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帝国 - 34.指控与政变
“传!巴塞丽莎的鸡蛋!”
“巴塞丽莎的鸡蛋!”
“鸡蛋!”
为了展现东帝国的皇家威仪,平时我都是自己去鸡窝里捡鸡蛋的,今天也改为三个宦官为我传递,洗干净并煮熟的鸡蛋被摆在垫上细绒布的篮子里,第一个宦官交给第二个宦官,第二个宦官交给第三个宦官,最后才有第三个宦官捧到我面前。
我指了个珠圆玉润的蛋,旁边一位侍酒的仆人赶紧拈起那枚蛋,呈到我面前的餐盘里,我拿起专用的银汤勺敲碎蛋壳,心不在焉的剥开青色的蛋壳,底下嫩滑的蛋白还冒着热气。
不同于饮食精致的希腊人,拉丁人喜欢吃牛肉,他们会把宝贵的otg2ntc=牧场用来养殖牛群,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希腊农民也会这么做,可我们用苜蓿和杂草喂养牯牛,为牛设置棚屋,是为了让牯牛拉动铁犁耕地。
宰杀宝贵的牯牛用来吃,这种奢侈的做派即使是我都做不出来,要知道牛是会和人抢耕地的,还要占用时间去割牧草,如果只是养来吃而不是用于耕种,这显然是亏本的。
因此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偶尔吃一些牛肉,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平日最多吃点猪肉和羊肉,故而我在吃鸡蛋的时候,眼睛还望着亲家自己带来的风干牛肉,用小刀切成一片片,放进奶油浓汤里。
亚该亚公国的宾客害怕我会在食物里下毒,饮用的酒都是自带的,食物也只肯吃一些大锅中的汤、烤肉之类不容易被下毒的菜,因为有很多人当着他们的面取用过这些菜色,如果食物中下了毒,那我们会死更多的人。
但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都在开怀畅饮,被派到摩里亚来的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角色,真正的大家族主脉要么都在国内坐镇,要么就在黑海、叙利亚和埃及赚着大钱,丢到摩里亚这个准战区的都是些死了也无妨的小角色。
虽说两个共和国的新一代掌舵人必然会从这些后浪中产生,可这些后浪毕竟还只是后浪,也都穷怕了,个体户小商人的出身让两个共和国的使节团成员凑在各自的遮阳棚里大快朵颐。对于他们来说,免费的午餐就算有食物中毒的风险,依然要吃到肚皮溜圆才肯罢休。
而共和国的雇佣兵护卫更是生冷不忌,又不是赛里斯首都那种骗军饷的京营兵,商业共和国雇佣的意大利佣兵是要跟着舰队满地中海跑的,不仅要对付海盗和山贼,有时还会被卷入商站所处地区的战争。即使只是参与意大利本土那种排兵布阵,靠人数和部署将对手逼和的战斗,那也得扛着几十磅的盔甲武器站上一天,没点力气是吃不了这碗饭的,摸鱼也得有个好身体。
而健康的身体,是摸鱼的本钱。
至于我带来的灰牲口和城防营军官,平日马肉吃太多,现在听到马嘶就吐,正铆足了劲吃奶油浓汤蘸黑面包呢,还有放在橄榄油中炖煮的大块鱼肉和海贝。
瓦良格卫队的高级军官聚在一起吃着海鲜,伊万就差把头都埋进碗里,鼻梁上,嘴角上全是油。
摩里亚的主要经济作物是橄榄油和葡萄酒,低价的麦子反而依赖进口,又是四面环海,只有科林斯地峡与伯罗奔尼撒半岛连接,因此海产也很便宜,婚礼的出资人可是我,我当然要顾虑到命悬一线的帝国国库,所以能用本地供货商提供的廉价食材,我才不会去进口贵的要死的牛肉、天鹅和鳗鱼。
自费包养了两个厨子的表哥,倒是正在对着自己瓷碗里的天鹅肉和鳗鱼冻愉快的挥舞刀叉。
——这是他纵横君堡情场的不二法门,对年少无知的女孩说一番花言巧语,再用昂贵的马车拉着兜两圈,公船私用,送到两人到在姆诺斯岛上的别墅……
赛里斯瓷器和银质餐具摆好的法国和江浙湖汉北意大利大餐早已在海景阳台上等候佳人,基本上十个姑娘里有九个就当场骑上去了。
闹腾的婚礼持续到了中午,马上就要拜高堂,不对,交换戒指了,这时我才打起了精神,因为只要这个步骤结束,卡特里娜就是我们巴列奥略家的人啦。
只要等到老森图里诺一死,就是卡特里娜女大公与托马斯专制公共同治理亚该亚,而我的弟弟又同时是我的封臣,这片丢失两百年的土地将又一次回到鹰旗之下!
