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 - 贵妃死的那一年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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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却是记得的。宣珩允无声冷笑,嘲笑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虚伪。
    “六月初九,是沈将军离京回营的日子,依祖制,陛下当……”崔司淮脸上带笑。
    他的话被宣珩允冷声打断,语调似在置气,“不去,送行的仪式让宗人署的宣敬德主持代办。省的他总把‘不合祖制’挂嘴边。朕就全了他的祖制。”
    站着的二人唇角同时抽动,那不也是陛下的宣家吗。
    待二人领命从小书房退到殿外,张辞水才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他一手挠头歪头嘀咕道:“陛下倒是越来越叛逆了。”
    崔司淮侧目勾唇坏笑,“张首领属意哪个?”
    “哪个?”张辞水瞪眼骇然,“还有几个陛下不成?!”
    崔司淮笑而不语,手背挡在眉下,遮住耀目日光,提靴前迈。
    “好你个崔少卿。”张辞水追过去,口中骂骂咧咧,“装甚神秘。”
    *
    六月初七,因着下了一场太阳雨,雨后的空气凉意沁人。
    这场雨不仅未赶走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反倒是西边架起一座双虹桥,让原本居家避雨的人走上大街,男男女女、三三两两顺着朱雀大街自东往西走。
    出了朱雀门,有十亩花圃,全洛京皆知十亩花圃今年种的是醉心花,花色全洛京最全,不知是谁人说,太阳雨过,醉心花会在彩虹下开成一瓣双色,待彩虹桥落,花色恢复如初,而瞧见过双色醉心花的人,好运连绵。
    是以,纵使天边仍悬着一簇浓厚乌云,人们依然成群结队往朱雀门而去。
    这些人群里,跟着一辆青鸾油壁车,车内,花芷萝眉画青峨、唇上薄红,已然看不出病态。
    她朝一旁的红绡绣金襦裙女子弯眸讨好一笑,“昭阳你就心疼心疼我这个病人吧,待我去见识见识那双色醉心花海,咱们立马回去。”
    楚明玥故意绷紧脸,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然那双时而往窗外探一眼的凤眸,出卖了她更比花芷萝还要迫切的心。
    若不是朱雀大街太长,她心疼花芷萝仍是孱弱的身子,她早下车策马赶到人群前边去了。
    “你看,明明你也想去。”在楚明玥又一次侧身欲挑开窗上罗纱时,被花芷萝识破。
    楚明玥收回手,端正坐姿,义正言辞道:“我是替你瞧瞧还有多久的路程。”说完,自个儿先绷不住,眉目弯下,掩面大笑。
    忽而,马车颠了颠,继而又平稳行驶。
    车内人均未放在心上,有说有笑。
    直到马车外喧嚣的声音渐弱,楚明玥终于心中起疑,花芷萝欲开口,楚明玥一指竖于唇上,示意车内人噤声。
    本是寻常日子,且又是白日里出门,无人想到会遇危险,车内包括半夏和丹秋,并无人身带利器。
    楚明玥四顾一周,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钗,攥于手心,悄悄掀开窗前烟色罗纱。
    只见马车不知是何时驶入这条不见人影的巷子,与马车并行着一匹红棕色骏马,马背上,端坐着束袖劲装的冷面男人。
    “大哥!”楚明玥一把掀开窗上轻纱,撑着宽窗探出小半身子,“你吓死人了!”
    沈从言偏头,脸上甚是严肃,“毫无半分警惕,若是当真马车被劫,你当如何?”
