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披甲 - 112 最佳嘴替沈自在

    “沈主任，这位是普林斯顿介入医疗中心的副主任，范东凯范老师。”罗浩先介绍道，“范老师，这位是我们介入治疗病区的大主任，沈自在沈主任。”
    “沈主任，什么患者会诊？”罗浩随即把关注点回归本源。
    “股动脉闭塞，穿不过去。”沈自在解释道，“血管科王主任找我们看一眼，要是实在过不去的话就做搭桥手术了。”
    说完，沈自在又补充了一句，“但患者的血管条件不好，搭桥的风险不小。”
    “范老师，您帮着掌一眼？”罗浩微笑，邀请范东凯。
    范东凯有些惊讶。
    如果换成自己的话，说什么都不能让对手方沾这个患者。
    自家医院来做，不行就搭桥。
    对手方无论如何都带着踢馆的性质过来，自家拿不下来手术对方却拿下来，丢人都特么丢到太平洋了。
    可罗浩毫不在意，直接邀请自己，仿佛根本不怕自己能把手术给拿下来。
    是跪得太快还是有阴谋诡计？
    范东凯心里有些疑惑。
    但旋即他就有了自己的判断——一定是迫于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的威名，对方直接就跪了。
    医疗机构虽然套路不少，学术斗争也激烈，可很少……极少……绝少有拿患者当筹码的。
    想到这里，范东凯眉毛变成“√”，“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试一试吧。”
    沈自在心里那叫一个膈应，但罗浩开口了，沈自在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
    “沈主任，手术手续的事儿我这就和冯处长汇报，您看可以么？”罗浩问道。
    “……”沈自在没有掩饰，直接叹了口气。
    他微微抬头，看着罗浩，不知道罗浩心里想的是什么。
    虽然这是对患者最有利的方案，可对罗浩、对自家介入科却不是这样。
    都能想到如果袁小利的师兄把大家都做不了的手术给拿下来，以后袁小利会张狂成什么样。
    不过罗浩都说了，那就算了，沈自在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范老师，辛苦。”罗浩微微躬身，拿出手机和冯子轩汇报这件事，以作备案。
    很快，罗浩挂断电话，和范东凯了解患者情况，刷手上手术。
    患者的病情很重，但并不复杂，就是左侧股动脉闭塞，斑块特别厚、特别硬，导丝穿不过去，连试一试下支架的机会都没有。
    按说血管外科应该直接开刀，做搭桥手术。
    但患者的静脉血管条件也不好，哪怕做了外科手术，术后也是大问题。
    所以血管外科王主任拉下脸，请能做介入手术的所有科室来“会诊”。
    这已经不是会诊的范畴，而属于救台。
    实在不行，只剩下开刀一条路。
    到那时候，成不成的看命吧。
    “血管闭塞时间不长，应该有比较软的新血栓能过去，概率不低，至少有50%。”范东凯看完片子去刷手的时候和罗浩说道。
    “我也这么想，辛苦范老师帮着试一试，能不开刀是最好。”
    看着两人刷手，血管外科王主任问道，“老沈，那是谁？”
    “我们袁主任的师兄，从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来的。”沈自在瓮声瓮气的说道，很是不高兴。
    “来？干什么？”血管外科王主任也是人精，从沈自在的言谈举止里听出了一些异样。
    “还能干什么？屮！”沈自在低声骂道。
    “一点文化都没有，脑子里都是黄的。”陈勇在一边加了一句。
    “啊？”
    陈勇随即把龙凤呈祥的事儿说了一遍，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
    “哈哈哈。”血管外科王主任苦恼的笑了笑。
    事儿是挺可笑，但患者是他的，他实在是心里别扭，怎么都不畅快，就像是心里面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真能装，还50%，这就是给自己找借口。”沈自在鄙夷道。
    “对！有本事说100%啊，还不是没本事，给自己留后路。”陈勇找到了同盟，开始攻击范东凯。
    他毫不在意在别人背后说坏话，这叫真性情，和罗浩那种伪君子不一样。
    66号技师听陈勇怼范东凯，渐渐入了神。
    陈勇还真是有点货，引经据典，牛逼的很。
    罗浩刷完手，抢先站上手术台开始做一些前置工作。
    患者已经消完毒、铺好单子，经过各科室的大牛尝试过，前置步骤极少。
    但罗浩还是换了一块干净的无菌单，收拾了手术台，并且熟稔的叫了几种范东凯可能要用到的导丝。
    范东凯披着铅衣站在术者的位置上，一切都很正常，罗浩没有使小手段。
    算他识趣！
    范东凯开始手术，操作微导丝进入股动脉，来到闭塞段。
    导丝很软、很细，但在范东凯的手里却变了一种形态。
