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帝国 - 7.从此被称为“屠龙者”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朕要砍十几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朕要戳几十刀。
武宗皇帝曾经在西苑建一座豹房,天天和虎豹搏斗,番婆子看到那段史书,笑称武宗皇帝乃是大明的尼禄,只怕活不过三十岁。
你这番婆子,怎知道他也烧过北京城?
这尼禄皇帝,不对,这武宗皇帝的笔记中有不少同野兽搏杀的部分,武宗皇帝庙号为武,自然英武非凡,能生裂虎豹。
朕就差点,得寻个趁手兵刃才成,不过后来朕翻了翻内廷密档,当初豹房里的猛兽都要用麻药弄得昏昏沉沉,才敢给武宗搏杀取乐,所以他的笔记想来也有些靠不住。
不过朕可不是武宗皇帝,并未和猛兽较量过,敢直面这海鱼,也是知道害怕无益,唯有奋起反抗,砍伤猛兽,叫这没毛畜生知道朕不好欺负,才有活路可走。
所以朕左手手肘搁在船板上,另一手抽出长剑,在昏暗的海水中挥了两下,感觉有些吃力。
两足停止踏水,呼吸渐渐放慢,感受着洋流波涛的变化从剑柄传上来,似有一丝明悟。
这海兽身上,竟无一丝杀气。
刚刚朕一时间没看清,现在才瞧明白,这海鱼好像不是鲛鱼,而是海鳅,只见三角鱼鳍前腾起一道水柱,海鳅从水中露出圆滚滚的脑袋,还啾啾的叫着。
番婆子对行船出海颇有兴趣,总是命人搜罗海上奇闻,连带着朕也听了不少逸闻。这海鳅不同于寻常海鱼,每隔几刻钟就要浮出水面换气。
海鳅面颊两侧长着两块月形白斑,形如大眼,瞧着一点都不凶猛,倒还有些……可爱?
晃了晃背鳍,这海鳅慢慢潜入水中,没过多久,它就潜到朕脚下,托着朕浮出了海面。
“啾——”
据说海上水手失足落海,偶尔会被这种大鱼救起,老渔民都说这是龙王爷家的龙兵,此物莫非也是龙兵的一种?
朕顺手拎着狸花猫的脖颈,把它从船板上带离,乘着这大鱼蹈海而行。有宋一代,末代皇帝便是蹈海而死,朕却能乘大鱼而行,这岂非是上天眷顾?
朕决定了,过两天就去修缮龙王庙。
玛纳不安分的扭动身躯,从朕怀里窜出去,跑到大鱼背脊上,试着啃了啃鱼鳍,似乎打定主意,只要是鱼都归它管。朕赶紧把它抓起来,免得大鱼发火,将朕和猫都吞了。
好在这海鳅的皮着实厚实,不像番婆子细皮嫩肉还不自知,天天逗弄玛纳,每回都被挠的满手红道子。
长剑归鞘,朕攀住海鳅的背鳍,浑身湿漉漉的狸花猫爬上了朕头顶,免得浪花再打到它身上,海鳅像是通灵一样,一直浮在海面朝着一个方向慢慢游动。
“鲸兄,劳驾,可否送朕到罗德岛去?”
