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 玉奴娇 第299节
忽而那梅枝一颤,开在枝头的花苞颤巍巍张开了花瓣。
谢家的梅花,终于开了。
他微微一怔,竟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笑了,谢济的手顿在半空,拳头再没能落下去。
“终究是我谢家看错了人,”他仰起头,将眼角的热泪逼了回去,他起身放开了殷稷,声音却彻底冷漠下去:“我会带阿蕴离开,从今以后,你我,如同此袍。”
他抬手撕裂衣摆,那一抹玄黑在大雪里飘落,黑得有些刺目,他却看都没看一眼,抬脚就走。
“等等……”
殷稷忽然又开口,他带着满脸的伤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折下了一支梅花,这才摇摇晃晃朝着谢蕴走去,他俯身在无声无息的人身边半跪下去,轻轻将那支梅花放在了她手里。
“你要的梅花,我摘来了……”
“别再碰她!”
谢济大步上前,想要拦下殷稷,他这般没有心的人,不配再碰他的妹妹。
可就在他伸手去抓殷稷的瞬间,大雪戛然而止,他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眼,却随即瞳孔骤然一缩。
谢家这片浩荡的梅林里,所有花苞在这一刻陡然绽放,仿佛抽离已久的花魂终于归位,也仿佛,它们终于等来了值得它们盛开的人。
这般人间奇景,饶是谢济大悲之下也仍旧愣住了,一时之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做什么。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殷稷已然坐在了雪地里,他将谢蕴轻轻环在怀里,自那梅枝上摘了一朵梅花下来,细致地簪进了谢蕴发间。
“很好看……”
他低语一声,将下巴搁在了谢蕴肩头,再没了动静。
谢济知道自己该拦他,可许是梅花盛开的景象太过震撼,让他心里有了一丝柔软,便默认了殷稷的道别,可等了又等对方却迟迟不肯松开,他这才再次开口:“松开,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他抬脚走近,殷稷却仿佛打定了主意耍赖,竟动都不动一下。
“殷稷!”
他低喝一声,却仍旧没能让人移开,他彻底没了耐性:“非要逼我……”
他抓住殷稷的胳膊狠狠一拽,人却没有起来,反而连带着怀里的谢蕴一起歪倒在了地上。
他一愣:“殷稷?”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谢济音调不自觉拔高:“殷稷,你给我起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把阿蕴留下吗?你休想!”
地上的人仍旧无声无息,谢济一时没能再开口,心跳却越来越快,快到几乎要站不稳,他腿一软,屈膝跪了下去,抖着手去探殷稷的颈侧,脉搏虚软无力,几乎感觉不到,竟和方才谢蕴的脉象几乎一样。
他脑袋轰的一声响:“殷稷?殷稷?!”
他慌忙将人放在地上,抬手去掐他的人中,然而人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只有呼吸越来越微弱。
“你个王八蛋!”
谢济低吼出声,他终于明白了之前殷稷为什么那么冷静,为什么他会说陪她,会说他们时间还很长。
原来早就打好了这种主意。
“你个懦夫!疼就哭出来,就喊出来,你折腾自己算什么?你这么做算什么?!”
他垫着手捶打着殷稷的胸口,拼尽全力想要他醒过来,可不管他怎么折腾,男人都始终闭着眼睛。
“混蛋……”
他低骂一声,身体再次颤抖起来,眼前模糊一片,“你让我怎么和阿蕴交代,我怎么和她交代……”
他又痛又急,艰难维持住了理智,他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他得救他。
他连忙将人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抄起谢蕴就要走,可接连经历两次大痛,他的身体还沉浸在痛苦里没能平复,没走多远就腿软地再次跌倒。
明明平日里他力敌千钧,可最需要的时候,却带不走两个人,他痛恨又无助,最终只能痛苦地嘶喊一声,看了眼谢蕴,抄起殷稷就走。
阿蕴,你一定也希望我救他是不是?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第512章 谢蕴丢了
谢济背着殷稷冲上大街,他想去找大夫,可五年未归,他已然不知道哪里有医馆了。
好在,在城门口久等人不到的祁砚找了过来,迎面遇见了他:“谢兄,谢姑娘怎么样了?”
谢济心口一痛,却顾不上多言:“医馆,医馆在哪里?”
“前面就有。”
他抬腿就跑,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阿蕴还在里面,你替我陪着她,我很快就回来。”
他没顾得上等祁砚的回答,看见路边的幌子上写着医馆两个字,连忙冲了进去:“大夫,大夫!”
深更半夜,里头的人睡梦正酣,听见动静也没意识是到有人上门求医,翻了个身就睡了过去。
谢济挨个屋子踹门踹了过来:“大夫呢?快出来救人!”
大夫被踹门声惊得一抖,这才彻底清醒,连忙爬起来点了灯:“谁啊?”
