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乱纪 -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乱流杀机

    对于绝大多数的修士来说，修真路上有两大分水岭，一是金丹境与散仙境，其二就是至仙境与不灭金仙境。
    至于更后面的，九成九的人终其一生都不用考虑了。
    金丹入散仙，蜕凡为仙，至仙入金仙，即勘破“不灭”二字真义。
    何谓不灭？
    千秋不死，永恒不灭，化身千万，巡游大千，万千斧刃不能加于身。
    如果没有外来因素或天灾地劫的话，没有人能说清一个金仙能活多久。
    金仙若想杀金仙，唯有二字。
    意，气。
    若要单以“形”杀之，那就要远远超过那个境界才行，譬如天尊神器，又比如那把虎魄刀。
    当苏恒手中那把意气虎魄凝聚现世的刹那，无耳男子头皮都要炸开了，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想也不想就翻身后退。
    一旁的丰腴美妇和老头见状，非但没有唇亡齿寒觉悟地上前助阵，反而各自保命，很不厚道地立作鸟兽散。
    他们受药圣之托而来，彼此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情谊可言，再感受到苏恒身上那股不死不休的惨烈气势后，早已被真武圣域磨光信心的他们再也没有与之死拼的念头了。
    唯一能阻止苏恒的佩剑公子，还与他们隔了一大片五色光海呢。
    佩剑公子假意畏惧帝韵，诱敌深入，好施展“万剑朝宗”，苏恒又何尝不是在将计就计？
    在天蝎星神的洞察之眼下，任何虚妄和诡计都无所遁形。
    苏恒一刀斜劈。
    虎魄横空。
    一颗大好金仙头颅，我来斫之！
    目睹眼前的那具躯体身首分离，又被苏恒补上的几刀彻底分尸，两位低阶金仙由衷感到一股寒意，一种久违的惧意从心底里涌出，再难遏制。
    也许……他们不该接下这份报酬丰厚的差使。
    正当两人踌躇不决之际，占据碾压之势的苏恒将刀势一提，刀身格挡在眉心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点剑光刺开虚空，轻轻点在上面。
    恍若蜻蜓点水，虚空漾起一层涟漪。
    方圆百丈之内如同斜风拂柳，百丈之外则如孽蛟滚江，犀利的剑气纵横扫荡，将地面犁出一条条大沟壑。
    苏恒双臂衣袖炸开，肌体泛红，整个身体往后倒飞出数十丈，直至跌入五色光海之中。
    佩剑公子神情凝重，身子翻起，一招滚剑全力展开，剑尖挥洒寒芒，带起一道道长达千里的剑气，席卷之间若汪洋起浪，以极速狠狠劈向五色光海。
    剑气剑意触及五色神光，能落神为凡的光海竟连连收缩后退。
    这并非某种克制之术抑或取巧之法，而是完全的境界碾压！
    一如昔年佛主收服妖魔孔雀。
    然而，西天佛母的成名神通也绝非等闲，饶是一位高阶金仙以剑心通明之境厉行攻伐，仍是没能一下子破开五色光海碰到苏恒，滚剑的速度越来越慢，越到深处就越是如陷泥泽。
    眼看一口气就要用尽，佩剑公子暗暗蓄力，做好了缠斗的打算，不曾想前方阻力忽地一松，一挂剑芒直接将五色光海分成两半。
    可惜眼前已不见了苏恒身影。
    佩剑公子眸光闪烁，一剑割开虚空，追进虚空乱流。
    丰腴美妇和老头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没敢追上去。
    虚空乱流非金仙不能入，但也不是每个金仙都敢且能进去的，若不量力而行，一个不慎就得灰飞烟灭，况且通过先前的交手，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对阵苏恒时所能发挥的作用实在不大。
    心有所感，转头望去，被苏恒凶残分尸的无耳男子驱壳重塑，只是气息明显萎靡了许多，几乎跌落金仙之境。
    金仙号称不灭之躯，也不是刚入那个境界不久的苏恒几刀就能杀死的。当然，若非佩剑公子援手，任由苏恒再劈上几刀，他是真个在劫难逃了。
    丰腴美妇和老头视线交汇，心念百转，暗暗思量要不要趁机捡下这个现成的大便宜，就在这时，远处飞来一道粗大的虹光，凝目望去，一个老人坐在一抬八人力扛着的九彩宝辇上，快速奔来。
    丰腴美妇和老头蠢蠢欲动的心思又按捺了下去。
    虚空乱流中，两道流光相互追逐，显化四灵天法相的苏恒面对孤军深入的佩剑公子，终于不再奔逃，居然是想和对方在此做个了断。
