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 11 “夕照”

    十分钟其实是个相当充裕的时间，然而环境和光线的骤变、墙壁上的倒计时、冰冷的提示、以及逐渐开始响起的战斗警报同时给了人们一种“时间紧迫”的外部刺激。
    当陆凝冲进大房间内，和队员们拉过一张桌子将门堵住之后，才意识到时间其实还有七八分钟的样子。
    “流放杀手是什么？”乔追问刚刚的问题。不光陆凝，其余几个人也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这已经算是坊间传闻了，那些犯下杀人罪的罪犯们会被统一收监，然后经过一定的改造变成流放杀手，扔进郊外去自生自灭。”
    “围巷杀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陆凝沉声说道，“如果真有这种情况，那围巷是最早受灾的。”
    猫佑苦笑：“陆，这个消息是上面来的，也就是说，如果存在那个收监的机构，那一定来自【主脑】。”
    “那又怎么——你的意思是！”陆凝猛地瞪大了眼睛。
    “杀人罪才会被收监处理，而要犯下这种罪行，至少也得是【楼阁】的人啊。”猫佑哭丧着脸，“街道的秩序完全是几个大势力撑起来的，实际上我们根本就不算人！哪来的杀人罪一说？”
    “那不是说我们连当罪犯都不配？”戈留斯嚷嚷起来。
    “就是如此。”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看看这个建筑吧，哈！一场人命游戏，其实和斗虫之类的没什么差别！”
    “冷静，现在考虑这个没什么用。”陆凝发现几个人情绪有点失控，马上开口将他们拉了回来，“第一次危机还有五分钟左右，关于流放杀手，猫佑你还有什么信息。”
    “他们是被处刑的人，应该是进行了去智力化的手术，但凶暴程度应该更强了，否则也不会投放到郊外去。感觉太糟糕了！明明楼阁的人本来就比我们要强……”猫佑抱着脑袋大叫了起来。
    “数量！我们得知道这些杀手的数量！”
    陆凝看着墙上越来越密集，但数字越来越小的计数，催促猫佑道：“他们一次出现的数量多不多？会不会进行集群式行动？”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郊外，那是郊外！郊外的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不是很明显吗？那群怪物就是在这里被改造的！”乔大吼道。
    所有人的情绪都开始进入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恐慌当中，陆凝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
    改变的环境一定是能对人产生影响的，如果她站在罗尔斯博士的位置，有娱乐的心态，那么她肯定也不会希望这里的人们准备万全一点意外都没有地去对抗怪物。
    戈留斯在大吼着不明所以的语句，乔在低声咒骂，猫佑拼命抑制着发抖的身子，平娜大婶陷入了沉默……她呢？
    她开始变得急切。
    “拿出武器，准备接敌。把那些猜测之类的先放到一边，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撑过第一次危机而已。”
    她的话还是有用的，每个人都稍微收回了一部分注意力，盯着门口拿着武器，陆凝扫了一眼屋子，这里是另一个武器补给点，角落里的箱子中放了许多投掷武器，还有像峨眉刺、判官笔一类短而灵巧的兵刃。
    红色的夕阳光芒慢慢变得更加黯淡了，一时间只有墙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倒计时还让人有种光芒仍在的错觉。但随着倒计时的归零，这些光也在一霎时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黑色的字体在赤红的背景下写就的涂鸦。
    ——【燃星既沉，死亡将于夜幕初临时拜访】
