来。
    这个男人又高又壮，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黢黑，国字脸，脸上有一些伤疤令他平添了几分凶相。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陆凝和滕璇，问道：“什么事？”
    “我们昨天约定好过来商量一下……”
    “咳咳咳嗯！！！”男人忽然发出一阵咳嗽声打断了陆凝的话，然后咧嘴笑道，“昨天约好过来玩的是吧？那个……妈，看个店，我这带个活计。”
    说完，也不等人有反应，就硬是带着两人离开了店里。
    看到这样子，陆凝也知道是八九不离十了。
    走出写字楼，男人带着两个人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头墩子旁边坐下，脸上那有些慌张的笑容也隐去了，变成了严肃。
    “你就是昨天问我的那个？你还真敢过来。”他语气严厉中带着一丝颓唐。
    “我叫李文玥，我说过，我是被类似的事件缠上了。所以我要调查——”
    “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遇到这种事不都是能躲就躲吗？调查有什么用？”
    “大叔怎么称呼？”陆凝没有接这个茬。
    “你们就叫我陈二叔吧，附近都这么叫。”男人叹了口气。
    “好的，陈二叔。如果您曾经遭遇了类似的事件，而如今又平安生活了下来，说明您一定知道一些应对的手段。”陆凝轻笑了一下。
    陈二叔挑了一下眉毛。
    “但您并不希望让您的母亲知道和我们联系，说明这件事情您也不是彻底解决了，仅仅是用某些方式回避了灾祸。看得出您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再担心，不想再涉足类似的事情，我说得对吗？”陆凝继续说。
    这次陈二叔就有些动容了。
    “你还真是个聪明丫头，而且你这么聪明居然还会相信这种事。”
    “事情已经发生，不由我不相信。陈二叔，我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可是这不是躲就能躲得过去的，无论你需要什么作为交换，请帮助我们——您会给我地址，就说明您愿意帮助我们吧？”
    大约半分钟的沉默和神色变换之后，陈二叔才开口。
    “你所询问的问题是九面婴，当时我们是五个兄弟。”
    陆凝和滕璇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讲。
    “保健品店的老张是个缺德的家伙，但是他有路子，倒腾那些烂货，在哥们之间又比较讲义气，所以没人说他不好。不过他生意做大了，也做邪了。”
    就像白面佛的记载不准确一样，关于九面婴那部分的故事也不是那么正确。
    “那天白天，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没事干找他去耍耍钱来着，毕竟那家伙牌烂瘾大，又是知名的有钱人。不过进店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老张平时捯饬那些东西也沾了很多跳大神的，每天都会把自己房子弄得通亮说要杀杀阴气，但是那天明明窗户和门都是敞开，外面也是大晴天，可屋里给人的感觉却是阴得要开灯才行，老张……脸色也不对。”
    陈二叔的神情中也带上了一丝惶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就一个礼拜没见，眼眶都凹下去了。他告诉我们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婴儿在哭，但是又找不到婴儿在哪。那哭声昨天晚上已经到了他的床头，而早晨他洗脸的时候发现身上好几个地方都有手掌模样的青紫色痕迹，一点都不痛，就是摸着很凉。”
    说到这里，陈二叔声音抖了一下，左右观察了一番，看到没有人经过才继续说。
    “当时我们一帮子也看到那些青手印了，老大说他认识个高人，回头给老张介绍一下，老张跟我们道了声谢，当然牌也打不成了。晚上我们几个围在一堆喝酒的时候，老大突然接到了老张的电话，他……他叫得很凄惨，他说他听见婴儿哭声了，这次是从体内传出来了……老大让他别慌，挂了电话带着我们一边往那里赶一边和高人联系，但是我们赶到店里的时候，就看到老张躺在地板上，肚子鼓得像要生了一样，肚皮上印着几张脸……”
    陈二叔猛地站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还抬头看了看太阳。
    “这个故事应该还没有结束吧？”陆凝抬头问他。
    “你说对了。”陈二叔嘶了一声，“我们和这儿的警察认得，报了个案。可是这个破地方什么都没有，老张也没有亲人了，警察来了哪管得了这种？最后结了个自杀了事。打那之后我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好不容易缓过来点，有天老五跟我说，‘二哥，我昨天晚上听见婴儿哭咯’。”
    这就有些麻烦了。
    集散地对于鬼魂类这种很难以逻辑判断的东西也是有基本划分的，陆凝紧急补课可是学了不少。如果说老张因为参与倒卖胎盘一类的生意而被九面婴盯上，最后死于九面婴攻击，那么还可以说九面婴属于“怨灵”，但是如果接触到事件的人也被后续盯上的话，九面婴应该就是“恶灵”了。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怨灵”仅会针对某种特定条件的人群进行袭杀，而“恶灵”则是无差别攻击。
    二者谁更强是没有定论的，但“怨灵”至少在安全程度和容易引诱上比“恶灵”要高很多。
    “所以你们都被九面婴盯上了？这也是……”
    陈二叔抓起毛衣的一角卷了起来，在他右侧的肋下，陆凝和滕璇可以看到那里有一块黑紫色宛如胎记一样的婴儿手掌大小的印痕。
    “您……这已经被攻击了？”滕璇声音都有点结巴了。
    “老三、老四和老五都死了，我和老大是最后被他的高人朋友给救了……就差一点，我们也是一样得下场。我不想跟你们说每天听着婴儿哭声越来越近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我也懒得跟网上那些屁都不懂只知道口花花的傻子争论，三点半里面可能有几个真的和我一样遭遇的人，但我觉得真遇到了没有几个还能那样兴致勃勃地讨论的。”
    “那位高人解决了九面婴吗？”滕璇问道。
    “他说只是解决了我们身上的九面婴，但是根源没有去除，他也不敢去招惹根源。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敢靠近过老张那个旧店铺，谁知道根源是不是在那。”陈二叔长叹一声。
    “请问您口中的老大和那位高人，我们是否有缘认识一下？”陆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