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 188、你进了这间屋子,能否离开,便由不得你了
“是!”
今日替换,临时充当“车夫”的梨花堂刺头侯人猛应声。
抬手轻轻压下遮阳帽檐,手一抖,马鞭甩出脆响。
一行微服私访的官差,径直朝神龙寺赶去。
……
另外一边,从李府驶出的香车,同样赶赴神龙寺。
车厢内,小阁老的第六房妾室夫人,被尊称林娘子的女子静静端坐,犹如一截没有生气的枯木。
或是一具失去灵魂的美人骨。
在她对面,坐着李应龙安排的丫鬟,这会看似恭敬的姿态,实则眼珠死死盯着“六夫人”,不放过丝毫风吹草动。
今日的林娘子,穿了一身素白的裙子,显得格外俏丽可人。
但只有她知晓,这身白裙象征着某种心死,为夫君守心的态度。
恩,也只能是一种态度。
甚至于……
她担心,随着时日的增多,伴随那名李家嬷嬷的游说,自己终有一日,会彻底麻木。
适应新的生活,甘心委身于那拆散她夫妻的仇敌。
林娘子清楚地知道,人适应环境能力的可怕。
她在江南时,亲眼目睹太多艺妓,起初每一个都抱着攒钱赎身的坚定想法。
但最终,伴随时间流逝,却再也生不出离开的勇气。
乃至于,被同化,将艺妓作为人生最后的归宿。
正因如此,她虽因才貌双绝,很快就在江南地界打出名气,引得许多文人士子追捧。
巅峰时,距离登上艺伎花魁榜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却毅然选择退隐,没有嫁给任何权贵人物做妾室,而是由着自己的心意,选了一名彼时并不算出众的商贾为丈夫。
短短几年,夫君生意越做越大,林娘子也告别过去。
此番入京,既是陪同夫君走一趟生意,也是想亲眼看一看大虞王朝第一雄城。
却不想,一脚踏入炼狱。
这段时日在李府中,如深陷囚笼,日夜思念夫君,能做的,也只是去寺庙为他求神祈福。
好在那虚情假意的李应龙并未彻底将她禁足。
许是为了令她早日回心转意,或是最近忙于朝堂之事,疏于在意,竟允许她外出透气。
这会,林娘子貌美文雅的脸庞,望向抖动的窗帘外,热闹繁华的街巷,苦闷的心情也不由舒缓几分。
……
俄顷。
李府的马车在神龙寺外停下。
“夫人,地方到了,”同车的丫鬟平静道:
“咱们家不必与那些低贱的平民挤在一起,在外头上香礼佛,可径直去后头的殿宇,要清静许多。”
神龙寺占地颇大,前头数座院子都可供香客礼佛。
但佛前亦有尊卑,常年捐赠的尊贵香客到来,有专门的“贵宾”室,李家自然在范畴以内。
“恩。”
林娘子冷淡地发出一声鼻音,算作回应。
对李家奴仆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颇为不喜。
这会莲步款款下车,驾车的护院警惕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我跑不掉。”林娘子语气略带讥讽。
那名护院只是拱手:“夫人见谅。”
护院和丫鬟,自然是来监视她的。
这会小沙弥已主动走上前,见是李家马车,当即引着三人从侧门进入,避开了人声杂乱的前殿。
将人引到了一座清静的佛殿中。
“我要礼佛念经,你们连这也要寸步不离么?还是怕我在这屋子里能跑掉?”
林娘子见二人紧跟着,不由发怒,虽是艺妓出身,竟然也很有气势。
二人忙垂首:“不敢。”
终归是老爷喜爱的妾室,他们是不敢真得罪的。
眼看前头的佛殿只有正门,谅一个弱女子也插翅难逃,二人便侧身,在门外守着。
林娘子这才眉头稍稍舒展,穿一身白色纱裙,迈步进殿。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偏殿,一根根木柱撑起穹顶。
前头供桌上,立着一尊药师佛。
两侧垂下绸布帘,烟气袅袅,按说殿内一般会有僧人守着,但却不见人。
林娘子也没多想,只当是值守僧不在,清静些,正合她意。
反手关上殿门。
她径直走到佛前跪下,双手合十,眼眸合拢,鹅蛋脸上神情专注,默默为不知情形如何的夫君祈祷。
亦为自己悲苦的命运而祈求神佛保佑。
笃……
笃……
笃……
房间外的木鱼声,前殿隐隐的诵经声,古刹庄严神圣的氛围,逐步令她的一颗心安定下来。
然而,就在她闭目祈祷到尾声时,隐隐感觉,似有脚步声靠近。
林娘子眼眸撑开一条缝,继而看到,自己跪坐的蒲团前,竟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往上,是一双腿。
以及,一个男人似笑非笑的声线:
“好一個俏丽的小娘子。”
吓!
