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山文集 - 尾叔的收音机

    当我长到十多岁时，一家四口人一张床实在是挤不下去了。父亲便向邻居一位华侨，借了一间小房子，并和我搬住在一起。那间借住的小房子隔壁，住着我的尾叔。
    尾叔在公社副业组上班。那是一家木材公司，雇请了一些当地村民当搬运工。因为尾叔有点工资领，所以手头也经常有几个余钱。到了晚上，他会和他们副业组的一些朋友喝酒聊天，直至深夜。由此，父亲有时背地里有些不快活，总是嫌他们吵吵闹闹。而最让父亲不满的是，尾叔的那一台破旧收音机，从早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响个不停。
    因为尾叔当时手头有些零钱，所以他买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只要人在，有事没事他总是把收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让四五路的人都能听得到。父亲和尾叔的性格不大相同，父亲没事总爱看一点古书，但尾叔没事时却喜欢喝酒或者把收音机开得老响。不过尾叔却听不懂普通话，也不知道收音机里面在叫什么。因此后来我老奇怪，尾叔把那收音机开得老响，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事，至今我依然不能理解，虽然尾叔现在还健在着，但我却不敢问他到底为什么？估计，尾叔是喜欢收音机声音大，听起来热闹，让别人知道他有台收音机吧！
    所以父亲有时会很不满，但做为兄长，父亲虽然不满，却从不去说他，也从不当着别人的面，说起他对尾叔的收音机不满。父亲只是有时和我说：“你尾叔总是把收音机一天开到晚，吵死人了！”
    我对父亲的抱怨不置可否，因为那个时候的收音机很稀罕，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所以尾叔虽然不会听懂普通话，却有理由把收音机开得老响，让四五路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台收音机。父亲那个时候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有出工时才有工分，并没有工资领，再加上一家人口太多，不可能有钱买收音机的。所以我觉得尾叔的收音机，是为我开的，我喜欢听。
    姐夫和姐姐当时也有工作，所以他们也买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我去姐姐家的时候，经常能听到收音机里播放洪湖赤卫队的歌。只要听到这歌一唱，我和姐姐以及外甥们就开始和唱起来，唱到人家收音机里的歌不响了，我们还自个唱不停。
    所以父亲抱怨尾叔的收音机时，我却并不抱怨，反正我是个小孩子，该睡的时候就不会失眠。不想睡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听着尾叔收音机里的广播节目从隔壁传来。当时最爱听的是每周一歌节目，播放的都是热门的新歌，因此我可以在老师还没有教会我时，就懂得哼唱了。其次是相声节目，我经常能听到很多相声节目，感觉快乐又好玩。
    有一晚上，我听一个相声节目，是说猜谜的。其中一位相声演员出题说：“一人能做，两人不能做，人人都会做，不能瞧着做，猜一件人做的事！”另一位相声演员一时回答不上来，就胡扯。结果第一位相声演员揭底说：“是‘梦’”！他还解释说：“梦只能一个人做的，你能两个人商量着才去做吗？不能！而且梦是人人都会做的！可就是不能瞧着做。为什么呢？你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做梦吗？”
    哈！说得有道理啊！我一听乐了！接下来，第一位相声演员又说起一个谜，谜面是：眼看来到六月中，家人裁纸贴窗栊；丈夫一去三年整，一封书信半字空——猜四味中药。这题一出，另一位相声演员又装糊涂了，愣是乱七八糟猜个不停，让人哭笑不得。最后，出题的相声演员公布谜底，原来是：“半夏、防风、当归、白纸”这四味中药。六月中就是“半夏”；贴窗栊为了“防风”；出门三年应“当归”；没字的信是“白纸”
    可另一位相声演员不服啊！他说：“你就胡说吧。这六月天的都热死了，谁家还糊窗栊防风啊？这丈夫也算是白痴一个，出门都三年，要回家便回家，还寄一张白纸回来干吗？”两位相声演员你一句我一句，一唱一和，真逗死人了。所以我躺在床上，边听边笑着。
    后来父亲可能觉得我喜欢听尾叔的收音机，或者自己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声音，终于不再当着我的面抱怨尾叔的收音机了。继后，父亲又不知道从哪借来了一本说唐小说，尾叔收音机吵得他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拿起书来看，看到他睡去了。并且，他让我晚上没事的时候，也翻翻看看这本说唐小说，后来，我对秦叔宝这人，便十分熟悉了。从此，尾叔的收音机再怎样吵闹，也不关父亲的事了。
    后来，我们搬进新居，这是改革开放后政府批给农民自己建造的新居。从此，我再也没有听过尾叔收音机的声音了。后来，我们家有了黑白电视机，在屋顶的竹杆上支起一个接收天线，很多邻居晚上没事都来我们家大门口看电视；再后来，家家户户有了彩电；现在，手机和电脑相当普及，无线电已经走进千家万户，人们也很少再买收音机了。
    不过，尾叔的收音机，却一直在我脑海里没能忘记。那两个相声谜语，后来我经常拿出来笑谈，让很多人也猜猜，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两个谜语和尾叔的收音机故事，停留在我小小的心里，并且，一直占据着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