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总兵官 - 第十回 初到他乡遇知己
时近晌午,天气又炎热,许多过路的商旅便来到茶馆内喝茶歇息。茶馆不大,也就十来张桌子。里边除了卖些常见的茶水点心,还有瓜子花生等一些炒货。
杨林三人见其他桌子都客满了,只得坐在仅剩下的那张靠墙的桌子边。叫了一壶茶水后,三人便拿出面饼吃了起来。与杨林三人邻座的是一位年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边还坐着两名随从。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那青年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书,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容颜欢展。专注的竟全然不觉面前的茶杯已经换过两次热水。
“好好好,此书甚好!”青年突得连说几个好字,合上书向身边的一名随从道:“杨将军真是我大明忠良,在辽东荣马倥偬之余竟然收集这么多建虏情报,让我大明人人识得其狼子野心,野蛮陋习。真是相见恨晚,本公子与此书真是相见恨晚啊。”
那随从见青年不胜感慨,忙道:“是啊。杨将军这本书真是让人叫绝警醒,把建虏那边的情形写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他,世人还得认为建虏不过是疥癣之患,不足为虑。可惜,杨将军与两位少将军都为国捐躯了。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还好,此书终于让本公子遇到了。以前虽有耳闻,但终未遇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好书!这本书乃警醒世人的大作,要多加刊印,一定要多加刊印才好。”这青年说罢又将书打开,对方才答话的随从道:“二管家,回去以后,加紧联系此书刊印的事宜。银两费用都由本公子出。”
“是,公子!”随从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道。
杨林听见青年这些话不免向他手中的书看去。只见封面上四个字——《建虏秘史》。心中不免一动,暗道四川什么都好,就是交通不便。《建虏秘史》去年就刊印天下了,现今才出现在成都。可见传播速度之慢。
此时青年又捧起书,口中不免照着书上所写读出声来:“……前朝蒙元泰定元年冬,西洋历一三二一年圣诞节,建虏起步骑八万围攻罗刹国京师莫斯科。屡攻不下之际,掘城外罗刹国人祖坟泄愤。并纵骑四掠,得方圆百里人口数万,胁迫其中青壮为军,攻城时列为头阵。又将所掠妇女尽数充为营妓,日夜淫渲。事后将上万妇女剖腹割阴,军士间以此为赛,曰之为百人斩。又将剩余老弱尽皆屠宰,充为越冬之粮……。无耻之极,实为禽兽之举!”青年读到此处不禁合书大骂。
“……西洋历一三二八年夏,通古斯之地大旱,草木皆黄。建虏起兵十余万,再犯罗刹国京师莫斯科。建虏围攻达半年之久,罗刹不敌,乞降。城陷后,建虏尽屠其军民三十万泄愤,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城中大火绵延十余日,死者无数,尸臭之气百里可闻……”杨林接着青年未读完的内容道。
“咦?”青年闻听杨林把书中下半段内容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不免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怎知书中内容?并背诵如流?”
这时青年旁边的那位二管家起身呵斥杨林道:“大胆!我家公子读书,你怎可随意打断!”
“二管家,不得无礼。”青年轻喝一声道。
杨林站起身来一抱拳,道:“在下冒昧,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在下读过此书不止十遍,对书中一些记载印象深刻。对建虏所做惨绝人寰之事也是憎恨之至,所以方才见公子读到书中第一卷第十五章——‘建虏两围莫斯科’时,不免跟着读起来。此段记载应为书中第五十五页。”
“哦?”青年不可置信的把书拿起来,一看果如杨林所言,卷名、章名和页码确实不差。不禁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林,见他除了英俊一些外,衣着打扮与普通人无异。不禁开口问道:“听阁下口音不是本地人,可否赐教尊名讳?”
“公子抬爱。在下山西平阳府人士杨木。”杨林故意隐瞒了真实名字和籍贯,他怕这位青年万一与范家有关系,那麻烦可大了。“旁边这两位是胞弟杨田和表弟于万书。”
杨雷和于万学闻言急忙起身向青年拱手施礼。
青年也起身向杨林三人拱了拱手道:“鄙人王澎,就是这成都府人士。今日与三位相遇,幸会幸会!”
