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桂锋文集 - 火车上的陌生人

    奔驰在铁道上的火车是一个繁华的场所，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相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几个小时之后或几天之后又从这里奔向无数个地方。火车上的人却是寂寞的，身边坐着一个个陌生人，暂时的相识之后，还是永久的陌生。但是总有一些人给我们留下印象，至今想起来有的让我感觉温暖，有的则令我感到寒冷。
    一九八五年，我和姥姥、母亲、弟弟一起去北京串亲戚。我那年十四岁，弟弟才四岁，我和母亲、弟弟都没有坐过火车，也是第一次去北京。姥姥虽然去过北京，但她一个农村老太太，以前出门都是由别人领着。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我们几个没有座位，只能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呆着，坐在我们带的一个包裹上。列车员卖东西走过时，弟弟想要一小袋冰块，母亲不舍得买。后来在列车员的劝说和弟弟的要求下才买了一袋。在北京的亲戚家住了十几天，去看了一些北京的名胜古迹后，终于又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记得那一次坐的是夜车，旁边有一个当兵的小伙子，一直跟姥姥和母亲说说笑笑的。现在早已记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记得当时感觉挺好奇的，一个当兵的和两个农村妇女有什么共同语言呢？在我们下车的时候，那个小伙子热情的帮我们从行李架上往下拿东西。那一次的坐车经历感觉少了很多寂寞，多了很多快乐。
    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开学来回都要坐火车。那时候火车上的人极多，根本买不到座位，而火车开的又慢，我经常是从邯郸站到北京，在北京倒车后，又从北京一路站到沈阳，从沈阳往大连的路途中偶尔能找到座位。有一次不知怎么看到附近有一排三个人的座位只有一个中年男人，那人把腿伸开放在另外两个座位上，悠闲自得的样子。我当时已经站了很久，觉得腿脚生疼，就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跟男人说：“请问您能不能把腿放下来，让我坐一会儿。”那人使劲一睁眼睛，盯着我，大声说：“你说什么？让你坐一会儿？”然后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他朝旁边另一个也是站着的女孩说：“你过来坐！”那个女孩先是惊讶，不敢相信，然后才有点犹豫地过来坐下。那男人一脸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又回到刚才站立的地方，继续漫长的旅途。当时感觉很多人在看着我，我只好一声不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使劲憋住心中的怒火。
    还是有一次在暑假开学回大连的火车上，我也是站着。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也是学生样子的小伙子。一路上我们素不相识，没有说一句话。后来，在我打开一罐饮料的时候，不小心让罐装饮料里面的气体带着饮料喷了我一脸。我正因为身上没有带纸而尴尬的时候，一个小伙子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满怀感激的接过来，擦了脸。一路上我们还是没有说话，但是我记住了那个给我餐巾纸的陌生人。虽然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温暖。
    一次在火车上觉得饥饿，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想去餐厅去吃饭。因为坐了很多次火车，从来没有去过火车上的餐厅车厢，只是在站台上看火车慢慢驶过的时候看到过车上的餐厅，看到就餐的人悠闲地坐在那里，很羡慕。我穿过好几节车厢，终于就要到餐厅那节车厢了。这时我看到一个列车员走过来，就问道：“前面是餐厅吗？”那个列车员上下打量我，看到我是个穷学生，就冷冷地说道：“餐厅最低消费50元！”我一听就呆住了，心想在火车上吃一顿饭怎么这么贵？我只好扭头回去了。很多年过去了，列车员那冷冷的眼神和语气，还在令我感到刺痛。
    还有一次坐火车，旁边坐着一个工人模样的老大哥。那时我也还在上学。我们一路上聊得很高兴。在餐车过来的时候，老大哥要了一瓶啤酒和一袋花生米。他用牙咬开啤酒瓶子盖，往小桌上一放，说道：“老弟，一起来喝。”我赶紧推辞，说不喝不喝。老大哥让了我几次，最后说：“你先喝一口，快点！”我不好意思再推辞，就拿起啤酒瓶子喝了一口。他笑着问道：“好喝吗？”我怕我说了好喝老大哥还要让我喝，就笑了笑不知可否。老大哥才自己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吃着花生米，很享受的样子。
    火车上的陌生人虽然形形色色，但是我愿意作那个替别人拿行李的人，给别人递一张餐巾纸的人，让别人分享自己的啤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