    一种冰冷、粘腻、仿佛要扼住喉咙一样的触感从嗓子内升腾而起，陆凝瞪大了眼睛，看着紧闭的大门。那里没有丝毫动静，但是空气就是这样开始变得让人呼吸困难，周围传来了蚊虫的鸣叫、微风掠过的轻响，一切宛如早春时节的野外一般。
    陆凝对“死亡”的感觉是如此敏锐，她很快就察觉到这是来自某种“生命”的窥视，那或许和她一样曾经是人类，但现在不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摆脱那种被死亡纠缠的感觉，低声命令：“远离大门。”
    “可，可这样我们怎么……”
    “远离大门。”
    陆凝先做出了这个举动，她开始后退，退得离这间屋子唯一的门远远的，一直到角落里的武器库那里，伸手从箱子里抓了两把手里剑出来，目光没有再继续盯着门，而是顺着感觉看向屋子四周。
    “你又不能透视……”乔刚说完这句，就发现陆凝头上多了一个护目镜。
    “我还真能。”陆凝启动了护目镜的热成像，瞬间墙壁在她的视觉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色彩梯度所构成的世界。
    除开屋子里的五个热源反应以外，屋外的热源一共有两个……
    陆凝迅速甩出手里的手里剑，虽然她这个身体力气小了点，可这个距离内的准头也差不了多少，两枚手里剑准确击中了屋子里那个多出来的“热源”，发出两声撞在什么硬物上的脆响。
    “嘎~”
    空气仿佛被凭空切出了两条伤痕，然后像是变魔术一样逐渐开始出现一个形体。这是个如同竹竿一样瘦的人，一张如同幼童涂鸦出来的石膏面具被铁箍匝在他的脸上，用六根螺丝粗暴地固定在头骨上。他的手里拎着一整根脊柱制成的骨槌，肋骨被磨成了尖刺，一个发黄的骷髅头张开大嘴固定在槌顶。
    被陆凝两发手里剑打出隐形状态之后，这怪物并没第一时间发动攻击，反而是举起骨槌用力砸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声响。
    “不好！”
    乔大吼一声，他已经听见外面响起的刺耳电锯声。
    “这门不是金属的么——嗷！”猫佑一句话没说完，猛地跳到了旁边，一个漆黑的，还冒着机油味道的电锯切开墙壁，差点碰到他的腿。
    戈留斯已经举起锤子冲向了那个瘦竹竿，对方随手用鼓槌砸了回来，两人第一次对拼力量，戈留斯居然连退了两步。
    “打不过！”这光头直接嚷了出来，平娜此时也舞起双斧劈了上来，可是她的武器面对鼓槌也非常吃亏，两个人努力攻击居然还是被压着打。
    此时，电锯忽然收了回去，然后从那个地方重新切入，开始竖着切割。
    “这是要切一个口子出来！他要强行开一个门！”乔惊恐地喊了起来，“我们打不过这个！陆！想想办法！”
    “猫佑。”陆凝冷静地说道。
    “我？我什么也……”
    “喷雾。”
    猫佑愣了一下，连忙翻出自己剩余不多的喷雾罐子，刚要修补墙壁，陆凝马上吼了一句：“现在修补干什么？”
    “啊？放进来？”
    陆凝看了一眼目镜内的热源反应，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就站在墙外，而远处还有个热源正在差不多是蜂巢所在的位置搜索中，这么说这里的怪物只有三个？
    也不对，温室距离这里太远，而且多墙阻隔下热源反应也很难窥测了。
    “听我命令，你的喷雾不多，看到他切开的角落了吗？我让你喷的时候马上全都喷在那个角落上。乔，去帮忙对付那个屋子里的。”
    她衡量了一下战况，虽然戈留斯和平娜有点惊险，却还算能应付那个竹竿，加上乔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问题，现在要解决的是这个电锯破墙的。
    “初看实力很强，不过还是能够对付的程度。”
    电锯很快就锯到了接近顶部的位置，抽了回去。陆凝的热成像视野内也清晰地看到，外面那个壮硕的身影直接后退了一步。
    “喷！”
    猫佑一个激灵，马上将手里的喷雾全都喷在了锯开的角落，与此同时，外面的杀手靠着强大的力量直接撞开了墙壁，吓得猫佑一抱脑袋滚到了旁边。
    “我要死了！他要杀了我！救命！救命！”
    陆凝吐出一口浊气，将目镜挪了上去。
    这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壮硕电锯杀手仅仅踏入了屋子一步，然后就被开始复原的墙壁钉回了墙上。