    手法柔和，没有半点副损伤。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范东凯操作点一八的微导丝来到闭塞位置的时候，血管外科王主任、沈自在以及其他教授都看出来这位的水平要比自己、比袁小利袁主任高出一大截。
    “水平真不错，厉害。”
    “不愧是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的副主任，这水平，落袁主任三条街。”
    “水平高？我怎么没看出来。”陈勇鄙夷道，“就是个绣花枕头，看着不错，其实屁用没有。”
    沈自在对陈勇极其欣赏，好感十足。
    心甘情愿当枪使的小医生可是不多了，现在90、00的年轻人一個比一个油滑，遇到事儿就知道往后躲。
    陈勇人如其名，看他的意思，恨不得上去抽范东凯俩大逼兜。
    如果不是罗浩拦着，沈自在认为陈勇真敢，而且迫不及待。
    不过范东凯的手术做的是真好，哪怕还没到关键步骤，就能看出来范东凯水平绝高。
    总不能因为人家手术做得好上去抽人吧。
    想着，忽然屏幕里的导丝一震，柔软的点一八的导丝利箭般直穿向闭塞段的血栓。
    我艹！
    沈自在心里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
    点一八的导丝有多柔软，用过的人都知道。
    然而在范东凯的操作下，点一八的微导丝就像是忽然硬了起来似的，一头撞向血栓。
    “啪~”
    没有声音，但无形的声音却似洪钟大吕一般声音震天，在所有观看手术的医生心里响起。
    虽然点一八的微导丝没有穿透血栓，第一次尝试失败，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范东凯的水平堪称卓越。
    哪怕是一直言语不屑的陈勇也闭上了嘴，丹凤眼眯着，一句废话都说不出口。
    范东凯的水平是真特么的高！
    陈勇也承认，至少他没见过罗浩把导丝抖成一杆银枪。
    难怪罗浩直接跪了，原来真是技不如人。
    扫兴！
    陈勇叹了口气，想要转身离开。
    不走干什么？等范东凯手术成功后奚落自己？
    “小陈，看完再走，这么高级别的手术，不管成功与否，都值得看。”沈自在拦住陈勇。
    他很清楚陈勇心里在想什么。
    陈勇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连口罩都开始松松垮垮，要掉下来似的。
    看吧。
    谁让罗浩不争气呢，连个阿猫阿狗都比不过，丢人败兴，陈勇心里想到。
    早晚有一天，老子自己把场子找回来！
    很快，范东凯就开始第二次尝试。
    失败。
    第三次。
    失败。
    第四次，成功！
    范东凯只尝试了4次，就找到新鲜血栓的位置。
    那里的直径只有一个毫左右，导丝顺利穿进去。
    “我艹，牛逼！不愧是世界级别的术者！！”
    亲眼目睹点一八的导丝盲选找到新鲜血栓位置，血管外科王主任感慨、惊讶。
    不服不行。
    世界顶级医生的手法就是高，难怪袁小利每次说起他师兄的时候一脸崇拜。
    水平有等级差。
    就范东凯展露出来的这一手，医大一院里没人能赶得上。
    沈自在沉默，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
    陈勇低着头，有点发蔫，但也斜眼看着屏幕，手不断地动着。
    不是术法，而是手术中的手势。
    但陈勇旋即停止动作，他很清楚这根本不是自己现在能做到的。
    范东凯那个狗东西还真有点本事。
    主要是罗浩，作为医疗组组长，就这么让人打脸，丢人败兴无趣的很。
    陈勇抬起头，透过铅化玻璃恶狠狠的盯着罗浩，心里不服不忿，把所有责任都推给罗浩。
    点一八的导丝进入新鲜血栓后开始缓慢前行。
    时而软绵绵，时而硬如长枪，竟然在不可能之间找到了一条路。
    这条路虽然狭窄，但只要开通就行，剩下还有剩下的办法。
    不知不觉中，操作间里的医生们手握成拳。
    难道要成了？
    希望能成！
    愿望是美好的。
    可现实是残酷的。
    点一八的微导丝并没穿过血栓，开通血管。
    在一半位置的时候，点一八的微导丝就再也难以前进分毫。
    范东凯反复尝试，各种手法分沓而至，让操作间里的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破路都能开车，范东凯的车技竟然好到如此地步！
    牛逼！
    可惜，范东凯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后半段的血栓已经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硬，以至于点一八的导丝根本过不去。
    半个小时后，范东凯放弃尝试，转身离开手术台，一脚踢开气密铅门。
    “晚了，后面的血栓过不去，准备搭桥吧。”范东凯说的很自然。
