谲诈之徒 - 第35章 你发现了盲点

    “妈妈，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们？”
    “妈妈，我好怕，爸爸在哪里？”
    “妈妈，我疼……”
    夜幕之下，一支细白的蜡烛立在地板上，摇摇欲灭的火光赋予了这个狼藉一片的卧室唯一的光亮，浑身是伤的亚妮丝抱着一个男孩，不停地啜泣着。
    小男孩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稚嫩的脸蛋上挂着两道鲜红的伤口，抬手为母亲亚妮丝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们是爸爸生意上的伙伴，爸爸因为一些原因欠了他们的钱，别怕，爸爸很快就会处理好一切来找我们。”亚妮丝缓缓抬手，用手指轻柔地扶在男孩的脸上，轻轻将伤口上的尘土吹去。
    “妈妈，我饿了……”男孩似乎毫不在意脸上的伤，委屈地捂着肚子说道。
    亚妮丝放开男孩，将自己脸颊上的眼泪擦去，挤出了一丝微笑：“别急，妈妈帮你弄点吃的，你就在家里等着妈妈，不要乱跑好吗？”
    ……
    衣衫凌乱，满脸憔悴的亚妮丝一手抱着纸袋，一手扶着墙壁，双腿间满是血迹，艰难地回到家中，却看到原本狼藉的房间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男孩孤零零地蜷缩在蜡烛边。
    “你看，妈妈带来了黑面包和洋葱汤！”亚妮丝绝口不提房间为何变得空荡荡，只是强忍着下半身的剧痛，将纸袋中的食物展示给男孩。
    “哇，妈妈好厉害！”男孩兴奋地从纸袋中抽出又长又硬的黑面包，使劲掰成两半，将其中之一递给了亚妮丝，“妈妈，你也吃！”
    亚妮丝点了点，默默地拿过半块黑面包，放在掌心，温柔地看着男孩。
    “妈妈，刚才你不在，又有人过来了，他们说如果三天之内不把欠的钱还清，就要把我们赶出房子，临走前他们还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了。”男子大口吃着面包，不小心噎到，连忙端起纸杯，喝了两口冰凉的洋葱汤。
    亚妮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没有关系，明天一早，妈妈就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那爸爸呢？”
    “他会在更好的地方等着我们。”
    ……
    数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一对母女，周围是无尽的荒原，除了迎风摇摆的杂草，就是细碎棕黄的尘土。
    “又是一对偷渡者，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啊！”
    “嘿嘿，而且还有一个女的。”
    “先说好了，搜到食物归你们，女人归我，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哈哈，不要着急，大家都有份！”
    “先来的别使太大劲了，这个女人看着就瘦弱，别中途就死了。”
    亚妮丝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男孩，凑到男孩耳边，轻声说道：“答应妈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好吗？”
    男孩使劲点了点头，将头缩在了亚妮丝的怀中。
    亚妮丝咬了咬牙，抬头看向几个不断逼近自己的凶徒，颤声说道：“只要放过我的孩子，我可以答应你们的一切要求。”
    ……
    尘土飞扬，奥斯汀三人站在一座泛光的门形轮廓前沉默不语，一切归于平静，毒辣的阳光自云缝中投射而下，照在两具冰凉的尸体上，再无其他。
    这位名为亚妮丝的怨灵，生命终点前四个最无法释怀的记忆节点已经全部展示完毕，整个记忆空间仿佛进入了静止状态。
    “哈里斯先生，你认为换做是你，什么样子的举动才能让我释怀？”柯尔特眉头紧锁，之前发生一切让充满正义感的他有些不适，然而在这段记忆中自己几人只是单纯的旁观者，什么都改变不了。
    老哈里斯摇了摇头，缓缓上前，想要为衣衫褴褛的亚妮丝遮盖点什么，却发现指尖仿佛触及了虚无，径直从地面的破碎衣物中穿过。
    “我也不是很清楚，换做是我的话，可能怎么样都无法释怀吧。”老哈里斯叹了口气，选择转过身去，不再面对。
    柯尔特看了看奥斯汀，发现后者依旧是一言不发，保持着深不可测的模样，心中感叹，不愧是洛基先生，必定是有着无数经历的存在，面对如此残酷、伤感的记忆仍旧是无动于衷，我还是要向洛基先生学习，不能因为个人情感而左右了自己的判断。
    奥斯汀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亚妮丝身上，而是紧紧盯着怀中那个男孩冰凉的身躯，遮盖在黑色斗篷之下的面孔因为愤怒、悲伤、同情、后悔等情绪集结在一起而显得有些狰狞。
    就在刚才凶徒施暴的时候，奥斯汀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前进行制止，然而一想到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暴露而导致净化失败，最终选择了忍耐。
    “奥斯汀，如果你感到痛苦的话，就拼命地变强吧，强大到足以改变一切你所不满的事情！”奥斯汀心中怒吼着，不易察觉地攥紧了双拳。
    柯尔特走到泛光的门形轮廓边，里面是上一段记忆的空间——定格着亚妮丝与男孩在空荡的房间中，吃着黑面包的场景。
    “只要我们再重新进入一次，这一段记忆就会重置。”柯尔特说道，“我记得相关的教材上有提到过，百分之六十非自然死亡形成的怨灵，它留在物质世界的执念就是惩治杀害自己的凶手。”