随后王澎让二管家招呼伙计把两伙人的桌子合在一起,又上了一些茶水点心,这才向杨林道:“方才阁下说读过这不下十遍,那么请问阁下如何看待这建虏祸乱辽东之事?”
杨林一笑道:“既然公子厚爱,在下就献丑说两句。书中那些揭露建虏罪行和野心的情形我不去讲。只说对付建虏的办法。就四个字——以武为重!”
“哦?何为以武为重?”王澎一听大为惊奇,不禁向前探了探身子。
“以武为重,就是欲灭其族必先灭其国;预先灭其国必先灭其军;欲先灭其军必先强军;欲先强军必要赏罚分明;欲赏罚分明必先知军心,欲知军心必先改我朝以文治武之制!”
“嗯?欲先灭其族必先灭其国……”王澎反复思考这段话,随后道:“阁下高论!不过,以文治武之制为我大明国策,乃社稷稳固之根本。若不严加掌握,军将做大,那我朝岂不与唐朝类似,藩镇林立天下大乱?”
“非也!”杨林摇摇头道:“现今朝廷之军制已是防止军将做大的最好方法。公子无需多虑。”
“也对,朝廷现行军制乃历朝所不及,这一点我真是多虑了。”王澎思虑片刻道:“不过这建虏真如书中所言,以区区不到三十万人之力,就有入主中原的野心?”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这几年年景不好,尤其是西北一带,唉,我们一路所见,难民无数。若是我朝内有动乱,再加上一些卖国求荣之辈在其中推波助澜,这建虏还真容易趁虚而入窃夺我华夏神器。”杨林不能把前世的历史说给王澎听。一是初次谋面不知其底细;二是乱说可是要被官府冠以罪名入狱的。所以点到即止就行了。
王鹏听罢眉头立刻拧成了一股绳,问道:“阁下未必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我大明有军百万,民亿兆,只要万众一心,建虏和宵小之徒又能掀起多大波澜?”
杨林道:“公子所言不假。我大明确实有军百万,民亿兆。但若是这人心不齐呢?况且我大明虽拥百万之军,真正能顶上用场的究竟有几何?”
王澎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又道:“依阁下所言,那么我大明究竟该如何应对内外之患?”
杨林一笑,转移话题道:“公子与我俱为平民百姓,这等军国大事岂容我等操心。一个不慎,就是祸从口出的下场。尤其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啊……”王澎一愣,随即道:“对对对,我等俱为平民百姓,莫谈国事。来,请喝茶。”
王澎与杨林又攀谈了一阵,互相介绍自己的情况。杨林告诉他,因父兄早丧,母亲年事又高,自己和两位兄弟为了养家糊口,只得出来以贩卖布匹为生。此次来四川是准备购进一批蜀锦回去卖的,不想路遇强盗,财物被劫一空,结果只得在这码头上打零工积攒回家的盘缠。
王澎则说,自己祖上世居成都,也是生意人。到自己这一代,家境还算殷实,有千百亩的薄田。平时做些倒粮卖粮的生意,这日子过得也是逍遥自在。
随后王澎与杨林越谈越欢,除了国事,天南海北的无所不及。王澎对杨林年纪轻轻就知之甚多大为赞赏;而杨林对王澎的博学有礼也是大为佩服。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王澎与杨林又互相吟诗作对,抒发情怀。杨林还是采取盗用后世名词绝句的手法来应对,把王澎唬得不断叫好。尤其是王澎听杨林吟出那首《吾辈从军行》的词后,更是击掌大赞,言七尺男儿当醉卧沙场马革裹尸。直至下午申时了,杨林和王澎才意犹未尽的互相起身告辞。
王澎望着杨林笑道:“今日与君相逢相识,实乃鄙人今生之大幸!又听君先前对国事的一番高论,真是耳目一新。若不嫌弃,你我以后以兄弟相称如何?”
