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乱纪 - 第四百零八章 我自一力担之

    话出口的瞬间，苏恒能感觉到众长老的目光猛然变得炽盛。
    “你能退去四海盟？”饶是以大长老的沉稳，也不由大吃一惊。
    在他看来，苏恒虽然是个理想型的弟子，智谋胆略能力皆为上上乘，但是太过锋芒毕露了！二长老纵有过错，他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上如此咄咄逼人，让人下不来台，毕竟说到底，苏恒目前还只是名弟子而已。关门弟子也是弟子，远远无法与他们这些天仙执法长老相提并论，更何况还是二长老，长老团的第二把交椅！
    虽然站在苏恒的角度上看，他这么做无可厚非，毕竟换了谁都想出这口恶气。但站在大长老的角度，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玄坤纵使有再多的不是，也该由他们几位长老私下商议解决，而不是任由一个小小的弟子如此逼迫讽刺。这样伤的不只是二长老的面子，还有凌天宗的颜面！
    选了这样一个无德无能的人当二长老，凌天宗不是眼瞎吗？
    在苏恒的算计下，大长老都不得不惩治二长老，但也因此引起大长老心中的些许不满。所以，大长老才会询问四海盟之事，想借机敲打敲打他，削一削苏恒的气焰。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随口一问，竟然得到了肯定回答。
    他能退去四海盟？凭什么？
    众长老相顾无言，也是十分意外。玄真真人一急，道:“徒儿，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莫要逞强。只要你没错，天大的事都有为师扛着，没人能逼迫你。”
    苏恒朝玄真施了一礼，转而对大长老道:“启禀大长老，弟子此言并非空话。不管怎么说，事情终归是弟子惹出来的，理应由弟子自行解决。四海盟由天下诸多势力联合而成，其势浩大，非同小可，此番来势汹汹，宗门能替弟子撑这么久，弟子感恩在怀，铭记于心。如今弟子既已回宗，又岂能再如先前那般躲在背后？”
    许多长老闻言一阵羞惭，真是个懂事又倔强的好孩子啊，什么麻烦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这让他们这些做长老的情何以堪？
    凌天宗的弟子，如果不能受到凌天的庇护，那还能是宗门的弟子吗？
    大长老微微意动，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既知四海盟非同小可，也清楚自己的力量。那么，你又要凭什么退去来敌？”
    苏恒淡定道：“两样东西。”
    “什么？”
    “一张嘴，一双拳头。”
    众长老面面相觑，部分长老更是皱起了眉头。
    “你想怎么做？”
    苏恒沉吟道:“只要四海盟不是到了那种没脸没皮、彻底不顾羞耻的地步，弟子就能将他们退去。当然，如果他们真是如此，那弟子也无法了，届时全凭宗门裁决。”
    众人愈发疑惑，听苏恒的意思，是要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直接劝退四海盟……可是，这可能吗？
    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九长老开口了，“大师兄，依我之见，可让苏恒
    一试。”
    “嗯？”大长老有些讶异地看他。
    九长老笑了笑，道:“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就无须明言了。苏恒今日的表现有目共睹，诸位也能看得出来，此子绝非信口开河之人，他既然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有他的底气。我们索性就给他一个机会，成了最好，即便不成，咱们亦可另寻良策，并不损失什么。”
    “九长老所言有理。”
    “不错，反正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让苏恒试上一试，也并无大碍。”
    “可以一试！”
    众长老议论纷纷，大多赞同九长老的提议。
    大长老沉默片刻，对苏恒道:“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
    众人哑然。
    原以为这精明的小子会在这关头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信心，以获得更多人的支持，不想他却不按套路出牌。
    “甚至……还不到，只有一两成。”苏恒又补充了一句。
    众人发晕，这可不是他们想听到的答复。
    苏恒眸光闪烁，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平静道：“人心叵测，变数难猜，弟子实力低微，单凭一张嘴，纵使是佛陀转世，能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但最终的决定因素，仍在于四海盟。正如弟子先前所说，此事功成与否，还得看敌人的廉耻之心。”