收了我两箱蜂蜜酒的雅典大主教姗姗来迟,他用手沾着圣水,洒在两名新人头上:“在上帝的见证下,这对新人将要结尾夫妻。托马斯·巴列奥略,你是否愿意娶这位女子为你的妻子,关心她,照顾她,不论贫穷或是富有,低贱或是显赫,都对她不离不弃?”
托马斯咽了口唾沫,先是偷瞟了我一眼,又看着自己的新娘,答道:“我愿意。”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对准夫妇按照正教的惯例,相互握住右手,只等交换誓言和冠冕,这段婚姻就将生效。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半个摩里亚,拿下摩里亚作为反抗奥斯曼的本钱是帝国唯一的出路,这笔买卖谁要给我搅黄了,我就诛他九族!
大主教又问道:“卡特里娜·扎卡里亚,你是否愿意嫁给托马斯·巴列奥略,帮助他,支持他,不论疾病或是健康,不论年轻还是衰老,只有死亡才能将你们分离?”
我的弟媳开口道:“我愿……”
关键时刻,我险些发力过猛,把手里的柠檬捏碎,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似全副身家都在赌桌上,正准备一举翻盘的老赌棍,要是这盘出了什么意外,怕是要砍一只手。
因此约翰·亚森跳出来,正准备大喊不愿意时,那个柠檬带着五十知天命的天理拳劲,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母亲海伦娜皇太后用怪罪的眼神看着我,堂堂巴塞丽莎用柠檬丢人,实在是不合礼数。
我大喊道:“你们都听到啦!誓言已经生效!卡特里娜·巴列奥略现在是东罗马皇室成员,我的弟弟托马斯就是亚该亚的大公,四舍五入我就是亚该亚大公!换句话说,你们所有亚该亚的男爵和骑士都是我的封臣!”
“你不是。”
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我气急败坏,拿起另一个柠檬,准备给他开瓢,却见到我亲爱的三哥,米斯特拉堡的专制公,狄奥多尔·巴列奥略在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簇拥下,站到场中。
宾客看到身披板甲衣,手持长矛的大公卫队,先是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随后反应过来,赶紧连滚带爬的朝四面八方退开,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幕是对他们来说非常陌生,对希腊人贵族而言却司空见惯的:政变。
狄奥多尔端着用红宝石装饰的金杯,缓步从卫队的盾墙后走出来:“我亲爱的妹妹,康丝坦斯,尽管我很不情愿,但,你终究和我是同一个母亲所生……”
“但你,并非是我的父亲,曼努埃尔二世的子嗣!诸位!我的父亲是黑发,母亲是棕发,我和两位哥哥,以及已经夭折的几位兄弟也都是棕发,所有认识我们家族的客人,应当都知道我所言非虚!但是你们看她!”
狄奥多尔一指我,所有来宾都发出惊呼,就好像赌桌上三个骰子掷出了两点。
“康丝坦斯陛下!他说的是真的吗?”
“此乃谎言!”
“狄奥多尔,你这样的指控若没有证据,那是叛国的重罪!”
他举起左手,卫队举起长矛,制止了所有人的喧闹:“我当然有证据,敬爱的母亲,请问您是在1411年诞下的妹妹,对吗?”