    他没有埋怨任何人，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声音平淡而轻柔。
    可血管外科王主任的脸“刷”的一下子红的像是猴子屁股。
    他讪讪的弯腰，表达自己的歉意。
    不是和范东凯，也不是和患者，或许只是和自己的坚持与职业素养说声道歉。
    刚刚范东凯的手术已经做到极致，现有耗材下，绝对不会有人做的比范东凯更好。
    血管外科王主任心里清楚，要是最开始上手术的人是范东凯的话，手术成功的概率至少有90%。
    至少！
    自己水平不够，虽然说不上是医疗事故，但总归心里有愧。
    范东凯背对着铅化玻璃，眉毛变成“八”，看着血管外科王主任淡淡说道，“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要先……”
    血管外科王主任目光穿过范东凯，瞳孔渐渐缩小。
    而范东凯毫无所知，他给王主任讲类似的患者要怎么处置。
    都是老家的人，范东凯不准备藏私。
    换句话说，都是一家人，一早还被人请吃了一顿韭菜盒子，范东凯潜意识里也想要提高一下家里人的医疗水平。
    要是都这么低，那可不行。
    虽然范东凯知道自己的水平不是普通三甲医院、甚至省城三甲医院能比的，他们也未必能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
    但该说还是要说，这是自己对家乡能做的贡献之一。
    王主任的表情有些凌乱，范东凯很不满意。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给血管外科王主任讲解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需要注意什么。
    “范……范……”
    “范什么范。”范东凯不高兴的斥道，“给你讲，你就好好听着，这次没成功无所谓，下次你要是能第一时间……”
    “范老师，你看。”血管外科王主任瞳孔呈针尖样，仿佛脑干出血了一般，甚至声音都尖锐起来，看着屏幕尖声说道。
    “嗯？”范东凯疑惑，转身。
    “！！！”
    下一秒，看到屏幕的范东凯差点灵魂出窍。
    一道闪电劈在他头顶，一字眉都劈裂开，直接赛博飞升。
    被范东凯一脚踢开的气密铅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手术室里，罗浩自己继续手术。
    屏幕中，点一八的微导丝并没有按照范东凯的手术方式穿透血栓，而是……而是……刺破了血管内膜，顺着内膜外膜之间正在前行。
    这不是夹层了么？可以么？
    范东凯一下子愣住。
    当然可以，最基本的医学素养告诉范东凯这是可行的。
    唯一不可行的是——范东凯的手术水平完全做不到。
    股动脉血管外膜厚1.5mm，中膜一般薄于1.5mm，点一八的导丝在其间穿行得小心谨慎，要不然一个大意，导丝就穿破血管内、中、外膜导致手术失败。
    刚刚范东凯在股动脉里展示出微导丝能软能硬的能力，在沈自在他们看来已经逆天。
    可罗浩操作点一八的导丝在血管内膜、中膜之间行走，平软丝滑，整个手术过程细致入微，已经超离所有人的认知层面。
    沈自在趴在电脑屏幕前正看着手术，如醉如痴。
    忽然一只手搭在沈自在的胳膊上，“躲开点。”
    范东凯毫不客气，直接一把把沈自在拽走。
    “你……”沈自在心头一股怒火升上来。
    陈勇在一边看热闹，就差手里捧着一把瓜子。
    沈自在脸上的肌肉拧在一起，陈勇真想帮他一把……不对，是推他一把。
    陈勇才不像沈自在想的那样勇，他的勇分人。
    可惜，沈自在随即冷静下来，换上一副笑脸。
    “范老师，罗教授的手术做得牛逼吧。”沈自在淡淡的说道，仿佛手术是他做的似的。
    “啊？”范东凯怔了一下。
    “你们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应该没有水平这么高的术者。”沈自在很平和的阐述一个事实。
    陈勇眼前一亮！
    沈自在沈主任就特么是嘴替！牛逼的嘴替！！
    骂他！
    羞辱他！！
    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陈勇心里暗自给沈自在加油。
    “啥？！”范东凯意识到沈自在沈主任在攻击自己。
    刹那之间，范东凯有些恍惚。
    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的技术水平……大师兄应该能达到这种水平，但也只是可能，范东凯说不好。
    反正自己做不到。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沈自在淡然说道，“大动脉以弹性膜为主，间有少许平滑肌。
    在病理状况下，动脉中膜的平滑肌可移入内膜增生并产生结缔组织，使内膜增厚，是动脉硬化发生的重要病理过程。”
    “想要在股动脉掏出来一个人工夹层隧道，不能越过中膜，需要在中膜与外膜之间行走。”