    “所以柯尔特先生，你的想法是，在那些凶徒动手时作出阻止的举动，可能会是她执念所在？”老哈里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奥斯汀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跟着柯尔特两人回到第三段记忆，柯尔特将门关闭后又再次开启，里面果然又回到凶徒包围亚妮丝与男孩时的场景。
    朝着奥斯汀与老哈里斯点了点头，柯尔特深呼吸了一下，重新进入了第四段记忆。
    “洛基先生，我的看法是，既然这一切都是由亚妮丝的丈夫欠下债务并独自逃离导致的，那么我认为第一段记忆作为解开执念所在的可能性也非常大。”老哈里斯朝着奥斯汀微微鞠了一躬，随后微微低头，说道。
    “去吧。”奥斯汀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当然不是装的，而是亚妮丝的遭遇让奥斯汀如鲠在喉，心底里被压抑得难受。
    老哈里斯再次鞠躬，随后穿越对面墙壁的门框，走向了第一段记忆。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一点点透过玻璃窗的银白色月光与地板上那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小半截蜡烛，为这个幽暗的地方施舍了一丝宝贵的光明。
    看了看那对定格着的母女，奥斯汀开始思索了起来，停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意味着物质世界中厄莱文先生的危险系数就越高，必须尽快想办法将亚妮丝的怨灵净化。
    “亚妮丝小姐，为什么是这四段记忆让你最难以释怀？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又或者是四段记忆中有着各自的关键点？”奥斯汀想了会，摇了摇头，将几个猜想给否决掉。
    其实柯尔特与老哈里斯的提议很不错，在正常情况下，奥斯汀也会赞同那两个选项之一。
    静静等待了一会，垂头丧气的柯尔特已经几次进出了第四段记忆，不信邪的他，正在逐步实验在不同的时间点切入进行阻止，而另外一边也接连传来了几次开关门的声音，想必是老哈里斯的尝试方向也出现了偏差。
    “看来这两个方向都不正确，那么亚妮丝小姐，你究竟想通过这四段记忆传达什么？”奥斯汀缓缓顿了下来，仔细端详着亚妮丝温柔注视男孩的目光。
    四段记忆，从最开始夫妻争执，到被抛弃，再到流落荒原，奥斯汀不住地在脑海中筛选着每一个细节，但是奥斯汀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从进入灵界开始，那个与物质世界表现得截然相反，平静异常的亚妮丝的灵体，就让奥斯汀感觉到，这位可怜又伟大的母亲，想传达什么信息给自己。
    “我试过了很多次，包括反驳丈夫的言论、安慰亚妮丝、阻止她丈夫的离开，甚至是……劝架，但很显然，都不正确。”老哈里斯摇着头，回到了第三段记忆。
    “我这边也一样，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救下亚妮丝和那个男孩，我需要缓一缓，再次进入第四段记忆，我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会崩溃掉！”
    柯尔特痛苦地扶着额头，眼眶有些红肿，默默地靠坐在墙边休息。
    “……男孩？”奥斯汀忽然想到了什么，亚妮丝的怨灵是否来自矿井深处？那些癫狂着冲向矿井入口的村民是否受到了亚妮丝的影响？在亚妮丝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一瞬间，是否说了什么？
    惯性思维会导致大多数人下意识会认为，怨灵就是作为一种造成伤害的存在，却忽略了导致它这种行为的原因，只要将亚妮丝所带来影响的一开始，到现在的四段记忆，其中所有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一切就非常简单了。
    “柯尔特先生，你发现了盲点。”奥斯汀沙哑嗓音的忽然点名，差点吓了柯尔特一跳，吓得后者连忙从地上爬起。
    奥斯汀缓缓蹲下身，凑到了定格的亚妮丝耳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奥斯汀·莫兰特在此起誓，我会将矿井之下，你的孩子的灵体，也得以解脱。”
    话音刚落，原本定格的亚妮丝猛地将头转向了奥斯汀，幸好奥斯汀提前有过可能会发生什么异象的心理准备，反倒是老哈里斯与柯尔特两人脸色大变，下意识地紧靠墙壁。
    “谢谢。”亚妮丝的脸上充满了慈祥与解脱，宽慰与可惜的复杂表情，眼角泪痕滑落，“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空间猛地破碎，奥斯汀感觉脚下一空，瞬间迎来一股失重感，周遭幻境犹如镜子一般碎裂，露出了奇异壮阔的灵界，紧接着又化为了一片极速的光幕。
    奥斯汀知道，自己将要回归物质世界。
    “咦？”奥斯汀忽然发现自己眼前一黑，一种模糊不清的景象叠加在眼前，那是无际的荒野，灼热的日光，以及对面静静躺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男孩。
    “我这是代入到了亚妮丝的视角？”随后，奥斯汀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那是一个浑身笼罩在灰雾中的身影，只有一双深褐色高邦金边皮靴得以辨认，只见那个身影于自己身前缓缓蹲下，开口道：
    “你将成为我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