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乱纪 - 第六百三十六章 陌路殊途，三身涅槃

    混乱神霞肆虐的天穹下，是无尽的空寂，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默，连那神力的爆炸轰鸣声似乎都不存在了。
    众人的耳中，唯剩少年那若有若无的浅声呢喃。
    幽幽低吟，若游子浅唱，朴实无华的词藻中饱含着少年无奈却又如释重负的心声。许多人的心头似是被一柄大锤猛击了一下，心弦也如琴弦拨动，波澜骤起。
    现场鸦雀无声，看着小世界中那被金乌神柱洞穿形体、濒临消亡的身影，众人无不动容，张了张嘴，讷讷无言。
    真体苏恒，竟以命报师恩……
    他们听懂了苏恒的意思。
    少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他的思想中，为人一世，先不求有多大的成就，但求在自己的一生中，不曾对不起任何人。令他引以为豪的是，他做到了，并始终遵循着这个原则践行下去。
    同样的，对他曾经的师尊玄真真人，亦是如此。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玄真对少年有栽培之恩，少年自然感念在心，从师尊将其领进修真界的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命运就有了交集，从此，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走到了同一方天地，由陌路变成同途。
    然而，世事多变，造化弄人。人生如棋，每个人或许都是命运的棋子，受命运的捉弄。到了现在，少年不再是师尊的弟子了，非但如此，他还要与师尊的其他弟子兵戎相见，跟曾经的宗门走向对立面。
    这就好像是，他们从两个不同的世界走进同一方天地，却又在这片天地中分别走向了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命运的河流在短暂的交集后，终于分崩离析，按照他们的人生方向，也走向了对立面。
    陌路变同途，而今又要同路变殊途，岂不令人心生感慨？
    既如此，过往的一切，就该有一个彻底的了结。无情而多情的一刀斩下，从此陌路殊途，再无恩情可言，再无亏欠之论。
    只是，少年用来斩断一切的绝情之刃，却是他的命。
    一刀下去，情断了，刀折了，同样的，他的命也将不复存在。
    看着那道逐渐幻灭的身影，众人不由有些失神。
    不设任何防御，以肉身生生承受厉成海倾尽全力的一击，没人认为他能活得下来。
    许多人不禁在心中问道:他这么做，真的值吗？
    昆吾峰上落针可闻，昆吾峰下，那些通过影像投射关注这里的玉源山弟子们，同样为之噤声。
    问天板着面孔，凌霄仙君默不作声，仙道众高手心思复杂，不知道为何，看着邪道的一名杰出弟子将死、不会再对仙道构成威胁，他们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发堵发闷，油然生出一股难受劲。
    火无天低声自语，“如果你能活下来，将是我一生的对手。”
    火无天周围的真一教弟子闻言，相视而惊。很难相信，向来目中无人的火无天，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要知道，即便是对阵灵族的姬无涯，他仍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对方的。
    小剑圣空洞的双眸不知从何时起又有神采凝聚，
    仔细看了片刻，那点仅存的神智又散去了。
    灵族苍阎的反应可以说是最小的了，以这位活阎王的冷血程度，哪怕弑杀千万生灵，都未必能让他心生波澜。不过，当他看到苏恒所做的一切时，还是有些动容，但也仅此而已。
    “身毁神消，本源燃尽，便是大罗亲至，恐怕也是回天乏力。”他淡淡作了点评。
    与苍阎完全相反，在场反应最大的不是峰灵，而是他身后的馨悦。
    少女一颗赤子之心，哪里见过这般悲壮的场面，当时就泪湿沾巾。
    “苏公子……”
    她被派来侍奉苏恒的日子虽然不长，且苏恒整天埋头修炼，两人也很少说话，但每有交集时，苏恒都是温和以待之，全然未将她当下人看待，抑或是对她心怀轻视。
    半个月来，小馨悦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得知苏恒的真实身份后，她愈发体会到少年这份态度的难得。
    因此，小馨悦对苏恒还是颇有好感的。此刻，眼见少年重伤濒死，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少女情难自抑。
    苍阎直言不讳，少女听了，心中绝望，只能暗暗祈祷上天，希望会有奇迹的出现。
    峰灵抿着嘴唇，玩世不恭的脸上再无平时的半点笑意，起身就要进入小世界中救治苏恒。