    “乖青儿，大小姐，今儿个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高手！”
    听到苏恒一本正经的吹嘘，两女不由莞尔。
    冷月舞刚想泼他一盆冷水，就看到四灵天法相逆迎着浩大的剑瀑悍然冲撞上去，顿时目瞪口呆，刚要出口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四大神兽现世，环绕一人之身，苏恒有如古时神明附体，横冲直撞，勇不可当，万千剑气砍在上面，竟不能越雷池半步。
    佩剑公子眼皮腾腾直跳，有种想骂人的冲动，这他娘的还是初阶金仙？！
    龙吟虎啸，雀唳龟嘶，恍惚间，虚空乱流中仿佛再现了当初苏恒玄仙劫的一幕，四大神兽合力围杀一人，此情此景，若是传到外界，指不定会引发怎样的波澜。
    四灵天法相来势甚猛，即使是金仙高阶的佩剑公子也不愿正面硬撼锋芒，手中轻剑扫出最后一段剑瀑后，他忽然身形一动，脚尖如踏长龙，在滚滚而下的剑瀑上一点再点，踪影飘忽迅捷，宛如燕子三抄水，快速逼向苏恒。
    朱雀横空，一双火翼热浪滚滚，仿若两把天刀，交叉着斜斩向眼前的鬼魅身影。
    与此同时，青龙、白虎、玄武也将最后的剑瀑涤荡一空。
    然而，占据“火克金”优势的朱雀却是扑了一个空，佩剑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苏恒头顶，一剑刺向他的天灵。
    苏恒左手一挥，青龙旋身回首，撞向剑锋。
    火星四溅。
    一剑方来，一剑又去，一剑再至。未及电光石火的工夫，白虎爪子和玄武蛇尾也和轻剑先后对击了一记。
    “世间难得两全法，若只求一，便无取舍。”
    六千年前有剑求一，
    剑主安两全，终生极于剑，除此之外，皆是身外物。
    两全剑法，剑剑相生，从不间断，意之所起，念之所至，求一剑便在何方。
    若有大神通者恰巧于虚空乱流中见到了这一幕，就会看到一柄轻剑正围绕着威严肃穆的四灵天法相快速挑抹劈刺，没有残影，却让苏恒都有些眼花缭乱，难以捉摸出它的轨迹和规律。
    这个时候，苏恒已经不敢对两女放大话了，甚至分不出心神来为她们解惑，为什么如此简单的剑招反而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就这样，双方一边打一边转换战场，将这处虚空乱流打翻了天。
    又是一点剑光刺来，与朱雀神翼冲撞在一起，虚空炸开，猛然撕出了一条大裂缝。
    漆黑一片，若有一头洪荒凶兽吞噬了这个银色的空间。
    苏恒和佩剑公子安两全同时一惊，油然生出一种心悸感，第一时间分离开，也顾不得分个胜负出来了。
    虚空乱流之所以让金仙及以上的修士都郑重对待，主要就在于它的神秘和不可预知性。
    这个地方太古老了，难溯其源，甚至可以说是真正承载了整个大千文明的发展史，谁也不知道这里埋葬了多少秘密。从某种角度来说，论其危险程度，世间难寻能与其比肩者。
    苏恒曾误入虚空乱流中的妖天尊遗迹，在那里见到了太古异宝“道之涯”，和妖天尊一番畅谈，甚至还机缘得到了神器混沌衣，故而深知虚空乱流的厉害，而成名极早的安两全更是知晓轻重，因此双方都不想在没摸清楚状况前就继续那场意气之争。
    凝神静听，有流水淙淙，渐而又有浪涛翻卷之音。
    正在惊奇之际，水声忽弱，漆黑的大裂缝中陡然亮起了几十团炽芒！
    “那是……眸光？！”
    苏恒和安两全心脏狠狠揪紧，一种灭顶之灾的危机感油然而生，瞬间就充斥了他们的整个意识。
    顾不得做个了断，两人各寻了一个方向，亡命狂奔。
    哗啦啦！
    流水声越来越近，仿佛响在耳畔，苏恒匆匆一瞥，后方正有十余条水链如蛇般蜿蜒着盘旋追来，?通体呈现暗黄色，犹如人死后躯体里渗出的尸水。
    苏恒还没想个通透，来势甚快的水链直接缠住了四大神兽，延阻他的行动。
    苏恒连忙将磁力衍化而出的四大神兽散去，收了四灵天法相，恢复真身，刚要继续奔逃，就发现四肢已被牢牢锁住。
    与此同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钻入鼻孔，使之心神皆畅，如置身温柔乡中，梦幻迷离，逍遥自在，隐隐忘却了一切忧虑和烦恼。
    苏恒猛然惊醒：“幽冥黄泉水？！”
    唰！
    一根五色翎羽飘落，白衣身影已然不见。
    原地，十余道足以轻易抹杀初阶金仙的幽光绽放，将那里涅灭一空。
    十万里外，一道白影刚现出影迹便又遁走，不敢稍作停留。
    自证得不灭金仙后，这大概是这位小天尊最狼狈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