    “成功关键不在己身，则无异于一场博弈。既是博弈，万没有绝对把握的道理。九成把握，亦有一成失败的可能；九成失败，则仍有一成成功的可能……变数难猜，焉知结局是在那一成或是九成当中呢？如此一来，一成与九成，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吗？用生命做赌注，较大的几率的确更让人心安，但不可否认，其中仍是存了侥幸心理不是吗？”
    “再者，成功率是多是少，皆从我一人之口而出。弟子不说有十成把握，就是说有超过五成的把握，敢问在座诸位长老，又有几人会相信呢？”
    “这……”众人无言。
    他们心里明白，苏恒说的是对的，即便他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作出保证，众位长老也不可能相信。
    苏恒飒然一笑，“大长老或许忘了，在前往南瞻部洲参与天凰神界的神诀之争前，师尊曾问我，是否有信心夺神诀而归，我说没有。大长老和师尊很奇怪，对弟子的回答也有些不满意，当时的情景，岂不和此刻如出一辙？”
    大长老和玄真心中一动，也是记起了这件事，两人对视了一眼，脸色稍缓。
    “老夫记得，当时你回了十六个字。”大长老道:“最后，你还是夺得了大平乱诀，没有让我们失望。”
    苏恒颔首。
    “现在，你还能再说出那十六个字吗？”
    “我身有敌，我心无敌，全力以赴，有我无敌。”
    少年的声音在议事大殿中响起，平淡和悦，如微风轻拂，似绿水静流。没有豪气干云的大吼大叫，却让所有
    人都能感受到其中那股舍我其谁的信念。
    议事大殿一片寂静，众长老望向苏恒的眼神都没有了原来的高高在上和俯视感。此等人物成长起来，成就绝对在他们之上，超过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好！很好！苏恒，你很好！”大长老连赞三声，“老夫同意了，想怎么做，你就去做吧。”
    “多谢大长老！”苏恒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凌天宗不愿放弃你这个弟子，就要面对四海盟。你若能将四海盟退去，也是对宗门的大贡献大功绩，是凌天之福。”
    大长老摆摆手，又问：“你想要宗门为你做什么？”
    苏恒略一思忖，道:“大长老只须将四海盟一众修士聚集起来即可。”
    “就这些？”
    “是，之后的事，就由弟子来做。无论成败，我自一力担之！”
    大长老沉默良久，半晌才道:“好，老夫答应你。你先做好准备，三日后，就看你的了。”
    “弟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众望。”苏恒朗声道。
    “嗯，你退下吧。”大长老挥挥手。
    苏恒知道众长老多半还要商议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也就退出了议事大殿。
    在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少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
    在踏过这道门槛之前，他在宗门的情况并不容乐观。外有四海盟紧急逼迫，内有二长老从中作梗，虽然宗门还没做出最终决定，但那局面对他相当不利。可现在，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明争暗斗，他不仅报复了二长老，还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
    计划的前四步让他扭转了局势，而这第五步，就是定鼎之策！
    凌天宗退不了四海盟？好！那就让我自己来退！如果退不了，我也认了，全凭你们安排，那时候，我苏恒的价值有多高，就看计划前四步对你们造成的影响有多大了。
    甚至，就连二长老的处置问题，都与这最后一步紧密相关。
    苏恒心里很清楚，如果他失败了，大长老绝不会为了他而从重处置那位刑殿殿主；可他一旦成功，小小元仙弟子退去连凌天宗都为之头疼的四海盟，那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再联系起天凰神界中的白衣男子，届时苏恒的价值会直接超过二长老！大长老为了安抚苏恒，就绝不会包庇二长老。
    这其中各种纷乱复杂的微妙关系，涉及了人心、宗门利益等许多方面。残酷，现实，尔虞我诈，这就是修真界。
    苏恒突然长长一叹。
    这一叹，不为眼前的压力而叹，而是为自己能够看清世情而叹。
    换作刚出苍山时的自己，面对这种情况，绝对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而现在，他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问题，也知道要怎么算计报复对自己不利的人，但他却失去了曾经的赤子之心……
    成长的过程中，到底是得到的更多，还是失去的更多？