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主人文集 - 在黑暗深处开掘

    由于短篇小说对作家才情的挑剔，使得中国当代文坛真正称得上大家的短篇小说作家凤毛麟角，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则更少，再加上当下“长篇崇拜”思想横扫文坛，长篇小说牢牢占据“文坛盟主”的地位，这使得短篇小说走向尴尬境地。随着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专写短篇小说的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短篇小说又一次重回人们的文学视野。事实上，短篇小说创作上诞生过许多文学大师，鲁迅、欧亨利、莫泊桑、契诃夫等都在文学史上留下了瑰丽的文化财富。作为严肃的现实主义作家，从1972年当矿工时写第一篇短篇小说算起，40多年来创作了240多篇兼具思想性与艺术性的优秀短篇小说的刘庆邦，无可争议地获得了“短篇王”的美誉。
    早在1997年刘庆邦就获得了我国文学最高奖项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鞋获得了老一辈作家们和评论家们的集体称赞“短篇圣手”林斤澜更是写文称赞，直言“笔法细致，叙事有序。”然而真正让刘庆邦名声鹊起的是电影盲井的热映。这部根据刘庆邦小说红煤改编的电影却因为结尾不符合刘庆邦原来的设计而抱憾，正如莫言曾经针对市场上泛滥的长篇小说出版发出了“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的呼喊一样，刘庆邦用他40多年的坚持来为短篇小说维护尊严，他每年坚持亲自在煤窑上体验生活以更新素材和丰富经历，在文学边缘化和长篇小说市场化的今天，他的煤矿题材小说体现了难能可贵的文学品质。
    用煤窑作为突破口映射社会发展。煤矿是艰苦行业，危险行业，是万能的金钱和低贱的人命肮脏交易的地方，大腹便便的“土豪金”煤老板和灰头土脸的木呆矿工是基本印象。但在他的小说里，煤窑上却充斥着生活里该有的全部味道，爱恨情仇和生离死别。别让我再哭了是写以“哭泣”手段处理矿难事故出名的专家工会副主席孙保川出面解决一个遇难矿工子女在矿上安排工作的故事。故事看似简单，却饱含着深刻复杂的人文关怀和悲悯情怀。矿难无情人有情，孙保川既是煤矿的干部，又是工会副主席，一头牵着煤矿上（单位集体），一头牵着矿工（职工个人），他处在中间，既是双方利益维护者，又是双方矛盾调解者。然而无论作为国家煤矿的工会副主席的他，还是作为矿难职工家属的代言人的他，解决问题、平衡关系、化解矛盾的方式只有一个：哭！在让人猜疑之余不难深刻反思社会变革中，高危、艰苦行业转型升级中面临的各种棘手问题。以一个小的煤窑为窗口反映一个大的时代的改革，体现了小说与历史的独特关系。
    着力书写具多面性格的矿工性格。在刘庆邦笔下，矿工不再是单一的沾满了煤灰流着汗水的莽汉形象，而是被赋予了“人”的意义，奸诈、狡猾、喜欢女人等。走窑汉写的是矿工马海州用一种很厉害的心理算计的方式成功报复与妻子有奸情的副队长张清，促使张清不堪心理重负跳窑、妻子小蛾跳楼自杀的故事。全文短小精悍，语言平实，节奏感强烈，用简洁的文字出色地描绘了煤窑景象和矿工的日常生活，成功塑造了马海州这个颇有心计、内心复杂、血肉丰满的青年矿工形象。比如描写马海州实施心理复仇计划描写更是表现出刘庆邦高潮的艺术创作实力：“马海州那一天到晚紧闭的嘴巴，那神情中严肃的宁静和目光里流露出的不可侵犯的威严”——马海州最心爱的妻子小蛾被奸污，这个煤窑上人人皆知的事件让这个青年矿工的心里混杂着血与泪的复仇心理，以一个让人同情的理由，经过令人佩服的精心谋划与实施过程，制造出一个仇人自杀，爱妻自尽的残酷结局，也“高明”地避免了直接杀人的刑事纠纷。如果说仇人让人痛恨死去尚可理解的话，那么小蛾，他心爱的妻子“他俩相依相傍，十分清热，像是要补偿失去的生活，再也不愿分离”的爱情承诺，怎么也会被马海州报复张清的战争中经不住压力跳楼呢？这是这个冷峻的青年矿工的宣言：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妻子。当马海州得知小蛾摔得脑浆迸裂“他忽地站起来可是，他又坐下去了。”马海州这时是多么复杂的心境啊！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将美撕毁给人看”马海州用他伤人未遂入狱劳改归来后的心理战术成功实施了复仇，洗刷了耻辱，也制造了小蛾的死，这是人性在道德层面经受考验而演绎的一幕悲剧，故事是对鲁迅先生的悲剧思想的一次成功创作实践。矿工也是有血有人的人，小说创作如何表达人、诠释人、展现人，从一个侧面给予了启示和回答。
    用简单朴素的语言探求生活原貌。刘庆邦善于以简洁的语言营造作品的感情氛围。血劲用一个“嵌套”的借景结构，讲述了矿工及家属之间的一个三角关系：一个是“面子是命”的矿工雄的老婆四真被凶悍野蛮的卖狗肉的秤锤霸占了，雄一面掩饰不想在工友中间丢了面子一面又对已经变心的老婆无可奈何；曾经和四真差点成为夫妻的矿工木，在劝四真回心转意不成和工友们嘲讽雄的刺激过程中，杀死了不检点的四真和她的姘夫秤锤；在警察面前，雄却对着工友们大声喊道：“是我干的，我把他们收拾了，怎么着！好汉做事好汉当”小说的结尾其实道出了全篇的宗旨：血劲写了一个性格软弱的中年矿工以近乎于形象自残的方式企图改变形象与挽回自尊的故事。矿工自然是最艰苦行业里的体力劳动者，他们几乎是在见不到阳光的地方用生命在挖掘，但艰苦行业并不是低贱职业，再卑微的矿工也有他无价的自尊。性格懦弱的雄在工友们的嘲讽中难以有扳回面子的可能，因而在警察面前用悲壮的呼喊挽回了可怜的面子，宁可用承担恶劣事件的刑事责任也要挽回这活着的尊严，这不能不是矿工的另一个形象。刘庆邦短篇小说笔触简单朴素，但却细腻地刻画出生活平淡真实的面貌，给人带来很真挚深沉的情感，简单的文字带来丰厚的情感，这恰好显示了文学最本质的能量。
    通过以上举例简而论之，刘庆邦对每一篇小说都倾注心血，精雕细琢，写得津津有味，让人读来爱不释手。他的小说全部取材当下现实生活，贴近时代变迁中的底层劳动者，比较关注底层人民的生活，小说的主人公都是活生生的普通人，故事都是平常人家的普通事儿，但每篇小说都在这鸡零狗碎的故事背后充斥着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反映着深刻复杂的社会变革和心理变化，每每读罢，总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感动，引发共鸣。作为同样属于艰苦行业的铁路文学创作，应该毫不客气地对其他兄弟行业如石油、煤矿等题材小说的成功创作经验毫不吝啬地借鉴并奉行“拿来主义”提升铁路建设题材文学创作水平，刘庆邦所代表的高水平的煤矿题材自然成为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