    楚明玥明眸转动,反应还算迅捷,“若是当真有坏人劫持马车,车夫大哥岂会坐以待毙,大哥莫忘了,他的身手也是阿爹教过的。”
    沈从言肃声厉斥:“巧言善辩。”
    楚明玥眨着眼睛娇笑,“大哥这是带我去何处,莫耽搁我和小六去赏花。”
    “送你回府。”
    楚明玥一听,那张莹白明媚的小脸皱起,她伸长了手臂去扯沈从言袖子,奈何沈从言束袖扣得紧,她只好转而扯着他下袍衣料,摇晃着手臂。
    “大哥,此时天色正好,不如你跟我和小六一起去赏花,今日这洛京半城的姑娘都去了,说不定我未来的嫂嫂也在呢。”
    岂料沈从言一听,当即拉长脸,“又胡说八道,今日花圃人多,人多易生乱,不安全,不许去。”
    “怎就不安全了,这青天白日的上京。”楚明玥话锋一转,又说回去,“大哥年岁不小,早该成亲了。”
    她扯着那块衣料不放,“莫非已经心有所属?快说说是哪家姑娘,我好备上厚礼替你上门提亲去。”
    “越发的胡说八道。”
    楚明玥笑声清悦,“有何不妥,阿爹不在了,大哥的婚事可不就要我来张罗,大哥若是觉得我这郡主的面份太低,你和我说是哪家姑娘,我去找陛下赐婚。”
    “大哥,你就让我去看花吧,你若不放心,我们一起去呀。”楚明玥扯着那块衣料继续左右晃,“大哥,就去看花吧。”
    巷子的尽头,照夜白马蹄原地动了动。
    马鞍上,玄衣墨发的人冷冷凝望巷子那端,女子从车窗探出身,扯着沈从言衣摆仰面撒娇,几个回合后,沈从言不知说了什么,女子拍手娇笑。
    这幅画面被那双湛深的桃花眸紧紧锁住,化成一缕耀眼的流火,在漆黑深瞳里炸开。
    宣珩允冷面覆霜,纤密的睫羽掩不住眸底戾气,他清楚的知道此时并不是很好的时机,可身体的行动比大脑快。
    他一声低喝,照夜白御风而去,留下身后崔旺一声短促疾呼——
    “陛下您小心!”
    马车里,楚明玥只顾撒娇央求,去看一眼双色花海,未曾注意目视前方的沈从言面色陡变一霎,又恢复如常。
    沈从言甚至侧首笑了笑,一只手轻抚楚明玥额头。
    楚明玥飞凤眸瞪过去,正要抬手拍掉脑门儿上长茧糙手,耳边突起一阵烈风,下一刻,她只觉腋下一紧,被一股大力带起,接着一瞬天旋地转,她身体从车窗而出,腾空一晃,稳稳落于马背。
    照夜白蹄下生风,眨眼跑出巷子,横过人群,闯入对向更僻静的巷子。
    楚明玥只一声惊呼,继而便识出坐下的马儿是照夜白,虽无惊怕,可因方才受惊,她的心兀自疯狂跳动着。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双臂自她秀腰两侧伸出,握住缰绳,亦将她圈在方寸之间,后背隔着夏日纤薄的衣料,若有似无挨着一个硬朗的胸膛,迎面的风里,入鼻是浓郁的瑞脑香。
    楚明玥跳动的心脏慢慢缓静下来,虽不知身后人何故出现,但绝不会有危险。
    下一息,身后人缓缓贴上来,楚明玥的后背感受到一片温凉,长长的吐息从她鬓边而过,楚明玥感到耳际一阵燥.热。
    “皇姐,可是照夜白跑太快。”
    清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带着明显的得意。
    第69章 69、69
    楚明玥闻声, 脸颊蓦地一阵滚烫,偏她从不是那等娇柔腆羞的女子,这句话反倒促督着她尽快镇定下来。
    她轻轻抚过照夜白后颈皮毛, 口中低喝一声, 马蹄渐缓,稳稳停下。
    楚明玥深深吸一口气, 目视前方巷子幽深处, 冷静说道:“陛下说笑, 谁人不知我是在马背上迎着风长大的。”
    身后传来一声笑,有一阵风呼洒在她后颈娇嫩的皮肤上,痒痒的。
    “皇姐说的是, 大抵是迎面照来的日光太红了些。”
    马背上一轻,身后贴着背部的温凉登时被掀去, 宣珩允站在照夜白身旁, 向楚明玥递出一只手。
    楚明玥被无故从马车里带出,又被言语戏弄一番,心里有气,她眸尾余光转过举过来的那只手, 精巧的下巴往另一方扬了扬, 握紧缰绳, 自顾翻身下马。
    其动作流畅娴熟,全然不似要人带着骑马、扶着下马的姑娘。落地之后,甚至一脸傲态仰面朝宣珩允睨去。
    “陛下这是何意?”她仰面睨着这张清矍逸俊的脸,对上那双漆黑中透着孤绝邪气的眸子。
    宣珩允眸光异常地亮, 他压低眉目, 逼视着楚明玥, 低哑地回应, “朕还要问皇姐方才在和沈从言做甚。”
    许是那双目光过于有压迫性,摄得楚明玥本欲脱口驳斥的话到了齿尖一颤,打了个转儿又钻回肚子里。
    她不由自主往身后退,然宣珩允靴履紧跟,二人气息始终萦绕交缠,奈何这巷子窄,未退几步,她的后背便触上坚硬的墙壁。
    一息间,一只手臂环腰而过,抚上她后背,以掌作垫,不让她被墙壁搁到。
    紧接着,大山倾倒的压迫感倾压而下,灼灼气息笼在额面,带着沉沉的霸道,和容不得敷衍的逼问目光。
    楚明玥肺腑里气息一滞,眸光无意识转闪,尽管如此,仍有一缕怪异的情绪细若游丝,从四肢百骸的深处肆意攀爬扩张,欲将她彻底裹覆。
    她无法在这样窘迫又突发的情况下,准确地抓住这缕异样情绪,去看清那是什么,但她下意识想要尽快离开,她的大脑尚留清明,她知晓,这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
    “你放开!”楚明玥半落睫羽,强迫自己镇定,言辞冷厉斥道:“陛下这是做甚,实在过于不成体统。”
    宣珩允被她一斥,倒是向后错开一段距离,但箍着她腰身的手臂却未放开。
    “不成体统?”他嗤笑一声,笑得楚明玥六月暑天无端打一个轻微的冷颤,“皇姐和旁的男子光天化日肌肤相亲,就成体统!”