    “这份眼力，这份对力量的掌控，真心很厉害，是不是啊范老师。”
    “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虽然人才辈出，但应该没人比罗教授水平更高才是。”
    范老师三个字尾音上挑，充满了讥讽与嘲笑。
    陈勇听的心旷神怡。
    这特么才是医生应该有的挑衅方式，拿技术水平打对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对方还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自己之前的确有点糙。
    一定要好好学，自己毕竟是医疗组的组员，未来打脸的任务都是自己的！
    想着，陈勇的丹凤眼有光在闪烁，他也不看手术了，反正看也看不懂，专心致志的看沈自在如何把台阶撤掉，让范东凯下不来台。
    果然。
    范东凯在对方一连串专业术语的攻击下开始沉默。
    一字眉动了又动，但最后范东凯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沈自在说的在理。
    “刚刚看见范老师的手术，我惊为天人，但现在看吧，点一八的微导丝在股动脉里行动自如好像不如在血管中膜、外膜之间穿行难度更高。”
    “前段时间我听袁主任说世界排名前五的介入治疗中心的大牛要来指导工作，做示范手术，我还满满期待。”
    “范老师，是不是我的认知有问题，其实罗教授的手术做的也就那么回事，您也一定能做到这步吧。”
    范东凯怔了一下，点点头。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沈自在笑道，“您作为世界知名的专家、教授肯定能完成这么简单的手术。但我有一个疑问，您刚刚为什么不做呢？”
    “？？？”范东凯本来在迷茫中难以自拔，沈自在diss自己什么都没听清楚。
    可最后这句话把范东凯唤醒。
    战争的号角早就已经吹响。
    范东凯旋即冷静下来，不再看惊为天人的手术，而是回头看着沈自在。
    “您能做，但却不做，范老师，说句诛心的话，您这做的可不地道。”
    “小罗是把您当成世界知名的专家，甘心情愿给您当助手，没想到您竟然藏一套。”
    “这是治病救人，不是你党同伐异的手段！”
    沈自在说到最后，低声怒斥。
    emmmmm，陈勇笑眯眯的看着范东凯吃瘪。
    沈自在趁着范东凯看手术看的入了神，把他套进来，最后雷霆一击。
    这手段，和罗浩差不多，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使劲呲。
    对方还还不了嘴。
    舒服了，陈勇眉开眼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技术。
    到时候罗浩在手术台上装逼，自己在下面装逼，想一想就很爽！
    范东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就没有道德的指控；嘴硬说自己水平足够，就要被道德审判。
    沈自在几句话陷自己于不仁不义的位置，进退两难。
    妈的！
    范东凯心里骂道。
    “过去了！”
    血管科王主任全神贯注的看着手术，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当罗浩操作点一八的微导丝穿透血管中膜、外膜，穿过血栓，进入下段股动脉后，他发出一声惊呼。
    过去了？！
    沈自在适可而止，不再讥讽范东凯，开始看屏幕。
    果然，罗浩开始造影。
    他没用高压注射器，而是手动推造影剂。
    一道黑线贯穿被堵塞的股动脉，形成了一座桥。
    患者下肢已经开始随着血液流入渐渐显影。
    因为压力不够，所以影像并不清晰。可那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那是血液，是患者的一条腿，甚至是生命！
    确定血管间隧道通畅，罗浩小心翼翼的把支架塞了进去。
    这一步随时可能会有血管破裂的风险。
    “王主任，小罗成功的可能性很……极大，但你最好做准备。”沈自在很老道的叮嘱了一句。
    “好，我这就……”
    血管外科王主任刚刚答应下来，想让护士准备无菌手术包，随时冲上去做外科手术。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王主任的手就落了下来。
    “没事，做完了。”
    ……
    ……
    注：这个案例是2008年左右徐院长的手术，听我们主任说的。
    找血管外科上台，一个转身的功夫，徐院长就制造了人工夹层，后来下支架成功。
    牛逼！
    2002里，引用了类似的手法在冠脉支架上，这里再说明一次。
    其实徐院长做的是股动脉。
    再次膜拜大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