“啾——”
这大鲸鱼似乎听得懂人言,应了一声,稍稍偏转航向,游了没多久,远处的天际线上就出现了一座小峰,靠近之后才发现,这岛大的没有边际,看上去不像小岛,倒是形似陆地,少说也有方圆数百里。
大鲸鱼欢快地唱着歌,把朕连人带猫送到了海岛边的浅滩上,朕知道鲸鱼体型巨大,靠岸颇为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触礁搁浅,且据说海鳅近岸会导致火灾,或是贵人离世。虽然是无稽之谈,不过那岛上的大善人要是见到朕骑鲸而来,怕是要柴火伺候。
所以朕在浅滩上跳进齐腰深的海水,在珊瑚和礁石中跋涉了几步,顶着海浪站稳脚跟,这才转身向海鳅挥手告别。
海鳅鸣叫了几声,有些不舍的在远海游了几圈,才依依游走。
西域风土果然异于大明,连西海龙王家的龙兵都比东海的大一圈,倒是古道热肠,救死扶伤,倒是颇有大善人们自我标榜的样子。西域这些人读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个还不如鲸鱼有良心。
好吧,身为红胡子安德烈,摧破者号私掠船的船长,朕好像没有立场去指责这些蛮夷。
好不容易爬上岸,朕打量着这片拂菻国的失地,用大明类比,此地便是拂菻国的辽东。
番婆子老是吹嘘自家祖上也阔过,巴塞丽莎与元老院富有四海,摊开地图随手一指,都是罗马帝国的辽东。
眼下天气昏暗,还下着雨,朕在海里泡了半天,又裹着湿淋淋的衣服,颇有些凉意,虽说已经把外衣拧干,脚下还是不住地滴水。
海水半干之后,在身上颇为黏腻,现在朕只想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再冲个澡,却不知最近的县城在何处,城里的大善人们又肯不肯接济。朕出门时可是一分钱没带,怕是要典当几个金饰救救急了。
裹着紫袍在泽地中跋涉了几里路,就算朕用呼吸法调节气血,也有些体力不济,赶紧找了棵树,借着树荫挡雨歇息。
番婆子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随身带零食,朕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装在小罐子里的糖渍蜜饯,罐子用木塞和厚布密封,倒是没有进水。吃了几个之后,朕吮干净沾满蜂蜜的手指,再把这救命的甜食重新收好,背贴着树干感受体内的气血慢慢充盈。
此时万万不能躺下或是坐下,以番婆子懒惰的本性,一歇下怕是就别想在爬起来了。
天色将暗,却不知哪里有人家可以借宿,或是有山野破庙也成,再不济找片孤坟就着墓碑挡风也能对付一宿,若晚上有狐妖宁芙,冤魂厉鬼来作祟,便砍了它们的头助兴。
朕还在琢磨是不是砍两颗树搭间棚子,却听到远处有人的惊叫。
既然有人,就说明附近有房舍,朕赶紧拎起正在舔毛的玛纳,朝声音来源小跑过去,不过朕也留了三分心思,预先把剑鞘悬在左腰。
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朕绕过一个小土坡,却看到几个身着锁帷,手持剑戟的士兵正在和一头地龙搏斗。
那地龙身覆重甲,满口的獠牙和粗壮的四只爪子上沾满血迹,不过血迹显然不是地龙的,而是来自地上那几个被开膛破肚的受害者。
这地龙也叫猪婆龙,据说唐宋之时,南方江河之中颇多,大者能有四五丈,吃起人来比某位巴塞丽莎吃烤鸭还利索,史书上说,遇到这种凶兽,需要数十精兵携带重弩围剿才能击毙。
若是人去的多了,围布时声势浩大,地龙便会躲在深潭中潜伏,待人散退了再伺机而动,虽是爬虫却极为狡猾,杀灭起来极为麻烦。
一个全身披着铁甲,好似一个铁罐的好汉正带着两条猎狗与地龙缠斗,狗在地龙侧后游走,间或上去啃咬两下,但地龙的鳞甲极为厚实,反而是一条猎狗被地龙长尾抽中脖子,发出一声悲鸣后倒地吐血不止。
那个铁罐头大喊着尔萨保佑云云,用长枪趁机戳着地龙的脑门,却被地龙一口咬住枪杆,人龙角力自然不敌,直接一个踉跄被地龙拖进泥潭,接着地龙一个前扑,嘎嘣一口,那罐头的腹部就被地龙长长的吻部咬住。