    虽然知道苍阎说的话是真的，但他显然不可能就此放弃，却什么都不做。
    “纵使大罗高手都拯救不了你的命，我也要试一试！”峰灵想到。
    就在这时，悠悠的吟唱声再次从小世界中传出，空灵缥缈，像是响自天外，宛如天籁，如梦如幻。
    “凤凰涅槃，神火燃天三十三，浴火重生，不破不立，舍却一张旧皮囊，铸就混沌元磁身；风中傲骨，子午天时衍造化，金蝉鸣夏，破茧成蝶，勘破永恒极乐境，得成万古不灭神。”
    长长的吟唱声响彻天地，一个个神秘玄奥的音符在跳动，低吟浅唱，婉转悠扬，宛如大道天音，诠释乾坤妙理。与此同时，众人听出了那道声音的主人，当时就是一愣。
    峰灵刚要迈出的脚步一顿，小世界中突生异变，他惊疑不定，不知该不该出手。
    “是了，这小子的小情人还在永恒之界，他怎么可能为还师恩，而真个自绝性命、独留她一人在世呢？”峰灵蓦然惊醒，苏恒既敢这么做，那就肯定有逆天重生的把握，否则，他绝不会硬受厉成海全力一击。
    峰灵很了解苏恒，在他心里，青儿的位置无可替代。他既允诺要守护她一辈子，就绝不会舍她而去，所以，他很惜命，比谁都惜命！
    试想，这么一个惜命之人，又怎么可能自绝生路？
    一念及此，峰灵立时放下心来，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虽然不知道在肉身元神本源都被毁灭的情况下，一个人还能如何重生，但峰灵就是相信他。
    谋定而动，向来是苏恒的行事作风。
    观战众人同样吃了一惊，错愕地望着小世界。那里，有黑白二气缭绕，时而分散，时而交织融合成混沌气，朦朦胧胧，像是隐藏了一座天宫。
    恍
    若宇宙未开、鸿蒙未辟时的混沌景象，迷蒙的光晕中，仿佛蕴藏着天地初生的胚胎。在其中，生命的气息在萌动，重重光影凝聚，在重组人形。
    众人无不心惊，看这样子，真体似有涅槃重生的逆天能力。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先天元磁，不朽之身；真我如一，不灭元神。”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之际，玉源山方位，一名老者第一时间道出了真相。
    他这一开口，登时吸引来许多人的目光，而这名老者，正是玉虚道人。
    玉虚道人摇头苦笑，九霄阁天女征婚，决胜之战上，他曾目睹苏恒以这逆天重生的一招破解了许宁的疯魔之瞳，从而一举定鼎乾坤，败许宁于手下。当时玉虚道人就知道，先天元磁真体，已经不是一般的天才能制衡得了的了。
    现在，真体“肉身的无敌之道，元神的不灭之道”再现人前，又一次给了所有人极大的震撼。
    “不朽真体，不灭元神？”
    众人闻言，面露思索之色，看着小世界中逐渐重组的身影，苍阎等人若有所思。
    但其实，玉虚道人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想当初，苏恒之所以化解许宁的最后一击，是因为他的元神提前摆脱震慑并遁了出来，而且，他的本源并未被毁灭，所以才能成功重生。但这次，他可是生生承受了厉成海所有的攻击，不仅身毁神消，更重要的是，他的本源已被燃尽，他凭什么重生？
    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
    玉虚道人霍然抬头，正见小世界中，少年刚重组了一半的形体再度破灭，无比虚幻的元神更是暗淡无光，光晕闪烁，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像上次那样成功重组身体。
    果然，上次的手段失效了！
    苏恒本源被毁，没了本源，即便肉身和元神成功凝聚，那也是一具空壳！
    事情再次生变，众人心弦不自觉地再度紧绷。瞧这样子，真体显然遇到了大麻烦。
    “不行吗？”峰灵忍不住皱眉。
    然而，少年似是天生为创造奇迹而生的存在。在许多人都以为他要重生失败的时候，他那破碎的身体骤然一分，一化为三，三身成鼎足之势而立，气息连成一片，宛如一个轮回，运转世界的秩序。
    三身极其虚幻，只能勉强看清他们的轮廓，但在他们现身的刹那，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极端浩大和玄奥的气韵在天地间弥漫。
    “这是什么手段？”众人大吃一惊，除了知情的峰灵外，无人能认出“三身不灭术”来。
    这也难怪，毕竟三身不灭术乃是苏恒独创的神通，前不见古人。
    三道虚影，其中一道金光灿灿，不断接引着天上地下的两股磁力幽光；另一道混沌一片，通体缭绕混沌气，隐隐间，似乎有一座山峰模样的影子在混沌气海中沉浮。
    而此刻，这两道虚影正借助与第三道虚影连接的桥梁，不断向其中注入一道道金光和混沌气。
    渐渐地，第三道虚影也逐渐凝实，由虚幻朝着真实不断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