    修复喷雾的效果是绝对的，电锯杀手发出了惨嚎，电锯在空中胡乱挥动，蹭到了屋子里不少东西，但这都无法阻止他被那一角墙壁穿透腹腔，拉扯回原本的位置。鲜血从腹部汩汩流出，很快就在地上积累了一滩，而墙壁也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和房屋拼合回了一起。
    此时此刻，杀手才想起用电锯再锯开墙壁，可是这一次他仅仅锯掉了一半，手臂就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猫佑一脸呆滞地抱着脑袋看完了这一幕。
    “陆，他……他死了？”
    “死了，咳。”
    陆凝咳嗽了一声，喉咙里难受的感觉少了一点，紧接着，她的目光就放在了瘦竹竿身上。
    “力量和速度大于常人，反应速度相当，战术基本没有……凭借隐身的本事偷袭吗？”
    她从衣兜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型蜘蛛，扣动了一下，显示电量用尽的小红灯闪烁了起来。
    “让开！”
    一声大喊，她就将蜘蛛岗哨直接甩向了瘦竹竿，挡在路线上的戈留斯闻声一蹲，岗哨从他头顶飞过，瘦竹竿立即甩过骨槌将那个小机器人敲飞。
    但是黑暗中立刻传来了一声鞭响。
    外面的光线已经所剩不多，室内也是如此，这样的渐变众人的视觉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是仗着近距离还能看见硬拼，而陆凝在确定了瘦竹竿同样也受光照条件影响后马上戴上了热源放大器甩出一鞭。
    鞭子抽在了杀手的手腕上，发出响亮的一声。但效果并不好，杀手如同没有痛觉一样，马上拉回骨槌继续和周围几个开始搏斗起来。
    “陆！我们快看不见了！想点办法！”戈留斯喊了起来。
    这群人什么时候有了出问题就让她想办法的习惯？
    光在慢慢变暗，确实一切都开始看不清楚了，杀手虽然视觉也受到了限制，到底比这群人更擅长夜间战斗，很快平娜和戈留斯就先后闷哼一声，分别受了些伤。
    “陆！陆？你在哪！”
    戈留斯再莽撞，现在受伤也开始恐惧了，尤其是陆凝并没有回应他，甚至那边连声音都没有了。
    “她跑了！她有夜视！她能跑！我们会死在这里！”乔绝望地喊叫了起来。
    “不，不会……”平娜终于出声了，却也还是不太自信。
    “猫佑！陆在哪里？我——啊啊啊！”
    戈留斯再次大叫一声，似乎又添了新伤，黑暗逐渐吞噬了每一个人，猫佑有气无力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乔，你不是有星星吗？可以……”
    “哪有时间！”乔的声音都扭曲了，“等不到我戴上，我的脑袋就会变得和我每天早餐那碗救济汤一样！”
    “那你之前的日子也真够糟糕的。”
    “但是我想留着脑袋再去——陆？”
    黑暗之中，能看到斑斑火星，以及响亮刺耳的电锯声，在竹竿的背后涌动着。
    “能杀了的事情就没必要跑。”
    夜行衣完全发挥了摸黑的优势，热源放大器提供了视野，让她在尚有余温的尸体旁边摸到了电锯，然后绕向了瘦竹竿的背后。尽管这一系列动作在混乱的黑暗里花费了不少力气，但陆凝终于找到了满意的出手位置，剩下的就是高举电锯，拉起混合着机油和杀戮味道的把手，开始收获。
    瘦竹竿马上回头，骨槌反手就撞了出去，正好和飞转的锯齿碰在了一起，金黄带着点点绿色的火焰顿时在两人中间炸开，那颗头颅终于迎来了安息，与下方的脊椎一起被连金属墙都能切开的锯条切成两截。
    然后便是瘦竹竿，尽管他的身体结实到能硬吃两发手里剑，但电锯的威力完全没有可比性，锯条如同切豆腐一样刺穿了他的胸膛，随着陆凝用力一抬，这个杀手变成了和他的武器一样的下场。
    “陆！”
    “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去隔壁的小房间，所有人尽量隐蔽声音。”陆凝将电锯停下，扔到了一边，走到了门口迅速开门。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