    他的声音很慢,就像秋末冬初的霜风往楚明玥耳朵里钻,挠得她方寸尽乱。
    她先是因“肌肤相亲”四字脸颊生热,继而才逐渐明白他说的是兄长的手揉她额心一事,顿时有些恼了。
    “陛下说得是什么话,那是我兄长。”楚明玥抬睫,凤眸轻眯,黛眉微蹙。
    “亲兄妹到了年岁尚且要避嫌,何况他算哪门子的兄长。皇姐,朕唤你皇姐,可否也给朕一次亲近的机会。”
    楚明玥瞬霎睁大眸瞳,未有深思,扬手铆足劲儿朝那张脸上落下,一声响亮辛烈的抽打声响彻僻静的巷子。
    “说得什么浑话,陛下可清醒了?!”楚明玥怒视之,只觉手掌刺麻如有万蚁啃噬,确实用尽了周身力。
    只是,在她欲收回手时,被宣珩允一把覆着手背,压在那张脸上,“皇姐若是不解气,可再打。”
    他的右手尚抚着她后背,故而是用的左手。
    楚明玥这才惊觉他的腕上依旧缠着绷带,但她已在同一时刻挣扎着试图抽出手掌,又被宣珩允的手紧紧握住,两只手腕的相互较劲之下,那圈雪白的绷带再次洇出血迹。
    楚明玥瞳仁骤缩,卸下力道,手掌被宣珩允覆着再次扣上他的脸颊。
    男人猛地俯身低头凑到她耳边,“朕不清醒,可朕不敢清醒啊皇姐,朕若再清醒几日,皇姐的上门夫婿怕是都要乘着大红花轿入府了,皇姐明明说好的,要朕给你做上门夫婿,怎的能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这是何等混账的话!她何时说要招上门夫婿,又在何时说过要当今天子给她昭阳郡主做上门夫婿,她就是再骄横,也没真的失心疯。
    怎得听这人的话,竞还带着委屈,眼下是谁不分青红将她强带此处,又困她于胸膛和墙壁方寸之间,怎还先委屈上了。
    耳畔的温热吐息一阵阵直往颈窝里钻,缠引着她的呼吸跟着乱了套,她挣扎之下,愈发被箍得牢,只得喝一声,“我何时说要招上门夫婿。”
    耳旁的声音咬牙切齿,“来时路上路过一茶馆,皇姐要招上门夫婿的消息就连那茶馆小厮都知道了,这洛京,怕是唯有朕还被瞒在鼓里,皇姐倒是说说,刻意瞒我是何意。”
    楚明玥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赌气的醋意。
    连日来总觉他有异,如今楚明玥终是看清,这是疯了。
    她正要驳斥,脑海里忽然抓住几个关键字眼,茶馆小厮。
    转睫一念,楚明玥气得笑出声来,这些跑堂送茶的小二嘴皮子是真快。
    今日她架不住花小六央求,总算肯首带她出府,原本也未打算去赏花,只说去茶馆里坐坐,听说书先生讲几段新本子。
    其间被花小六打趣,既不想嫁人,那就招一个上门夫婿,她摇着团扇捏长了尾音顺着话头打趣话,“那可要精挑细选,找一个俊逸无双的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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