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帝国 - 88.大概是读书人更加努力吧
“臣户部主事进奏,去年兵部所移交之北直隶各府所辖马价银,已尽数收齐,所折马草、豆料、谷麦择日将发往辽东……”
朕咳嗽一声,从帷幔后抬起头:“慢着,北方四省的马价银,照例是要收归兵部,但上月起,朕已经将各盐运司之盐引尽数拨付与蓟镇,马价银便收归户部居中调度。”
笑死,皇上收盐税,一年撑死一百万两,但让孙承宗去收,少说也能收三百万到辽东,即使辽饷被尽数挪用去西北救灾,这些钱也足够辽镇十六万官兵开销。
只是辽饷一年五百万两,去掉本就有的辽镇京运,再去掉鬼知道什么时候能收上来,天知道能收到几成的盐引,辽镇今年还有一百万以上的缺口。
马价银改为户部征收,本就是去年的新政,推行还不到一年,而且去年马价银收上来也是送往辽东充作军饷,几个衙门有意无意无视了这点,打算把这笔钱照例送往辽东。
朕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辽东的窟窿,多少银子砸进去都听不到otg2ntc=一声响,从崇祯三年开始,全国的灾情将愈演愈烈,往后想收税是一年难过一年,上一回因为收不到钱,李自成闹得又凶,一着急一上火,朕就听信了谗言,下令征收剿饷。
根据“古老的中国智慧”,大多数问题都可以靠收钱来解决,这样不管后来事情有没有解决,至少钱是收上来了。
可惜剿饷没什么用,大明朝税勉强还能收齐,但花钱的本事已经丢到了安南国,钱根本用不到实处,番婆子手眼通天,上到紫禁城,下到贩夫走卒,都有她的耳目,饶是如此,三大营依然是马球俱乐部、进京农民工和燕郊烟火表演队。
折腾了这么久,纸面人数五六万的神枢营只整编出一个骑兵营,天子脚下,悠然如此,普天之下的营兵卫所不知朽烂成什么样,兴许鞑子杀来,只有马厩里的驴还能列阵迎敌。
黄太极的虎狼之师打进关内,怎么可能用驴子就打发了?就算用黔驴之技,暂时吓退东虏,陕甘的灾区却是几百支义军正在相互兼并,去芜存菁,女真人不入关,顶多是吃得差些,杀些无谷汉还能活,闯王们不往京畿、江南打,可是真会饿死的,驴再怎么怪叫,也不能阻挡。
如果再有闯王打到北京,朕总不可能只靠几个骑兵营来守城,到时候还得上树。
麻烦的是,树已经被朕砍了,本朝上一回京师被攻破,皇上是自焚而死的,尽管太上皇叔告诉朕,只要柴火堆得巧妙,顶多是手脚有些烧伤,可北京天干物燥,不比应天府,皇宫三番五次失火,火烧起来可比南京厉害多了。
朕只是寒暑不侵,还没练到水火不浸的境界,这几座大殿建造时也没做消防设计——负责施工工部和内官监寻思着紫禁城的业主来头大,应该没人敢拿消防不过关来罚朱家的款,便什么都没做。
再说了,就算想买灭火器,装消防栓,这也没处弄去啊,要真有哪位爱卿和朕提“推行北京建筑消防规范,保障京师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朕连夜就得将此人关入诏狱细细审问。
兵部对马价银被收走一事耿耿于怀,从去年就拖着不肯痛快移交,毕竟谁愿意把自己原有的钱交给别人呢?马价银一年就是四十多万,兵部缺钱时周转起来也方便许多,毋须和户部低声下气的要钱。
跨部门合作一直是一件难事,两个部门间的官吏关系不好的话,事情就会陷入推诿和扯皮,如果两个部门亲如一家,尚书、侍郎间关系和睦,下朝后一起去喝花酒,那朕就得准备禅让事宜。
国家和朝廷在愚民看来,都是高高在上之物,实际上朝廷也是江湖,朝堂的运作与商号会社并无二致。
户部是收钱的衙门,每年还要移交一百万两到内帑,兵部是花钱的衙门,每年花钱如流水,如果兵部没了自己的小金库,往后再无圣眷,兵部吏员捞钱的难度就大多了。
别的不说,五寺之一的太仆寺就算废江浙湖汉北了,多少人指着这些肥缺吃饭?
所以作为三朝老臣,孙承宗他的党羽们很快就活络了起来,想瞒着朕把马价银输送到辽东,袁崇焕已经将山海关经营得相当不错,总兵、参将都换成了自家心腹,只要钱送到辽东,再想追查便绝无可能。
如果不是早就走了一步闲子,朕这四十万马价银就算打水漂了,然而番婆子刚刚来北京时,曾出手救了毕自严的弟弟毕自肃,通过让巡抚毕自肃皈依天主教,让他没能在宁远兵变中“被自杀”。
所以两位老兄弟和朕已经算是教友,大家都是兄弟姊妹,喊两句主内平安,许多事情能方便许多,比如说户部的账对番婆子是完全开放的,马价银有多少,收在何处,贮于某仓,一查即知。
所以孙承宗想背着朕偷偷摸摸往辽东转移资产,简直难如登天。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昏君朱由检,总算明白前世为什么钱怎么都不够花了。
好难啊,为什么底下各个部门都要造朕的反呢,明明每月几十两的俸禄从来不少他们,发的大米也都是只储了不到十年的新米,为什么要吃里扒外呢?
士子们觉得自己应该拿月薪一万两,可是朕觉得他们最多值一百两,或许这就是人世间大多数矛盾的来源吧,但读书人读了书,只能到朕这里当官,朕却能从全天下遴选举人进士,任免之权在朕手上,所以朕可以用一百石金黄色的新米打发他们。
如果反过来,全天下只有罗马教廷产合格的教士,却有几百个小国的教区等着神职人员来任职,那每位神职大臣的俸禄和权力可就要上天了。
可是北京城许多百姓每个月连一两都赚不到,城外的百姓辛辛苦苦种一年地,交完地租税赋,也就勉强糊口,灾区更是苦不堪言,饿殍遍地。
泥腿子只能吃糠喝稀,寒门士子却能吃着冷猪肉坐在广厦之中,大概是读书人更加努力吧。
退朝退朝,朕该用膳了,今天皇上吃战斧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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