谢济背着人冲了过来:“你是大夫?快救人!”
“什么病啊,这深更半夜的……”
他举着灯往跟前一凑,瞧见那明黄的龙袍顿时惊得手一抖,油灯瞬间落地,谢济抬手接住油灯,晦暗的火光下,他神情晦涩不明:“别耽误时间,立刻救人。”
大夫再不敢言语,连忙上前诊脉,却刚摸上脉象脸色就变了:“这,这这这是绝脉,皇上他这是要不行了……”
“闭嘴!”
谢济低喝一声,将刀抽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你能救活他,对吗?”
大夫一僵,半晌才吞了下口水:“是,能,能救。”
他被惊出来一身冷汗,可也清楚,今天若是救不活皇帝,他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女儿?女儿快起来,去把咱们的镇店之宝,那棵千年的老参熬了来吊气,要是吊不住这口气,神仙也救不了了。”
有人应了一声,匆匆去取了老参来熬药,好在寒冬腊月里,炭火都是闷着的,一吹就能着,不多时参汤就被一个姑娘端了过来。
大夫正在往殷稷身上扎针,等落下最后一针,殷稷身体一挺,一口发黑的瘀血猛地吐了出来。
谢济下意识上前一步:“殷稷?”
“参汤。”
大夫连忙开口,那姑娘立刻上前,将参汤喂进了殷稷嘴里,可惜他不肯吞咽,喂进去的几口都吐了出来。
谢济白着脸上前,一把捏开了他的下巴:“你给我喝下去,你不能这么窝囊,你别让阿蕴看不起你!”
他接过汤碗,怼在殷稷嘴边,生生给他灌了下去。
父女两人都被他的粗暴吓坏了,后退几步躲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这可是皇帝啊,这个人想干什么?
谢济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知道殷稷不能死,不然百年之后他没有脸去见谢蕴,他也没办法原谅自己最后是那么对他的。
“你给我咽下去!”
他低吼一声,用力抬起殷稷的下巴,仍旧有液体自他嘴角淌出来,可那喉结到底也还是动了两下,有参汤被灌进去了。
谢济险些喜极而泣,眼前又糊了:“对,喝下去,你要活下去,带着阿蕴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慢慢又喂了他两口,直到大夫说差不多了他才作罢:“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有些拿不准:“这个不好说……”
谢济的目光陡然凌厉,大夫忙不迭解释:“真的不好说,但是他悲痛过度才会有这一口瘀血堵住了心窍,现在瘀血已除,又有参汤吊气,应当无妨,等他愿意醒的时候就能醒了。”
谢济这才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瞬腿软的跌坐在了地上,他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嘶哑下去:“你们两个……”
他明明是来救人的,却险些将两个人都送走,你们竟是真的丝毫不顾及旁人。
说走就走,我们算什么……我们这些亲人算什么……
他狠狠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他还得去把谢蕴带回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殷稷,轻轻在他胸口拍了两下:“我去带她回来,你好好等着。”
话音落下,他扭头看向大夫:“他的身份我不说你也知道,照顾好他……”
他自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扔了过去,大夫连忙接住,点头哈腰地道谢,可下一瞬耳边就是一声巨响,谢济拍碎了一张桌子。
父女两人惊恐地叫了起来,在这份嘈杂里他说完了后半句,“若是有一丝纰漏,你便如同此物。”
大夫再不敢言语,他也没有回头,抬脚匆匆往谢家去,到了梅林里头却不见谢蕴的影子,他有些懵了,莫不是祁砚将人送到了别的地方?
“祁砚?你在哪?”
他喊着人抬脚往旁边去寻,却不等出梅林就看见对方迎面走了过来,他快步迎上去,“阿蕴呢?你把她送到哪里去了?”
祁砚眼眶通红,脸颊却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我不知道,我找不到,我找遍了梅林都没能找到……”
谢济一愣,找不到?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就在这里吗?你怎么会找不到?她就在这里啊?”
祁砚有些崩溃:“我知道她在这里,我看见她了,我和她说了很久的话,我知道她喜欢梅花,我就想去给她摘几支,可就那么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我把梅林都找遍了,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
谢济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的妹妹不见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不见了?祁砚你再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也想,”祁砚绝望地瘫在地上,“可是我没有,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地在这里,等我回来,就不见了……”
不不不,这种事情不可能的。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蕴死去,没能救她,最后还连她的尸身都保不住,不能发生这种事。
他不死心地将梅林翻了一遍又一遍,连带整个谢家,哪一个角落他都没有放过。
可是没有,到处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找到可以的脚印,仿佛他的妹妹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梅林里。
“阿蕴,阿蕴!”
他喊得撕心裂肺,盼着有人能给他一丝回应,可偌大一个谢家,一片死寂。
“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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