这铁甲唤作板甲衣,都是家境殷实的武将才配得起,据说披着这甲便能不怵大锤重斧。可是地龙一口下去,这个穿着罐头的骑士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板甲衣包裹的腹部整个塌陷下去,登时嘴里喷红的屁股喷黄的。
周围的士兵还想去救,却又有几个被地龙咬伤,只能环绕在周围,用长枪远远戳刺,或是用弓箭远击,再不敢靠拢。枪头和箭矢落在地龙鳞甲上,不啻于雨点砸在砖瓦上,毫无效果。
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帮废物竟然被一条爬虫打成这样,索性抽出长剑就冲了上去。
地龙用猫瞳般竖立的瞳孔盯着朕,还发出一阵阵低吼声。朕根本不管它的目光,轻轻一剑劈在龙头上,试探着它的虚实,地龙的脑袋硬得像铁打的,砍上去剑柄反震,只觉得手掌酥麻,若是寻常剑手,只怕被这恶龙趁隙反击。
果然那畜生一口咬上来,想要咬住健身,朕翻腕转剑,早已将剑收回,这是身边的士兵们才反应过来,用长兵不断戳刺骚扰,那地龙挨了几下,却无大碍,转头就是一个飞扑,一个自以为躲在侧面,没有危险的士兵直接被地龙咬住了脚。
地龙狠狠地甩动脑袋,随着骨骼断裂的喀嚓声,直接将士兵的腿拧断,那士兵惨叫不止,兵刃也丢了,徒手拍打着龙首,除了手心在鳞片上敲得血肉淋漓,毫无用处。他大声哭嚎着向尔萨和圣玛丽娘娘求饶,换来的却是地龙猛地一撕,整个人连人带锁帷都分成上下两截,直接被腰斩,血溅的到处都是,地龙被染得赤红。
几个胆小的士兵丢盔弃甲,大呼小叫的跑了,剩下的也都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倒还有两个校尉在维持军纪,虽说他们手里的剑也在颤动。
虽说军官们还在催促士兵上前,但那些士兵进两步退三步,越退越远,反倒是朕成了当头的。
那地龙果然将目光又落在了朕身上,涎水混着血污从嘴角溢出,朕方才观战时已经再三确认,这地龙并没有传说中喷火吐毒的本事,只以爪牙和长尾伤人,这才稳住脚步,用左手握住剑格前的强剑身,摆出理查德纳尔真传剑术的破甲击起手式。
朕的长剑虽长,但破甲式要用双手一前一后握剑,剑使枪招,如此一来中线的安全距离就只剩下三尺不到,否则前手的引导力量不足,戳在重甲上就会滑开。一寸短一寸险,只能等地龙把要害送到眼前。
而地龙也在积蓄力量,等待着发起雷霆一击。
一人一龙相互对峙,谁都不敢第一个动,
风卷着落叶从人龙之间吹过,远处传来大雁的鸣叫声,地龙突然颤了一下,只见那狸花猫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到了地龙背后,蹿上龙尾,沿着背脊一路向上。
虎威大将军玛纳丝毫不惧地龙淫威,倒是地龙颇为忌惮,就地化作滚地龙,搅得地上泥水纷飞。
这地龙占尽地利,若是在平地上,朕早就借着冲劲一剑将它砍了,现在小半条腿都陷在烂泥里,力道周转不灵,才不得不谨慎行事。
猫灵巧轻盈远在人之上,倒是无惧泥泞,甚至在地龙打滚时,还能再龙背上不断跳跃腾挪,如履平地。
玛纳从龙头上一跃而起,只听得一声凄厉的猫叫,随后地龙低吼着以爪捂面,狸花猫鹞子翻身,气定神闲的跳到朕面前。
地龙左侧的眼窝只剩下一个血坑,还在汩汩冒血,再看去,玛纳嘴里竟叼着一颗圆球,竟是将龙眼给剜了下来。
地龙的眼睛被剜去,吃痛大吼,不可一世的恶龙何时受过这等气,登时追上来,只想将偷袭自己的狸花猫碎尸万段,朕早已悄无声息的转动脚步,潜到它视野尽失的左前。
猫猫与朕交换了一个眼神,双脚扎稳马步,弓腰沉身,与向后窜逃的玛纳错身而过,甚至还有余裕腾出手与玛纳空中击掌,让猫得以借力变向。
龙口交错的獠牙在距离玛纳的尾巴不到三寸的地方合拢,发出一声闷响,朕准备已久的破甲式登时从地龙的凹陷的眼窝中贯入,直接捅进它的脑子,握住剑柄搅了半圈之后,朕抽身后撤,转身走开,不去看身后冲天的血迹。
在身边的罗德岛士兵惊叹声中,朕似乎感受到自己久久不能寸进的剑道有了些许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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