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所欲也 - 第203章

    “姨奶奶！”许穆驰自言自语，这张书签是少女时代的舒黎知深藏的爱慕，舒黎知同她说过的那些话，聊到的那些遗憾，像是时代和时代间的交错，又映落在她和尹硕的身上。她从未想过，自己和尹硕还有这样冥冥之中的关联，她终于明白舒黎知劝解过的那些话，全藏着和她爷爷深深的遗憾，她不想让他们再继续这样的遗憾。
    许穆驰又翻到目录，查找他们都念过的那首诗，她当时的记忆里爷爷是抄写过这首诗的，但写在本子上还是纸上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书上似乎也是有字的。
    她小心地翻到那一页，泪水即刻模糊了双眼。
    那一页上果然是有爷爷的字迹的。她幼时早已见过，只是少不更事，哪里会记得懂得。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他们都念过的诗句，在这句的旁边，爷爷写了四个字“吾爱楠知”。
    “吾爱楠知”，短短四字，是注释，也是告别，坚韧飘逸，却不洒脱。
    她终于理解爷爷为何要将自己的名字从许璟楠改成许楠知了。吾爱楠知，楠是他自己，知，是姨奶奶，吾爱楠知，即使这辈子不能在一起，也终于在名字上永远地排在一起，这是对他们这场遗憾而终的暗恋最好的纪念吧。
    又或许“吾爱楠知”，也是“吾爱难知”，这场爱恋，也再难以让对方知晓了。
    许穆驰拿着爷爷的书直接赶往雅州机场，从颂城到雅州的机场需要4个小时，他们是上午9点的飞机，6点就要到机场办理托运，她赶过去应该还有时间。
    爷爷的字，姨奶奶的书签，被她捧在手里，她不想先拍照片传给舒黎知看，她要将这珍藏快大半个世纪的书亲手交到舒黎知的手中，由她亲手送到，让他们亲自相见。
    许穆驰回程途中给尹硕打了个电话，姨奶奶大概已经把这个故事都告诉他了，所以她只是简短地说书找到了，她直接去机场找他们。
    她去了颂城，姨奶奶应该也已经明白她找到的是哪本书，那她现在的心情该是如何，作为爷爷的孙女，作为他们的晚辈，她反而不知道该在电话里如何把这一切陈述给舒黎知听，于是选择打给尹硕，或许还藏着自己一点点探究的心思，他也知道了，他会是什么心情？哪怕只是听听他的语气。
    尹硕说明白了，又特地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对她的关心一如既往，那温润的语气，总是带着欲言又止的意思，又好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感觉。
    这一路时间很长也很短，她想象着爷爷和姨奶奶的过往，想象着姨奶奶和爷爷每每给她讲述的那些片段里，有多少是重合着的，想象着他们彼此交错遗憾的一生，又自然而然交错着想起自己和尹硕的过往，自己和尹硕的纠缠，和尹硕的第一次吵架，分手，然后一路走到今天，直到他快要离开的最后一刻，让她翻到了上上辈人的悲欢离合，带着命运很戏剧性的故意，总把最具有冲击性的一幕保留到最后。
    她抚摸着那本书，心里默想：“爷爷，这是你最终要告诉我的故事，也是最终要劝解我的故事吗？如果你还在，你会不会和姨奶奶一样，苦口婆心地让我们不要留遗憾？你会的对吧，明明那么相爱，说不出口的遗憾，不要再有第二次了，对吧？”
    她终于对开车的师傅说：“师傅，时间还来得及，麻烦你先回一趟雅政大。”
    许穆驰风尘仆仆回到雅政大，天已蒙蒙亮，宿舍里没有人，杨婉兮和齐振麟应该已经出发去送行了。她翻箱倒柜找了些东西，又直接坐车奔向机场。
    一路上她捧着那本本子，一刻都不敢松手。她摩挲着本子，又摸了摸放在包里的东西，不同时代的印记，代表着特别的意义，都在她手上，它们静静地呆在她这里，和她一样，等待着一个结局。
    到了机场，她一路跑向杨婉兮告知的地点，尹硕和姨奶奶的行李刚办完托运，正站在大厅里和他们说着话。尹硕的父母去美国开学术会议，等着在美国与他们会合，姨奶奶事先拒绝了单校长等人的送行请求，今天只剩下前来帮忙搬运东西的齐振麟和杨婉兮。
    尹硕扶着姨奶奶背对着她，外面天色已经很亮了，活力的朝阳影射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佝偻的老人，挺拔的少年，都一直持续地带给她爱和温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也很想很想走进这暖暖的光里。
    这就是未来。
    许穆驰停住了脚步，看着他们的背影，让因为快跑而跳动过快的心平复下来。
    自己从前是多莽撞的一个女孩儿啊，莽撞地因为害怕跟不上他的脚步就选择远离，莽撞地因为不懂事而让担心她的老人受伤受苦，可是到头来，他们都不曾真正计较过她。
    那么就让她稳重一回，郑重一些吧，他们教会了她太多的事情。
    齐振麟和杨婉兮看到了她，挥了挥手，尹硕和舒黎知朝着他们挥手的方向同时转过身。
    许穆驰短暂地看了下尹硕，先走向了姨奶奶，把一直捧在手里的本子轻轻地放到她手里，刚刚想好的稳重显得有些费力，眼睛生涩涩的，她强迫着自己带着笑：“姨奶奶，我替爷爷把这本书送给您。”
    舒黎知捧着书的手颤抖起来，有些迟疑地打开那个布。阔别半个世纪的黄页赫然呈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