母后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住,安娜搀扶着她才没摔倒在地。
“我的父亲在前一年,几乎都在法国寻求欧洲王公的帮助。而且我有好几个当年服侍您的老仆人、侍女作为证人,可以指控当时有一个名为伊曼纽尔的法国骑士,经常出入您的寝宫。”
婚礼现场炸开了锅,所有人在对这件宫闱秘事交头接耳,角落里,许多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已经拿起了西瓜,正一边吃一边看着热闹,还把瓜肉中的丝络和籽粒吐了一地。
这个年代的生活是很沉闷乏味的,如果有这种刺激、曲折,又重大到能载入史册的八卦可以听,很多闲的蛋疼的人都会选择凑上来看热闹。赛里斯的文人老是指责民众爱看热闹,其实不然,全世界的人都爱看热闹。
大猪蹄子倒是说过,此事其实是父亲用魔药改变自身外貌,以诞下优秀的后代,可这种话口说无凭。
但我自问无愧,所以我挺起胸膛:“只凭这一条你可治不了我,我才是现任的巴塞丽莎!”
“妹妹,我当然知道你根本不在乎这种罪名,所以我还要弹劾你——勾结异端,行使巫术,召唤恶魔。诸位,这女巫带来的那些骑士,根本就不是罗德岛的医院骑士,而是曾经被拉丁教会绝罚过,又被法王处以极刑的圣殿骑士余孽!”
所有人都在惊叫,特别是刚刚参加过骑士比赛的亚该亚骑士们,他们眼中有了一丝明悟,原来比赛打得一面倒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对面都是圣殿骑士啊。
输给这些异端,倒也不算丢人嘛,而且既然是异端,等政变结束,是不是能从他们身上把盔甲扒回来?
我的家臣和扈从们还在反驳:“骗子!谎言!”
狄奥多尔抿了一口红酒:“我有来自十二群岛的渔夫提供证据,你,康丝坦斯,你这女巫曾经伙同这些异端,前往哈尔基岛的一处异教神庙,向邪神献祭羔羊!此外,我还有证据,证明这个巫婆,披着人皮的怪物,是一个叫做孔雀天使教团的异端修会成员!”
你自己也是教团成员啊!狄奥多尔,你要毁了父亲的心血吗?拔除了孔雀天使教团,你就算抢了皇位,又拿什么去制衡正教会?
他,他疯了!
“诸位!这个女巫向恶魔献祭了无数生命,你们可以去问瓦良格卫队和君堡城防营的任何一人,她是不是在战斗结束后,就把敌人的首级砍下来,像蒙古人或突厥人一样,堆成小山?如果不是恶魔赐福于她,一届女流之辈又怎会如此骁勇善战?”
我,我,我天生神力不行吗!
“在场的亚该亚骑士们,诸位摩里亚还忠于基督的义人,都清站出来吧!帮助我抓住这个妖女,把她钉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还摩里亚一个朗朗乾坤!”
他指着我的鼻子,慷慨激昂的咒骂,身边的卫队则拍打着盾牌,这一百人是父亲给两位哥哥安身立命的遗产,最为精锐的那两支罗斯人卫队之一。
“杀了这恶魔!我会把亚该亚公国和我所有的领土都分封给你们!我还会保证各位希腊父老的特权,只要拥立我为帝国皇帝!我还会把国库里剩余的钱,全都均等的分给你们!”
十几名骑士和男爵率先一步走出来,他们在约翰·亚森带领下,站到狄奥多尔身边,脱下外衣,露出底下的锁子甲,显然他们对这场政变早已有所准备,本来就是一伙的。
约翰·亚森大吼道:“森图里诺大公,你伙同康丝坦斯,祸害公国,我耻于认你为父!皇帝陛下,请让我诛杀我的父亲,以证明我对您的忠诚!”
森图里诺气得说不出话,指着逆子咳嗽连连。
狄奥多尔笑着拍了拍约翰·亚森的肩:“甚好!尔果然是一等一的忠臣义士!等朕登基之后,就封你为亚该亚专制公,帝国马哲司!赏钱,一万杜卡特!”
狄奥多尔下了血本,连个私生子都能扶正成大公,还赏一万金币,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管他的钱是借来的是骗来的,真金白银,高官厚禄的刺激下,一大帮希腊和拉丁贵族都站了出来,自有人为他们分发武器,他们虎视眈眈的看着我,缓步逼近。
我退后两步,拿起身边的一个锅盖充作盾牌,又抄起一根啃了一半的羊腿:“安娜,带着妈妈先走,我来断后,如果我没逃出来,托马斯就灵前继位,你,好好帮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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