杨林急忙抱拳行礼道:“公子厚爱,杨木怎能不识抬举。不过我乃一行商小贩,以兄弟相称,恐怕是要堕了公子的身份。”
“贤弟此言差矣!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王澎虽然每日不愁衣食,家中奴仆丫环众多,但真正能让我如此开怀畅谈的仅君一人耳。贤弟虽为商贩,但学识阅历不输于文人大家。可谓满腹经纶。贤弟就这样大隐于市,实为遗憾。若贤弟有意,兄可资助你们回家盘缠,而后再资助贤弟考取功名。以报国恩!”
杨林笑道:“兄台好意小弟心领了。我们兄弟三人还有把子力气,盘缠总会凑足的。等小弟回到山西把家中料理妥当后,过个三年五载的再谈考取功名之事也不迟。”
“好,贤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要等令堂百年之后再提功名之事。也正应了‘父母在,不远行’的孝道之言。贤弟不仅身怀大才,更是以孝为先。佩服、佩服!”
“兄台过奖!小弟也是尽人子之道。今日承蒙兄台抬爱,又蒙款待名茶美点,小弟不胜感激。改日,小弟定当设宴回报兄台。”
“哎——,区区茶点何足挂齿?若贤弟今后在成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请尽管直言。我就住在城中十字街花园巷,门前有几棵垂柳和一对石狮子的就是我家。别的我不敢保证,多年来积攒的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那就多谢王兄了!告辞!”杨林与杨雷、于万学三人齐齐向王澎施礼。
双方告辞后,杨林兄弟三人上市集买了些米和菜。然后又为芸儿和周翠娘买了成都特产的水-蜜-桃,这才向家走去。
刚进门口,扎着两支小辫的芸儿就跑了上来,口中亲热的喊着:“爹、五叔、万学叔,你们回来了!”
“哎,芸儿乖,让爹抱抱。”杨林抱起芸儿在小脸蛋上亲了两下,“看,爹给你买好吃的了。”
听见杨林三人的声音,身上系着围裙的周翠娘从屋子里出来,接过杨林三人手中米和菜道:“水烧好了,你们快来洗洗。”
杨林一边擦洗一边与正在灶台旁忙碌的周翠娘讲了今天遇到王澎的事情。
周翠娘听完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位王公子不一般。你看,他怎么那么愿意谈论军国大事?若不是你转移话题,恐怕还要谈下去。作为一个生意人来说,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何必去关心朝政时局?一个不慎,就是大祸临头。我看这位王公子不仅仅是富家子弟这么简单,应该很有来头。”
“咦?对呀。”杨林一愣,暗道这就是常说的女人的直觉?仅凭一些细节就发觉了不同寻常之处。
本来在封建社会里,男人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女人的。但杨林有着前世的记忆,多少还是受到男女平等思想的影响,所以他才把遇到王澎的事情说给周翠娘听。但让他感到尴尬的是,自己为何要把这件事讲给她听。难道自己潜意识中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了?如果是这样,那么燕儿怎么办?
杨林这边正在想着呢,那边周翠娘已是麻利的把饭菜做好。随后放上桌椅吃饭。
饭后,杨林来到灶间,把已经洗好的水-蜜-桃挑出一个递给周翠娘,微笑道:“尝尝,成都本地的特产。非常甜!”
周翠娘放下正在洗刷的陶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来嫣然一笑道:“很贵吧?以后别买这些了。桃子可没有米面耐饿。”
“好,下不为例怎么样?我们可是特意为你和芸儿买的。别光看着,你尝尝。”
“这样,我把它切开。咱们一人一半。”
“不用。这桃子就是给你和芸儿买的,就你们俩吃。我和老五他们以前在家的时候总吃,都腻了。你快吃吧!”
杨林摆摆手,随后向里间走去。没想到一开门,却见杨雷和于万学正蹲在门边。
“四哥,别误会。我头上痒,让学弟帮我看看怎么回事。”杨雷看见杨林脸色不善,急忙辩解道。
于万学也急忙点头道:“对对对,五哥说他头痒,我帮他看看。你和翠娘姐的谈话我们俩可一句都没听到。”
这时正在床上玩耍的芸儿却嚷道:“爹,五叔和万学叔骗人!他们见你刚出去就蹲在那里了。”
“好啊,老五和万学,你们俩……,嗯,人呢?”杨林一抬头,发现杨雷和于万学趁着他不注意早跑到院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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