林娘子悚然一惊,被这犹如鬼魅般出现的神秘男子吓得花容失色。
张口就要惊呼,却只觉胸腹一痛,惊呼声,变成了沙哑的吐气声。
“嘘,不要大喊大叫,你也不想外面的人闯进来吧。”
神秘男子将屈指弹出气机,击中她“哑穴”的手指竖起,抵在嘴唇上,俊朗异常的脸上挂着微笑。
林娘子踉跄地后退,仓促起身站稳,惊魂甫定,张了张嘴:
“你……是什么人?”
她能说话了。
神秘男子自然就是赵都安,他笑了笑,没有继续靠近,刺激对方。
而是悠然迈步,走向香案,晃了晃手中的几根檀香:
“能在这里的,不是和尚,自然就是香客了。”
香客?
林娘子愣了下,想说自己方才怎么没看到?
继而念头一转,猜测对方刚才,可能是在帘幕后头,取香烛过来,自己进门时没看到……
那领路的小沙弥,竟也丝毫不提醒,还有其他的香客在……
林娘子神魂稍定,这才注意到,面前青年一身低调内敛的华服,容貌更是出众。
心道,只怕是京中某个高门的公子哥,只是女子的第六感,隐隐提醒他,对方身上透着古怪,似并非偶然,试探道:
“这位公子也是来礼佛的?方才却是没看见,不知如何称呼?”
“我啊?”
赵都安步伐优雅,拿起火折子,一边点燃檀香,一边笑了笑,随口道:
“姓赵,赵都安。”
轰!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林娘子眸子瞬间瞪大!
身体下意识后退,表情惊愕,继而,便是本能的畏惧!
赵都安!
哪怕她非京城人,但对这个名字,同样并不陌生。
前段时日,她抵达京城时,正值赵都安声名鹊起之际,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位女帝面首的传说。
据说,此人心黑手辣,睚眦必报,凡得罪他的都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依仗当朝天子的宠爱,行事飞扬跋扈,肆无忌惮,乃是诏衙中,仅次于督公马阎的“小阎王”。
一等一的真小人,女帝座下头号走狗,声名狼藉,阴险毒辣的酷吏奸臣……
简而言之,李应龙的名气,相比之下都算讲规矩的君子。
“你是那个……白马监……”
“呵呵,赵某的名声,竟这般大了么,六夫人也知道?”
蹬蹬蹬!
林娘子惊惧的连退数步,既惊愕于对方的身份,又察觉到对方来意不简单:
“你……认识我?”
“夫人稍安勿躁,”赵都安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吹灭了火折子,又抖了抖香烛。
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暴戾官差,反而像是一位出身名门,腹有诗书的读书人:
“呵呵,我没见过夫人,但却认得你……恩,小阁老……也就是李侍郎,没与伱提过我?呵,看样子是没有了,我与他同朝为官,倒也打过一些交道。”
林娘子愣了下。
李应龙的朋友?
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身为一名江南来的商贾之妻,她对庙堂之上的纷争知之甚少,这也是大虞朝绝大多数百姓的状:
最多听过几位大人物的名号,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
既不知朝堂上划分几个党派,更不知不同的官僚之间,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因此,哪怕听过赵都安的一些事迹,诸如大肆拘捕数十名官员,与夏江侯爵,乃至云阳公主交手,却并不知道,赵都安和李应龙之间是敌是友。
赵都安何等老辣,几句话略作试探,就摸清了这六夫人的根底,笑吟吟道:
“当然,夫人不识的本官,也正常。倒是方才本官冒昧走出,冲撞了美人。”
说话间,他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个女人。
不由得心中赞叹,暗道李应龙这厮虽然能力拉胯,但你永远可以相信门阀贵胄的审美……
鹅蛋脸,卧蚕眉,容貌文雅秀美。
尤其一身素衣,眉目哀婉伤感的模样,兼具良家的端庄,与艺妓的媚骨……
林娘子被他审视着,恍惚间,只觉自己好似被剥光了,生出强烈的不适感。
尤其想起对方恶劣的名声,她不由侧身,语气也冷淡下来:
“赵大人不必客气,既是误会,那大人自便就是。我先行告辞了。”
说着,迈步就要往外走——
虽然她不愿回去李家,但更不愿在这佛殿中,与赵都安相处。
她总觉得,对方怀有歹意。
否则,为何这般巧合在此遇到?
更好像是在等自己到来一般。
赵都安没有去阻拦。
只是转身,双手将燃烧的檀香高高举起,毫无诚意地朝佛像拜了拜,而后将香栽入香炉。
口中淡淡道:
“夫人可要想好,你进了这个屋子,能不能出去,便由不得你了。”
嗤——
炉中,青烟倏然紊乱了一瞬。
林娘子脚步瞬间停住。
纤纤玉手,停在了距离殿门只有半尺的空气中。
一道深深的刀痕,缓缓出现在她身前的地面上。
距离斩断她的绣鞋,只有毫厘之差。
林娘子后背汗毛乍起,冷汗如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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